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4章 英雄（下） 文 / 四鹹
第十八掌。
也是第一掌。
是降龍掌法中最為剛猛的那一招，亢龍有悔！
悔麼？
不悔！
大塊吃肉，大塊喝酒，打抱不平，為國為民，這才是英雄男兒該做的事情。
可自己出身大遼，在大宋長大，究竟為哪一國？
養自己長大的地方，在心中卻是比生自己的地方更重，當他站出來為少林，為群雄出頭的那一刻，蕭峰便知道自己心中的選擇。
招出無悔。
轟然中，空氣被蕭峰生生的帶出了一條透明的氣浪同道，人在瞬間已經來到了岳緣的身前。
面對這一爆發了一切的蕭峰的一掌，岳緣雙眼微微一瞇，那如蛇眼一般的瞳孔透過的嗜血眼神中，卻是閃過一絲喜意。而人，更是在這一招下，不避不讓，竟是生生的以肉軀抵擋著天下間最為剛猛的一招。
彭！
掌，按在了岳緣的胸口。
伴隨著蕭峰的一聲怒吼，氣勁頓時透體而過。透體而過的氣勁，更是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掌印。隱隱中，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一聲類似龍吟一類的慘嗥聲，似乎在耳邊迴盪著。
是幻覺？
還是真正的出現在了耳邊？
沒有人知道，但所有人在這一刻，都有這種感覺，只是在認知中，眾人都覺得只是錯覺。錯覺的如此真實而已。
因為眼下，更讓人在意的還是那三尺圈子裡的身影。
靜止。
定格。
人還是其中，不動不彈。
「……還是失敗了嗎？」
一聲呢喃自蕭峰的嘴中道出，那印在岳緣心口的雙掌終於無力落下，那沾滿血漬的臉上有著的是遺憾，是無奈，是自我的嘲諷。只是他很想將眼前之人生生的打出圈子，但在這一刻。蕭峰也知道只怕是上了當。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無能為力了。
「可我還是輸了啊！」
軟倒下來的身軀並沒有直接倒下，而是被岳緣伸手攙扶著，這才讓蕭峰的身體還挺拔的立在那裡，只是不管如何，哪怕是任何一個人都能夠瞧見蕭峰那已經顯得佝僂的身軀。
「哈！」
點點頭，岳緣靠在蕭峰的耳畔，面無表情的小聲的說道：「不能這麼說！」
「借由的你雙手，借由你那天下第一剛猛的掌法，我褪去最後身體裡的最後一個弱點。滅了一頭孽畜的殘留意識！」
「關於這一點，我得謝謝你！」
當踏上少室山，開始自己行動的那一刻，隨著一身功力的運轉後，岳緣已經漸漸發現了那隱藏在其中的危險，那一份龍元帶來的不僅是龍性本淫的生理情況，更是有著那頭魔龍本身的兇惡獸性。
單憑無上的精神力壓制那並不是最好的辦法，在將龍元徹底吸納過後，這份獸性已經融入了自身。尋不到相提並論的陰柔來抵消，那麼剩下的唯一辦法便是借用至剛之力強行擊滅。
而有著一腔英雄熱血的蕭峰和他的降龍十八掌，是最佳的人選與武功。
微微側頭。
目光朝自己的右腳的方向望去，後腳跟已經貼近了圈子的線。卻未踩在上面，從根本上來說，岳緣根本沒有輸。
即便是之前做過考慮，但岳緣也萬萬沒有料到將生命透支。極盡昇華的蕭峰在最後的一掌會是那麼的強。若說之前的兩步，不過是岳緣為了吸引著最後的一掌而努力故作退讓，但這第三步。卻是全力之下的自己被生生的迫出了半步。
可以說，蕭峰是真正意義上的武學奇才。
勤奮，天賦都不缺。
只是他的時間太短，命運太過淒慘。
「不！」
「事實上是你贏了！」
感受著四周之人的絕望，岳緣看著眼前那已經徹底看不清眼前事物的蕭峰，看著那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白的頭髮，岳緣突然覺得自己該說一句謊話：「你拯救了少林寺，拯救了群雄，他們都在感激你！不會去在意你的遼人身份，你是真正的大宋人，比任何人都適合這個身份。」
「是嗎？」
話中儘是驚喜，哪怕蕭峰發現自己眼下已經站不穩，是借由對方來支撐，更是看不見了任何的東西，甚至耳邊都已經是轟隆隆作響，聽不見四周的聲音，唯有岳緣的聲音迴盪在他的耳邊。
「是的，我輸了！」
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在岳緣的眼角，也是沁出了一絲悲哀，是對眼前之人的悲哀，也是對自己做如此之事的悲哀。
岳緣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英雄，甚至會自認為是一個壞人。但在他的心中，對於天下間的英雄人物卻是敬佩至極。在這些年來，真正意義上，在行為品格上能讓岳緣敬佩的只有三人。
