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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百九十章紅塵 文 / 紅粟

    第一百九十章紅塵

    「今天我們從這裡離開,你要怎麼辦?」連翹將茶杯推到了自已的面前,表情無波的問道。

    既然他們背後的主子,情願看著他們死,也不讓他們離開,想必這中間,定是怕人走漏了消息。顯然是這裡主事的紫衣,不知道又是如何下場。

    心有牴觸的紫衣,萬沒想到,這個毒手閻羅被自己綁了夫郎家人,如今在自己被俘的情況下,沒有提出什麼要求,反而開口就是關切他的話。連翹的話出口,他居然就這麼楞住了。

    連翹沒有得到回答,悠然的飲了口茶,緩緩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望著對面牆壁的鮮血,牆白血紅,霎時醒目,卻讓她感到刺眼。

    她本為醫者,卻縷縷不得已毒手傷人,這與她悠然天下的理想生活相差了太遠,但是,她也知道,不將這些亂麻理清,那種悠遊山水間的愜意生活,想都不用想。即使理不清,她就來斬斷好了。

    「不要和我說,你沒有想過我離開之後,你會如何。」連翹的聲音森冷,毫無溫度。卻讓紫衣感到莫名的依靠。

    「這,熏衣不用想,壞了主子的大事,我沒有想過將來。因為,熏衣再也不會有將來」熏衣的話未說完,聲音漸弱,直至無聲。

    「哦?」連翹轉身,淡然的眼光直直的看了過來,「這樣啊,那我就不用操心了。生命自己尚不珍惜,他人更是無從插手了。」

    話音落下,連翹已經抬腿向著門口邁過去。身如流水,幾步就從這個已成死地的宅院中走了出來。

    剛剛走出大門,身後突然傳來一個重物撲倒的聲音。連翹腳步頓住,轉身望去。

    紫衣尾隨而出,此時卻被門口連翹設下的麻藥麻翻,整個身子撲倒在地,臉上遮蔽面容的薄紗也跌落塵埃。雙手努力地撐著身子想要起來,卻只是徒勞,只剩下一張清麗絕色的面容,哀哀地望過來,嘴角微彎,嫵媚的眼睛裡,一滴清淚,緩緩而下。

    「我終究還是走不出這個院子」

    話音落下,人已經昏迷。

    歎口氣,搖搖頭,連翹負手而立。

    「出來吧。」

    一黑一青兩個身影,身形翩翩,從對面屋脊上躍下。他們未曾離開,雖然躲避行藏,卻也沒想過真的可以瞞過她的眼睛,所以,聽到連翹召喚,很是自然的現出身形,而沒有任何的不自然和尷尬。

    「不止你們兩個吧!」連翹的眼光在凌和忘塵的臉上滑過,心中歎氣。這幾個男子,她就知道,他們那樣輕易地扔下她離開,絕無可能。她也知道,他們留下來,不止是不放心她的安全。

    凌和忘塵聽了連翹這話,對視一眼,眼光隨之轉向四周。

    就在剛剛出來的院子內,又走出了兩個人。

    一個一身緋衣,滿繡著朵朵白蓮;另一個一身翠彩,綴著點點細梅。不是侍藥和木蓮,又是哪個!

    「連兒」侍藥等了木蓮一眼,要不是他的內息太淺,怎麼會讓連翹這麼快就發現。

    木蓮的眼睛也是一瞥扭頭,自己輕功不錯,要不是帶著不敢動用功力的侍藥,他們也不需要走地面,更不會被連翹發現。

    「胡鬧!你是不是不想當爹爹啊?」連翹板著臉,走到侍藥面前,伸手撫撫他臉頰上沾染的一抹灰塵。聲音嚴厲的輕喝,卻在看到侍藥微笑的大眼睛時,雲消霧散。

    伸手攔了侍藥的腰肢,聲音也轉為了輕哄:「藥兒,你與木蓮將這個人帶回去。我要去找青羽,帶回青羽,才能放開手腳的收拾。那時,定當讓你動手。」

    看著侍藥輕輕地點點頭,連翹的眼光轉向一邊扭著頭的木蓮:「蓮兒,跟著侍藥帶這個人回去。你不適合過多的參與。什麼原因,我想你很明白。不要讓你哥哥過多的替你擔心。有需要你的時候。」

    木蓮猛地調轉頭,淡漠的瞥了連翹一眼,卻意外的沒有出言反駁或諷刺,轉身走到熏衣身邊,伸手將臥在地上的他拉了起來,卻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侍藥的嘴角浮上一個淡淡的笑意,連翹伸手捏了捏他的面頰,俯在他的耳畔說道:「侍藥最懂事了。」

