第1卷 第七十七章執手相看淚眼 文 / 紅粟
第七十七章執手相看淚眼
綠色的身影靠近窗戶,將那眼光看向床榻之上。下一刻,他驀然一驚,他看到,那個床榻上,只有侍藥,一個人在沉睡!
看到這個情景,震驚的同時,他的身影已經如煙一般,向著房上飄去。
也就在這一剎那間,一個身影倏然從窗下暴起,一隻手也快速的伸出來,抓向綠色身影的翩然衣袂
綠色身影大驚之下,幾乎是下意識的,手裡已經執出峨嵋刺,向著身下的人刺去。
那尖銳的的刺尖,閃著詭異的光芒,同這個人兒的衣服一樣,也泛著微微的瑩綠之色。連翹眼睛的餘光也已經看出,這峨眉短刺上,定是帶有極厲害的毒藥。但是這帶著毒藥的銳刺,卻未能阻擋連翹躍起之勢。
今夜,即使受傷,她也不會讓他再次離開。她要將他留到自己的身邊就在今夜。
她身形的躍起之勢未改,只是身形略略一偏,手指已經抓到了那翩然飛起的綠色衣袂。但是,銳利的峨眉刺,也已經到了她的身前。
綠意此時也已經認出身下之人,心下大駭,想要收回峨眉刺。無奈那峨眉刺去勢已定,收回,已經是來不及了。綠意也只能努力的將峨嵋刺的刺尖,偏向一邊。
「綠意」連翹一聲輕喚,手已經抓住了綠意的衣角。但是,那峨嵋刺也已經刺進了連翹的肩胛。
綠意手握著那峨嵋刺,眼睛大睜著,愣在那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親手將利刃,刺進了這個讓他心心唸唸的人身上。
連翹渾然不覺刺進肩胛的尖刺,只是欣喜的望著這個被自己抓在手裡的人兒,微笑著,仔細端詳著,又見消瘦的臉龐。
她的手臂,也伸出去,握住這個人兒的手腕,想要將他攬進自己的懷裡。但是,驀然的,她匆匆的看了綠意一眼,手顫抖著,扶上了綠意手腕的脈搏。仔細的探察他的脈象。
綠意察覺到了她的用意,急忙想要將手腕撤回,但是,他用力一掙,卻未能掙脫,那看似虛扶的手。
「綠意,你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麼?」綠意的掙扎,讓連翹的一腔柔情,瞬間變成滿腹的怒火,「你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麼?還敢運動輕功?還敢與人爭鬥?」
說著,連翹的一雙手臂,猛地將綠意拉進懷裡。
卻在下一刻,連翹猛然的發出一聲哀鳴「呃唔!」
綠意被連翹大力的拉進懷裡,居然將那仍然刺在肩胛上的峨嵋刺,更刺入了幾分,鮮血快速的湧了出來。
「你沒事吧?不要,不要有事。」經過太多血腥的他,居然也為了她肩上的猩紅,手足無措。聲音更是顫抖著,手也哆嗦著,不知該做何事。
連翹肩上吃痛,手臂並沒有放鬆對這個人兒的摟抱。望著懷裡人兒的緊張,身體雖痛,但心裡卻欣喜異常。
「綠意,我沒事,別怕。別怕。」連翹輕聲說著,將那峨嵋刺從肩胛上拔了出來,一股血箭噴湧而出。
連翹暗歎一聲,倒霉啊,看著出血的樣子和血量,恐怕是傷到動脈了。
綠意顫抖著雙手,急忙將那傷口緊緊摀住,嘴裡也焦急的喊道,「快說,該怎麼治啊?」
他是個殺手,是個是只會取人性命的,殺人於無形的殺手,殺手從來就是冷情冷心的,從來不允許為任何人任何事動情動心,他又怎麼會想到,有一天,他會為了這個女人,而心急如焚的,如此迫切的想要為她醫治傷口?
