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六十章 痛苦之上——歡樂之極 文 / 水中獨樹
老刀又點燃了一支煙,一邊吸著一邊琢磨:「硬逼著他弄出個人命來也不是上策,事後要是鐵頭真的不依不饒……這軟包蛋向來膽小怕事,到時候經不住拷問再把自己給供出去,那……」
老刀忽又想:「要是那老女人也像雙喜他娘這樣半醒半謎的——不行,不行!那……讓她像花喜雀那樣,整天瘋瘋顛顛的?也不行!一枝花儘管……可總忘不了以前那些刻骨銘心的事,還有人沒人地叨叨咕咕。要是那老女人在場前檯面上偶爾冒出一句什麼禁忌的話來——即使就那麼一句,說不準也會惹出禍事來……」
「乾脆,封住她的嘴!」老刀又一次拿定了主意。
「趙神醫,」老刀第一次這麼稱呼他,聲調自然是柔和的了,「這將功贖罪本是你自願的事,我也不能強迫你,不過你可想好了,想清楚了,如果你不願意做,那就說明你同情同類,庇護敵人。呃……我也不想過分為難你,你看這樣如何,對他寬容一點,但是……要把她的嘴……」老刀用手摀住自己的嘴,兩眼緊逼著趙神醫。
「仇二爺……這醫道……您不太懂,這好好的一個人,忽然讓她不能說話,那……那就離死不遠了啦……」其實,趙神醫是利用老刀不懂醫術又作了一次狡猾的躲讓。
老刀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可心底裡對他的不滿一層一層地疊加了:「你個軟根子操出的種,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是找死了!」老刀在心裡恨恨地罵著,卻自己把嘴巴暫時地給「封」住了——沉默。老刀心想:「我要用這一招逼你主動出手,否則,我看你今兒晚上怎麼下得了我這個台?你日後……」
一隻小小的飛蛾圍著玻璃燈罩兒繞來繞去,忽然落在了燈下的桌子上。老刀伸出一個指頭輕而易舉地把它給擰住了,然後粘在指頭上,上上下下地觀賞著:飛蛾半個身子已擰成糊狀,那一扇小小的薄薄的翅膀無力地半天扇動一下,像是垂死前的一絲徒勞的掙扎,又像是為自己不識時務白白地送了性命而淒婉地歎息……
老刀的動作與神態顯得那樣的自信而從容,可在趙神醫看來,卻隱著狠勁而透出逼人的殺氣。他覺得自己就是那飛蛾——送上門來找死了。
趙神醫已被嚇得——不知是汗水還是尿液——襠裡已是濕濕的了。他的目光從老刀那粘著飛蛾的挺立著的手指上縮了回來。猶豫片刻,終主動請求戴罪立功了:「仇二爺……老主任,我……我有個主意……您看行不行?」趙神醫的話語和他的身子一樣,顫抖得厲害。
老刀仍舊不語。
「我……我讓她的眼睛……什……什麼也看不見……」
老刀不點頭,也不搖頭,依舊盯著手指上的飛蛾,默不作聲。
趙神醫心裡更沒了譜,但有一點是清楚的:「老刀心裡根本不滿意。」
為了獲得眼前這位主宰他命運的不可一世的老主任的寬釋,戰戰兢兢的趙神醫不得不又一次逼著自己了:「老主任……我想……我想在方子裡再……再多下兩味藥,讓她……耳……耳朵……也……也聽不見……」
趙神醫這麼一說,老刀高興了:「那老女人眼睛瞎了,耳朵再聾了,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嘴雖然能說話,可幾乎就等於不能說話了。這樣一來,那小丫頭片子……嘻,還不由著自己擺佈,那份倒霉的『招供』還不就……」
老刀終於開口了:「唔,我剛才就說了,你能主動來匯報認罪,這就說明你思想進步了;你現在又能主動與同類作決鬥,這就說明你的階級主場發生了改變,願意改過自新,積極地向人民靠攏。呃,我可以大膽地向你保證,只要我姓仇的在台上一天,我就保證你還有你的家人,平平安安地過日子,保證不會有任何人彈你一個指頭。呃,除此之外,你要能把這件有功的事辦好了,我還打算啟用你這個人才,儘管你是右x分子,但也要為人民服務嘛。我要在大隊部再開設一個中醫門診,你呢,既做院長又做醫生,發揮你的專長,為人民服務,同時也接受人民監督,好好改造。」
老刀吸了一口煙,又說:「趙神醫,這將功贖罪的具體方案,可全是你自己設計的呵,我對你說過什麼了嗎?」
頭腦靈活的趙神醫連忙說:「沒說,沒說,您什麼也沒說……」
