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五十七章 割不掉的一塊心病 文 / 水中獨樹
老刀哪還用得著提醒——「那是割不掉的一塊心病啦……」
老刀自見了田副主任後,心裡有了點底又更沒了底:「老田並沒有看到那份『招供』這是肯定的。他好像全然不知而在詐我,又好像聽到那麼一點風,究竟……?」老田當時沒有明說,老刀也不便明問。他又在想:「萬一老女人真的去了公社,那『招供』要是落到了『那夥人』手裡,那可就……」老刀心裡明白,公社裡有那麼幾個人,老田總覺得有些礙手礙腳的。老刀想到這一層,那惴惴不安的心緒越發燥亂了。他決定明天再去一趟公社,聽聽老田又有什麼話。
第二天傍晚時分,兒子雙喜滿面春風地回來了。
其時,老刀正心神不寧地仰躺在那把棗木椅上長一聲短一聲地歎著氣。
雙喜進門,一看到父親,不禁有些詫異:「作為大隊『一把手』的父親,公事私事纏身,平日除了飯後在那棗木椅上靠一會,也只是吸一支煙喝一杯茶的功夫,還從未見過他在這個時候——又是在家裡這麼清閒地閉目養神。」
「老爹,我回來啦……」語氣雖平實卻充滿興奮。
老刀微欠了身子,翹起頭,看了兒子一眼:「哦,喜子,進屋歇著吧。」兒子聽得出父親的關切卻少了本該有的高興。再一看那憔悴的面容,像是大病初癒的樣子,雙喜禁不住問:「您怎麼啦?是不是病啦?」
「近兩天是有些不舒服,吃了藥,好些了。去吧,不礙事的。」老刀懶懶地說。
雙喜本想回家後,和父親好好談談,把自己在學習班學到的有關階級鬥爭的形勢、特點、任務以及方針、政策還有自己的見解等等,跟父親講一講,彼此交流交流。可看到父親現在這個樣子,雙喜滿腔的激情一下子消褪了大半。
雙喜進了自己的房間,放下行李。見母親出門勞作還沒有回來,便簡單地換了衣服,關上房門,拿出在學習班學習期間不知看了多少次的梅子的照片來,他一邊看一邊想:「今晚上得找個堂而皇之的借口,去看看似乎已相隔好久好久而實質才只六七天時間的心上人。」
天擦黑的時候,老刀推了車子出了門。雙喜見了忙追出來問:「您去哪啊?」
「我要去公社,有點公事。」老刀沒精打采地說。
雙喜一時有點疑惑:「父親剛才閒躺著,現在天快黑了,為什麼偏要在這個時候,還要往十幾里外的公社趕?」他忽然覺得父親好像不是病重,而是心思太重,壓得他失去了往日的強悍、自信和果敢。自己離開家的這幾天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然把父親這樣的硬漢子攪纏得軟了筋骨,頹了精氣?父親說是公事,雙喜不便多問,但他還是說了自己的事:「我今天晚上想到桃樹灣大隊去一趟,呃……學習班的領導給每個學員佈置一個任務,要求回來後寫一篇關於本地階級鬥爭形勢的調查報告,桃樹灣大隊的學員,正好是我初中的同學,我想和他參議參議……」
老刀爽快地答應了:「去吧,這是正事。」
細心的雙喜把一片繫了絨球的鑰匙遞給了父親,說他晚上出去說不定什麼時候才回來,母親一個人在家不放心,他要把前屋的門鎖上。
……
這一回,田副主任對老刀的態度完全變了:「老兄啊,你生我氣了吧?」
「這話從何說起,我仇二又不是三十二十的毛頭愣小子,還不知道深淺?在關鍵時刻,只有你,能為老兄兩肋插刀,大恩不言謝……」老刀拍拍胸脯子,「都裝在這裡哩……」
田副主任坦誠地告訴老刀:「我派人幾乎把每個幹部的底摸了一遍,你說的那個老女人,她沒來上告。唉,想想昨晚上,我對你確實有點過分了……」