即使他們盟裡有人受傷,輕者不過是找個大夫,重者,可能就被下令除掉了。更是不用他們費神考慮醫治之事。
連翹對這傷勢,卻是毫不在意,只是緊緊地摟著綠意,喃喃的說道,「綠意是心疼連翹麼?綠意是替連翹著急麼?」
綠意又急又恨的瞪了連翹一眼,換來了她的一串輕笑。
她伸手從自己的衣擺上,撕下一個布條,遞給綠意,「用這個將這裡紮緊,就好了。」
綠意看了看一臉笑容的連翹,顫抖著沾滿鮮血的手,接了那個布條,開始為連翹包紮。
綠意的一雙纖細如玉筍的手,顫抖著為連翹包紮。他的頭身子幾乎是靠在連翹的身上,他的臉就俯在她的臉側,他的鼻息,微熱的吹拂在連翹的脖頸上。但是他卻對自己這個曖昧的姿勢,毫無察覺,他的心已經全部被他手下不斷湧出的鮮血佔據,他在努力的捆緊布條,想要遏制那鮮血的湧出。
連翹看著這如玉的容顏近在眼前,那由於緊張和用力,而微微蹙起的彎彎淡眉,呼吸有些急促的俏挺的鼻子,濃密纖長的睫毛,殷紅飽滿的唇瓣
還有那如絲緞般垂落的秀髮;曲線柔美,白潤的頸項;欣長秀挺的身姿;沾滿鮮血的,有些微微顫抖的一雙如玉筍般的手
最後,連翹的眼光落到了,那還很是平坦的小腹上。她的心不由的一暖一窒,那裡,居然已經有了一個小小的生命,正在孕育生長。那是她和綠意的孩子啊!是她連翹兩世為人的第一個孩子啊!如果再大些,連翹還能夠通過脈搏,判斷出,是一個男孩還是一個女孩,曾經並不喜歡小孩子的她,此刻的心裡,卻都被幸福和喜悅漲滿,她,連翹,要做媽媽了!
綠意有些笨拙的將那布條包紮完畢,又緊緊地繫了一個扣,這才輕吁了一口氣,抬起頭。這才發現,他幾乎是趴在她的懷裡,為她包紮。不由得大窘,身形也快速的向後平移出去。
「綠意!」連翹也沒想到他,此時,他居然還會,從她的懷裡逃了出去。緊忙伸手去抓,卻已經發現,她的手臂已經不能動了。
他居然給她點了穴道!
「綠意,不要走。你聽我說,」連翹心裡暗道不好,同時焦急的解釋著,「綠意,你不能再離開了。我不能讓你帶著身子,再去飄搖江湖,再去過那種刀口舔血的生活了。」
連翹卻不知道,她的話在綠意聽來,卻好像是她之所以對他挽留,不過就是為了留下肚子裡的這個孩子!
綠意癡癡地看著不能動的連翹,大大的如夢的眼眸裡,兩行熱淚,滾滾而落。
「你不用著急,既然只不過是個錯誤,那麼,我會自動在你的面前消失。我也再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甚至,這個血塊,我也會替你處理掉的。」綠意嗚咽的說著,身形也開始準備後退。
「不!不是!」連翹大喊出聲,「不是你說的那樣!」
連翹一邊努力的運功,試圖衝破那被點住的穴位,一邊盡力的出聲挽留。
「你自己說的,我不過是你夢裡的一個錯誤。那麼,我這個錯誤,就自動消失在你眼前好了。」綠意如此說著,腳下卻彷彿紮了根,後退不了半步。
連翹努力的掙扎,那肩胛上的白色布條,也已經被鮮紅的血液洇濕,那鮮紅的血液,已經沿著連翹的前襟緩緩的向下洇開,她的腳下,血液開始滴落,一滴一滴,在她的腳下,暈洇出一片片殷紅的花,逐漸的,這朵朵火紅的花朵,慢慢地重疊溶合成一片
「不是,不是!」連翹的心裡急得已經像是火燒了,她沒有精力注意自己的傷勢,更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鮮血正在快速的流失,「那只是我的無心之語。我的心裡並不是那麼想的,真的,不是那麼想的。
如果,我以為你是那麼想的,我這肩上的傷,怎麼會躲不開你的一刺?之所以能讓你傷到我,不過是因為我要抓住你,讓你永遠的留在我的身邊而已。
我不要你再離開我,更不要你再去過那種刀口舔血的生活。
綠意,流下來吧,留在我的身邊,不要走好麼?」
連翹神情悲慼,語言懇切的祈求著。
在她的身後,熟睡的侍藥已經醒了過來。但他卻沒有動,只是躺在榻上,默默地聆聽著窗口的聲音。
綠意聽著這個人兒的解釋和請求,眼裡的淚水,更是難以抑制的肆意橫流。但是,連翹那一句『刀口舔血』,卻驀然提醒了他,讓他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他是一個殺手!
那些背叛殺手組織,被清理掉的先例,他見過聽過太多了!
本來她就是殺手盟竭力取命之人,為了她,他們盟主可是動用幾乎全部的力量。那盟主想要取她的性命,已經不單單是為了那豐厚的酬金,更是因為,在她身上的一再失手,連盟主最得意的綠使者,也被她擊敗,更不用提,那眾多被她殺死的各路殺手了。
她激起了盟主的興趣,那個真正冷情冷心的盟主已經發誓,他將竭盡全盟之力,也定要取得她的性命!