一個是為國為民的郭靖。
一個是自語一身沒有殺錯過人的洪七公，即便是與歐陽鋒同歸於盡後，仍然不忘了自己當初與其應下的話，來幫助赤練仙子迷途知返。
bsp;剩下的一個，或者說是本應該排在第一個的則是蕭峰了。
但從沒有一個時候，會讓他覺得心情會是眼下這般的沉重。而這一個讓岳緣敬佩的人，卻是死在了自己的手裡。
以岳緣的眼力自是瞧得出，蕭峰徹底的透支了生命力，已經沒得活了。最後的一掌不僅擊滅了魔龍殘存己身的殘留意識，更是將岳緣本身亦打出了不小的內傷。
那以一身所有為代價的最後一掌，果真是世間最為剛猛的一掌。
「哈！」
「哈哈哈！」
蕭峰聞言笑了，嘴裡的鮮血早已經止不住，但這不遮掩他內心的高興，「那你是否想會應下諾言？」
「會！」
「那好！」
「麻煩岳兄拿一壺酒給我，我想喝酒……」
簡短的回答，無疑讓蕭峰很是滿意，只是他終究覺得滿嘴的血腥味不太適應，想要這個敵人去拿一壺酒。以了卻心中的願望，「在當初見到閣下的那一刻，就想與你痛飲一番了！」
「……」
即便是身受重傷，人已經到了彌留之際，仍然是豪氣干雲，岳緣的目光從蕭峰的身上收回，見對方似乎還能夠堅持，這便回頭轉身朝丐幫弟子的方向望去。
那裡殘留的弟子的身上還有酒。
右掌伸出，隔著十數丈的距離將一個酒葫蘆吸在了手中，轉過身。正想開口說話的時候，卻是猛的停了下來。
辟里啪啦！
一連串不絕於耳的聲音自強行挺起身軀的蕭峰的身上響起，無數的血霧更是爆出。尤其是那劍傷創口，更是一股淒艷的鮮血噴薄而出。那是全身的筋脈寸斷，骨骼斷裂，血液爆體的跡象。
頓時。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哪怕是許多人心中早已經有了猜測，但眼下看到這一幕，仍然是讓人無法接受。
幾乎之前對蕭峰那遼人身份還抱有意見的江湖人，在這一刻都沒有了。有的只是無邊的痛，還有悔恨。其中，丐幫弟子尤甚。在這一刻，已經被岳緣嚇破了膽量的江湖群雄再度風起雲湧。心中的勇氣又湧了起來。
場中。
岳緣靜靜的看著那一身血液四濺後，仍然挺拔著身子站立的蕭峰。即便是血污遮面，一身的狼藉，還是不改那一身的英雄氣概。
整個廣場迴盪的是人的哭泣聲。是咬牙聲，更是佛號聲。
還有許多帶著極端殺意的目光。
在這一刻。
原本昏暗的天空也不知在何時開始飄落起了雪花，刮起了寒風。似也在為這天地間一個英雄男兒的逝去而悲慼。
隨著風吹過，蕭峰的身子終於軟到下來，整個人即將朝岳緣的方向跪倒下去。
只是在跪倒的那一刻，屍體被岳緣用手攙扶了起來。
「英雄……」
「不應該跪著去死！」
說完，便將屍身輕輕的朝後一推，蕭峰的身體就那麼如同落水的浮萍一般朝後倒去。
一聲『我兒啊！』的悲嗆之嚎自那倒塌的少林牆後傳出，身形閃爍中是那個在藏經閣裡被掃地僧渡化的蕭遠山，此刻已經剃了光頭化作老和尚的他在蕭峰的身體落地的那一刻搶在了懷中，然後整個人抱著自己的兒子痛哭流涕，「我就不該來報仇的……你就不會遇見這樣的事情了！」
「大哥！」
「蕭兄！」
「幫主！」
「蕭大俠！」
無數的聲音在耳邊迴盪，岳緣則是安靜的退後了幾步，看著面前這一群徹底瘋狂了的人。
一個人。
一壺酒。
仰頭大口的灌下，在喝了大半後，岳緣將手中的酒葫蘆倒轉而下，將裡面的酒水一點一點的灑在了自己的面前，喃喃自語，想要和蕭峰共飲一杯的打算最終還是沒有達成。
「喬兄啊！」
「有一句話忘了告訴你！」
「之前的那些話，都是我騙你的！」
……
遠處。
師妃暄面色慘白。
獨孤鳳的臉色也是不怎麼好看。
一個英雄男兒如此落幕，在兩女的心間有著極大的震動。
一人看著自己手中的紫薇軟劍，隱隱出神。
而另外一人，則是面色時而青時而白，腦海中一直思索著自己的做法，對了嗎？
值得嗎？
半晌。
只聽哇的一聲，師妃暄儘是仰頭噴了一口鮮血。
「哈！」
「這才是我想像中的那個男人！」
站在一邊的女子笑了，對於那岳緣的做法，她很是滿意。轉過頭，女子的目光落在了師妃暄的身上，問道：「他可是要繼續滅少林了……你所祈求的一切，甚至自己
都不是對手了！」
「真是悲哀啊！」
看著精神上已經受到了創傷的師妃暄，女子柳眉微翹，用一種誘惑的語氣說道：「想要救少林嗎？」
「……」
猛的轉過頭，師妃暄的目光死死的盯著自己的女兒。
只聽對方用一種很隨意的語氣說道：「求我啊！」
「就像當初我求你們一樣！」
剎那間，師妃暄從沒有一個時候覺得這冬日的冷風會是如此的讓人覺得冰涼。
冷的透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