    睥睨的眼神看了連翹一眼,侍藥輕哼一聲,走到木蓮和熏衣身邊,伸手將一隻小瓶子放到熏衣的鼻下。片刻,熏衣悠然轉醒。

    他很是茫然的看看身側扶著自己的美少年,一時有些愣怔。隨即,連翹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先跟他們回去。他們會保護你的安全。」

    話音落下,連翹的身影已經快速的向著街道一端到繁華走去。

    那漓水的繁華,她今天倒是還要再次細細領略一番才好啊。

    連翹的腳步不快,但也絕對不慢。

    當她轉過幾個街角,終於踏上漓水之畔的街道。太陽已經西斜。不過,天色仍舊大亮的漓水河畔,卻沒有幾個行人。

    這個時間,還遠未到這銷金窟繁華之時。那樣的繁華就像罪惡之花,只能在暗夜中璀璨綻放。日出的時刻,也就是它凋零之時。

    連翹一身灰衣,衣袍前擺已經被她撕破,破衣殘衫,卻絲毫沒有破壞她的柔美清麗。

    灰色的身影如一縷煙塵,在這寂寥的街道,在這清澈安寧的漓水之畔,徐徐而行。週身的氣息沉靜平和,就像一個悠閒散步的文人騷客,竟無一絲殺氣,更無半點兒暴戾氣息。

    燕客歸。驪歌坊。

    門前的紅燈高懸,卻沒有點燃。

    連翹的身影在燕客歸門前停住。默默地站立,彷彿在等著什麼前來。

    一盞茶後,一青一黑兩個身影飄然而至。一左一右站到了連翹的身側。

    連翹眼光微轉,兩人同時對著連翹微微點頭。

    腳步邁動,跨上燕客歸的大門。

    大門敞開。卻無人迎候。連翹三人再次踏進這燕客歸驪歌坊。清幽依舊,絃歌絲竹之聲,卻已絕跡。

    今日的燕客歸驪歌坊,氣息與昨晚三人前來時,已是完全不同。那時的清幽,轉換為現在的寂靜。死一般的寂靜。彷彿這裡不是十里繁華場,溫柔銷金鄉。而是十里墳崗,無處話淒涼。

    連翹身形未停,沿著昨日自己走過的路徑,向著燕客歸中走去。

    翠竹叢叢,流水潺潺,假山石立。曲徑通幽處,卻無絲毫的人氣。

    連翹不停,隨在她身後的忘塵和凌也沒有絲毫的遲疑。連翹只管沿著自己記憶中的路途行進,凌和忘塵則在一個轉角或者一個閃身處,狀似無意的隨手將身旁的一個盆景,或者一架園燈移動一下位置。

    玉液湖。波光粼粼。只是沒有夜晚的燈光相襯,這裡的情景卻更加的清晰。湖中的畫舫依舊停在湖中。薄紗隨風舞動,卻空空如也。

    這燕歸樓和驪歌坊並為一體。乃是前店,後院的佈局。連翹未在湖畔停留,而是繞過玉液湖,向著歸雲軒相反的方向行去。

    繁華漸漸依稀,在大叢的翠竹之後,綠樹紅花掩映之中,一環屋舍出現。青色的墨玉屋頂,白玉砌牆,襯著周圍如畫的景致,更是美不勝收。

    連翹的唇角,一抹輕笑浮現。身形緩緩走到院子之外。

    圓形的拱門之上,墨玉的門額之上,白玉嵌壁,構成三個篆字紅塵。

    院門同樣打開。連翹毫不遲疑的踏了進去。

    一架紫籐,一串串紫色的花朵,猶如一串串鈴鐺,隨風搖曳。連翹的眼光環視一周,這個院子不是很大,卻種植了許多的花木。如此繁多的花木,倒是失了園藝的點綴,更多了些繁雜的野趣。

    連翹一路行來,臉上的神色越加的凝重了。這周圍的花木看似極美,卻暗暗的隱含了一種嚴謹的配伍關係。這樣的花木組合,如果不是身體避毒之人進來,怕是只能進得來,卻萬難從這裡走出去的。這些花木,配伍的結果,不是毒,而是極致的神經麻痺,其中更是暗含了精神控制之方。