此時的連翹還不知道,她已經是各路殺手爭相亟欲取得性命之人。能夠取得毒手聖醫連翹的姓名,將會得到整個殺手界的崇敬!
如果綠意再為了她,而背叛殺手盟,那麼,可想而知,那個殺手盟主,該是怎樣的震怒。甚至,整個殺手界,都勢必全力剿殺與她們。那麼,連翹,她是否能夠躲得過盟主親手的追殺?
想起那個人高絕的武功,和他嗜血的性格,綠意的不由的打了一個冷戰。
他的心也在剎那間冷透。
綠意透過一雙淚眼,深深地凝望著這個面色焦急的人兒,看著她在努力的解釋著,表白著,他的心,卻在緩緩的滴血。
她越是這麼深愛著他,他越是不能留在她的身邊。他留下來,只會給她帶來厄運,只會讓她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他的心裡想要離開,他的腿卻緩緩的走到了她的面前,第一次,緩緩的將自己的雙手攀上她的脖頸,將自己靠進這個讓他貪戀異常的懷抱。
深深凝望著連翹有些詫異,但有著更多的欣喜的眼眸,輕聲呼喚出那個深藏在心裡多時的名字,「連兒」
連翹的眼淚,因為這一聲吶吶的呼喚,慼然而下
她也深深凝望著這個靠進自己懷裡的人兒,他的臉頰,比那夜更是清瘦了,本來紅潤的臉龐,卻因了這清瘦這層淡淡的哀愁,而更顯得淒美絕倫,就如那月光下的曇花,美的驚人,美的令人心痛
既然注定要與她無緣,就讓他放任自己的身心,真正的享受這一刻的纏綿吧!
「綠!」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綠意的心裡響起。綠意的身體驀地一震,他的意識和理智迅速恢復。他這才想起,自己不能再留戀這個溫暖的懷抱,更不能再留戀這兩片溫柔
他急速的從連翹的身前撤離。眼睛癡癡地看著,眼神迷離慌亂的連翹,眼淚再一次滾滾而落,但是那綠色的身影,卻不再遲疑,倏然躍上房頂,衣袂飄飄身影渺渺
一剎那後,那清香柔軟的身形,已經從連翹的身前,從連翹的視線裡消失
她呆呆的愣怔的,看著那個身形消失的虛空,心裡長歎一聲,這個善良的人兒,那決然的眼神,她看清了,也看懂了。
他每每自己受傷,卻每每總想著用他那柔弱的肩膀,替她撐起一片安全的天空。
良久,連翹默默地轉身。
她的穴道早在他吻住她不久,就已經解開。她之所以未動,也不過是怕將他驚走罷了。卻沒想到,他的心裡卻還是不肯全力的倚靠她。他也未能像侍藥一般,正真的相信她,相信她完全有能力可以保護他,保護他們的孩子。
既然,他背後的勢力讓他害怕,那麼,就讓她來替他清除這份恐懼吧!
「藥兒,起來吧,不要裝睡了。」連翹無力地椅子上坐了下來,輕聲的呼喚。
侍藥微微紅了臉,從榻上翻身下地,卻在看清連翹半身都被鮮血浸染時,不由的驚呼出聲!
「連兒!你怎麼了?」同時,他的人,也急急地走到了她的身前。
「藥兒,沒什麼大事。你取過我的醫藥箱來。」連翹此時才發現,她這半天沒有在意的傷口,雖然那毒藥對她無效,但是那傷口卻讓她流了太多的血。她感到自己幾乎就要虛脫了。只好輕聲的吩咐侍藥。
「打開,取幾片山參放到我的口裡。」連翹的聲音雖然無力,卻還是盡力說清楚。
她知道,此時的她不能慌,更不能表現的過於明顯,她必須給侍藥一個感覺,讓他認為她的傷勢並不嚴重的感覺。如若不然,連翹懷疑這個柔弱的人兒,是否會慌亂不知所措。那樣,她可是真的就要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在這個世界了。
如果死了,是不是可以再回去?再回到那個曾經的世界中去?能夠見到自己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回到那個溫馨的家?
不!她不能死!