「不為過,不為過!你老弟的良苦用心,我心知肚明。你還不是為兄弟我著急,讓我警醒警醒腦子。俗話說,忠言逆耳利於行,換個別人,他還巴不得你越陷越深,不對路的,還要落井下石呢。」
「老兄啊,有句古語叫做『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還是要勸你一句,懸崖勒馬——勒住你那『高頭馬』吧,安,哈哈哈哈……」
「是……是……我一定……一定……」
「老兄啊,說句實的,有幾個不好這個?這是男人的本性。不過,別的女人你多搞幾個,即使露了餡,至多是個生活作風問題,最壞的結果也就是摘了你頭上的烏紗帽;可『黑五類』,那不只罷你的官,說不定還要你的命!唉,要說你老兄膽子也太大了,什麼窟窿都敢捅。那富農的閨女到底有多俊?你就不怕捅進那香窟窿裡拔不出來,安……哈哈哈……」
老刀見田副主任跟自己開起了玩笑,也就放鬆了下來,為取悅對方,也就半真半假地說了句開心的話:「老田啊,你要是見了那小丫頭,夜裡頭還能踏踏實實地睡個安穩覺,我這『仇』字算真是『糊』到屁x裡了……」
老刀添了這麼一句,可真的把田副主任的「雅興」給攪濃了:「哦!要真是這樣,那我倒要揪住個機會,好好兒瞄上幾眼,然後……哈哈……到時候,你老兄可別吃醋喲……」
老刀似乎很認真地想了想,說:「老弟,你要是真的看上了那丫頭,不嫌棄的話,我……我……我心甘情願地退一邊去。真的,你不要笑,我說的可是真心話。我還給你安排周周到到的,親自為你站崗放哨,確保萬無一失,真的!」
田副主任聽著聽著哈哈大笑起來:「我是開玩笑哩,你還就當真了。你就是把你那心肝寶貝兒脫光了送到我懷裡,我也不敢要,我可沒你那個膽兒。老兄玩笑歸玩笑,我不得不還要再開導你幾句。這女人嘛,你在心底裡得把她當作寵物——『寵物』你懂嗎?就是你喜歡的寵愛著的小貓啊,小狗啊,西方人就時興這個。你一定不能把她當作什麼『情人』。這『情人』和『寵物』,說起來都是你很喜歡的東西,但實質上,那可是一天一地哩。『情人』就是你把她當作了你的女人,注意是『女人』——『人』,而且『情』字在先。你真心愛她,她也真心愛你,自然相互愛著的是『人』——是赤xx的『人』——不附加任何條件的,雙方的心裡都燃燒著一團火。那『火』是什麼東西在燃燒?是『情』——『激情』!老兄啊,你說句心裡話,你說有幾個女人是真心愛你的?愛你什麼?愛你這一身肥膘黑肉?還是愛你這一身橫勁兒?她是愛你手中的權柄子。而『寵物』呢,說白了,就是玩物。開心的時候,抱過來玩玩;該撒手的時候,就斷然扔在一邊,這才是大男人的大氣度大境界。而抱著女人纏纏綿綿地鬆不開手,說到底是小男人的花花腸子。非但成不了大事,反而會誤了大事。老兄啊,你要是對那『富農』丫頭還不歇心,那你遲早非栽得頭破血流不可。這不,已經讓人抓著把柄了,你現在已經被推到懸崖邊上了……」
「是……是……你老弟說的可都是從心窩子裡掏出來的。我雖不像你——一肚子的文墨,但我還是能認得清事理兒,我一定聽你的,一定……一定……」
兩個人真真假假地說了一會兒,田副主任竟然感歎起來:「哎,這階級鬥爭說起來自有它的妙處;可如果要是沒有這階級鬥爭呢,這天底下的好女人就是個好女人,長得美就是美,俊就是俊,不塗抹任何政治脂粉,就是那本色,原汁原味的,那……還有什麼禁忌呢?安?哈哈哈……」
末了,田副主任再一次提醒老刀:「攥在那老女人手心裡的那份『招供』,終究是個後患……」
058一夜驚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