    連翹三人緩緩地踏進紫籐架下。一套樹根雕刻的桌凳,置於架下,其上的擺放著泥爐茶具泉水香茶,居然是一整套的茶道工具。

    連翹笑笑,隨意地坐了主位。凌和忘塵也隨之在根雕木凳上坐了。

    點火燒水沖洗茶具洗茶泡茶斟茶一系列動作做下來,清冽馥郁的茶香,緩緩地從這紫籐架下散發開來,漸漸地充盈至院子的每一個空隙角落。

    茶水入口,甘冽芳香醇厚。

    一道弦音,破空而起,清越悠揚的琴曲,奏響,連翹喝茶的動作停下。手裡端著茶盞,置於鼻端輕嗅著,神情卻彷彿已經沉醉於飄渺若仙樂的琴聲之中。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君。

    纖纖摸素手,錚錚撫冰弦。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隨著琴音,一個清澈婉轉的聲音,歌聲漸起。一曲未畢,婉轉清麗的曲風逆轉,歌詞未變,只是曲調卻已經完全不同。

    連翹默默地端著茶杯,幽幽的茶香浮在鼻端,竟然讓她的心境清澈,那樂聲居然似不能入耳。

    凌的神色未變,隨著連翹的樣子也是端著茶杯置於鼻端。忘塵本是音控高手,此時聽了這等音控之術,心癢難耐,玉簫執於手中,俯頸垂首,嫣唇挨著玉簫,幽咽婉轉的簫聲已起。

    琴聲簫音,浮浮落落,糾糾纏纏,本應是優美婉轉的樂曲,此時已經是殺機四伏,戰鼓轟轟。琴音沉穩,簫音清冽,卻各有千秋,你來我往,居然成了膠著之勢。

    只不過,半柱香之後,琴聲漸漸滯澀,簫聲卻越加綿長連貫,如行雲流水,更如江河奔流,滔滔不絕。

    琴聲艱澀,終於,在一個高音處,砰然止住。弦斷,有人聽。

    簫音滑過一個優美的音調,漸漸止歇,語音輕渺,散在綠樹紫籐之中。

    音樂停歇,周圍一片安靜。剛才被琴音簫聲掩蓋的輕風,徐徐吹過,拂起架上的紫籐花,搖落幾朵碎紫。

    半晌,一聲歎息幽幽傳來

    「今日能與魔蕭公子同奏,實乃挽塵之幸。只是挽塵微末的技藝,讓魔蕭公子和聖醫見笑了。」

    聲音越行越近,最後一個聲音落下,一襲白衣,已經行到紫籐架前。那白衣之人,懷裡居然還抱著一個幼兒,半長不長的頭髮,微微蜷曲,粉紅色的蘋果臉,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不是青羽還是哪個!

    「羽兒」凌一見青羽安靜地靠在那人的懷裡,忍不住的輕呼出聲。

    小小臉仰起,紅嘟嘟的小嘴兒猛地咧開,眼睛卻在連翹身上溜了幾個來回:「爹爹」

    喊著,小胖胳膊向著凌張開,就要凌抱。凌的身影一動,已經將青羽抱進懷裡,並已經退回到了連翹的身邊。

    「媽媽」青羽將大半個身子藏在凌的懷裡,只露出兩隻眼睛看向連翹,弱弱的可憐巴巴的喊了一聲。連翹一個眼神瞟過來,成功的讓青羽閉緊了小嘴兒。

    「挽塵公子,今日,連翹前來,只是來找走失的孩子。如今孩子找到了,我們就不在這裡打攪公子了。告辭!」

    連翹說著,已經站起身來,對著挽塵略施一禮,伸手將青羽抱進懷裡,轉身走向紅塵之外。

    「連翹聖醫,果真如同傳說中那般無心冷情麼?」挽塵的聲音柔柔的從連翹的背後傳來,那努力維持的平靜,已經難以掩蓋他凌亂的氣息。

    剛才,弦斷之時,連翹已經知道,此人受傷,並且傷勢很重。

    「多謝挽塵公子誇獎!」連翹腳步不停。一路太過順利的走進來,有如此順利的抱到了青羽,連翹心裡隱藏的不安,蠢蠢欲動。

    這樣平靜的表象之下,是不是掩藏著巨大的陰謀漩渦呢?

    但是,連翹的身影跨出了紅塵門外,她的素手輕揚,一枚藥丸,其勢如流星,直直的飛向紅塵中,那抹白色的身影。

    紫籐樹下,白色身影手握藥丸,卻沒有服下。他的如夢似幻的眼睛,望著那藥丸飛來的方向,心裡暗暗的歎息,他想幫助,奈何根本不為人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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