連翹的心,因看到侍藥顫抖的身影,而驀然清醒。她不能自己放棄生命,她她必須咬牙堅持,這個世界,對於她連翹來說,已經不是陌生的了,這裡有了柳瑤玥,還可能有其他的姐妹。她還有侍藥糖糖一家,如今更有了綠意,有了綠意肚子裡的寶寶,這些人都需要她的守護,需要她的關愛照顧。
侍藥顫抖著小手,將幾片山參放進連翹的口中。
連翹含了,用力的咀碎,含在嘴裡,壓到舌下。
人體口腔中,舌下的毛細血管最是豐富,藥物在這裡含化吸收,可以直接進入血液循環,比口服用藥的藥效更快。這也是很多搶救性藥物,都採用含化用藥的原因。
須臾,山參的藥效,讓連翹微微提了點兒精神。努力的睜開眼睛,鎮靜的和侍藥說道,「藥兒,別怕,我沒事。」
連翹說著,盡力的在自己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藥兒,拿剪子將這布條剪斷,剪開衣服,用我配製的那個清洗傷口的藥水,給我清洗乾淨。」
侍藥努力遏制住自己雙手的顫抖,拿了剪刀,將綠意包紮的布條剪斷,又剪開連翹的衣服。沒有布條的捆綁,傷口裡的血,更快更多的湧了出來。
「不要怕,清洗。」連翹看著侍藥被噴湧出的鮮血驚得有些呆怔,趕忙的安慰提醒。
她已經感覺到自己的生命體征正在越來越弱。她現在就要全力的依靠,這個一直以她為天的男孩子了。
侍藥用力的咬住了嘴唇,壓下了自己心裡的恐懼,取出那瓶藥水,用一塊乾淨的軟布蘸了,開始清洗連翹的傷口。
軟布剛剛覆上傷口,瞬間就被湧出的鮮血染紅,那消毒藥水的刺痛,讓連翹咬緊牙關,才忍住那一聲同呼。
同時,她的心裡也在暗罵,這沒有麻醉的手術,還真不是一般的痛啊!不知道當初的劉大帥實施摘眼術時,是如何忍受下來的,並且,他竟然還能清楚的記住,醫生割得刀數。
此時的連翹不由得,在心裡生出深深地敬佩真乃神人啊!
侍藥顫抖著一雙小手,將連翹的傷口清洗乾淨。聽得連翹又說,「將那個綠色的瓶子裡的藥粉,給我敷到傷口上,然後,疊一塊厚些的布墊蓋住,再用布條紮緊包紮。」
連翹說完這些,感覺身體上的力氣,正慢慢的抽離。她的眼睛開始模糊。她努力的睜著眼睛,看著侍藥努力的完成她的指令。
終於,侍藥將那藥粉敷好,布條也已經包紮完畢。連翹輕輕地吁了一口氣,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輕輕說道,「將一支山參燉了。叫曾威來你抱不動」
最後一句話未說完,連翹的力氣卻終於用完,眼睛再怎麼努力,也睜不開了。身子一歪,從椅子上軟倒,滑到了地上。
「連兒!連兒!」侍藥呼喚著,想要拉起連翹的身子,無奈力氣太小,只能將她的身子扶正。
這時,侍藥才想起連翹最後的囑咐,也明白了,她到了暈倒的前一刻,還在考慮著自己。侍藥的鼻子發酸,喉嚨裡也已經哽住,但是他卻強忍著眼裡的淚意,匆匆的起身去叫曾威。
其實,曾威早就察覺到了連翹房間的動靜,但她知道連翹與綠意的事。這一次,她也只是以為是連翹與綠意之間的小兩口口角,所以並沒有起身過來察看。聽得侍藥慌張的聲音,才急急忙忙的穿衣起身。
曾威看到暈倒在地的連翹也是大吃一驚。但她畢竟鎮定許多,伸手將連翹抱了,放到床榻上。
回首見侍藥拿著一支山參,正要出門。
她急忙呼喚道,「藥主子,還是你在這裡看著主子吧。我去熬藥。」
曲奇糖糖和曲父也趕了過來。
「侍藥,你取一套乾淨衣服,讓曲奇給連翹換了。糖糖,你和我將這些污物清理了,不然明天被客棧的老闆看到,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南曲畢竟歲數大些,遇到事情還能比較冷靜的處理。
侍藥取出一套乾淨的中衣,讓曲奇幫著,一起給連翹換了。那邊糖糖和曲父,也已經將地板和各處的血跡清理乾淨。血衣也用包袱包了。
「曲奇,你將這些東西帶到鎮外找個地方埋了。」南曲繼續吩咐道。
「不,還是讓曲奇看著藥鍋,我去吧!」曾威已經要了小爐,燉上了山參,聽得南曲的話,急忙出聲。
南曲抬眼,看到了曾威真摯坦然的眼神。曾威對著南曲輕輕點點頭,將手伸到了南曲的面前。將他手裡的包袱,接過,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照顧好孩子們!」曾威說完,未等南曲反應,轉身出去。
侍藥清理連翹的衣物,突然一個黝黑色的盒子,引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