「這事兒辦好了,你就是立了大功;要是辦壞了,出了什麼差池,你可就有罪了——罪加一等!你明白嗎?」
「明白,明白……」
「還有,你回去是不是再跟老婆商議商議?」
「不敢……不敢……」
「這就對了,女人的嘴是禍簍子,你一家老小的禍福,都得你一個人扛著,也都得在你一個人心裡揣著。」
接著,老刀提醒說:「讓鐵頭拿著『秘方』悄悄地到縣城的藥鋪去抓藥,就說當地的藥鋪子裡抓不齊。那關鍵性的幾味藥,你要開在另一個方子上,那抓藥的知道你是獸醫還是人醫?是治人還是治牛治馬?」
老刀雖不懂醫道,可在這方面的高明,不得不讓身為醫學權威的趙神醫佩服得五體投地。
最後,老刀給趙神醫下了一道必須無條件執行的指令:「你趙神醫遠近聞名,誰都知道你三副藥見奇效,我再多給你兩天,從明天算起,五天後,必須藥到——『病除』!」
掉了魂似的趙神醫,怎麼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得他對柳莊的那個老女人恨之入骨,而又軟硬兼施地逼著自己對她下如此的狠手呢?他隨意捏個罪名,就可以公開地把她整死,為什麼要借我的手?這裡面一定有見不得人的隱情。可這是自己敢追究的麼?眼下最要緊的是自己……你個黑心黑肺的老黑熊,遲早要遭報應,不得好死!」趙神醫罵了老刀又罵自己,罵了還不解恨,又恨恨地抽打自己的嘴巴。
趙神醫想到了死,因為只有死才能解脫自己。生與死在他前後豎起了兩堵牆。這一夜,他一直在那厚厚的「兩堵牆」之間來來回回反反覆覆地撞擊著,連哭都哭不出好聲氣了。
趙神醫走後,老刀「嘻嘻嘻嘻」興奮得沒了人形:「他奶奶的,沒想到,怎麼也沒想到,這夜黑更深的忽然冒出個趙神醫……這也許是天意——天助我也!那鐵頭怎麼偏就跟那老女人和這趙神醫都粘著親?那鐵頭找他開方子他不敢開那是肯定的,沒有半點疑問。你不開也就罷了,怎麼偏又跑到我這來了?嘿嘿,這趙神醫披著男人的皮,吊著男人的根,竟膽小得連女人都不如,真他娘既可憐又可氣——還有點可愛,可笑。嘻嘻,這世上還就幸虧有這號膽小的男人,把頭勾進襠裡為膽大的深一腳淺一腳地效力。要不然,那個老女人……還真就沒法治得了她——反倒被她死死地攥在了手心裡。你個狗日的老母殼子,這下,我這把老刀可要架在你的頭上了,我要一刀一刀地剝你的皮,再一刀一刀地割你的肉,我真的讓你活著比死還難受!我要讓你睜大眼睛看看我仇二長几只眼,長几只手——哦,再過幾天她就看不見了,也聽不見了……嘻嘻,看不到聽不見了我看你還怎麼護著你那寶貝閨女?他娘的,這一翻一覆——就是再翻幾個跟頭,那小丫頭還是逃不脫我仇二爺的手心。小乖乖,你太小太嫩了啊,哪經得住我這老謀子軟磨硬泡?嘻,到時候,你就得把那張留下鮮紅恥辱的薄紙,連同你那白嫩的身子,乖乖地……柔柔地……貼到我的胸脯上哩,嘻嘻嘻……」
老刀美滋滋地想到這一幕的時候,那把鋒利的大砍刀忽又閃現在了頭頂上,那躁動著的心禁不住顫了一下。他忽又自嘲地笑了:「他奶奶的,真的被嚇驚膽兒了,怕什麼呢,幾天以後,那老女人可就不是幾天前的那個凶狠的老東西啦——眼瞎耳聾了,哪還提得起刀舞得了棒?嘻嘻……想來想去,這還是天意。一個男人這一輩子有多大的艷福,那是天定的份數,想躲都躲不了。」
老刀忽又想起公社老田的警告了:「懸崖——勒馬?我已經掉轉了馬頭——先前是山窮水盡絕路懸崖,現在可是山回路轉,眼前是一馬平川柳綠花艷,幹嘛還要勒馬呢?——該是縱馬揚鞭的時候。再說,想勒馬能勒得住嗎?你老田說得輕鬆,你勒給我看看?你要是見了那丫頭,又實實地嘗過了味兒,怕連我也不如,眼瞅著面前就是萬丈深淵,怕是連頭都不回一下……」
老刀想著想著不知怎麼又想到了「英雄難過美人關」了:「這『美人關』究竟是什麼關?不是金關,銀關,也不是生死關;『她』應該是勾魂關,**關,**關!……」
「唉,英雄都過不了美人關,況且凡人呢?」老刀由衷地感歎起來。「我仇二是凡人,還是英雄?」老刀嘻嘻一笑,敷衍了自己。
老刀反反覆覆地想了好久,直到下半夜才瞇起了眼。接下來,他又做了個活鮮鮮的美夢——
大天白日,老刀正在床上跟梅子盡興地戲耍時,忽然,梅娘仰著臉,瞇著眼,兩隻腳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兩隻手摸摸索索地摸到床邊來了!老刀慌亂地猛一翻轉滾到梅子的裡邊。梅娘摸了摸梅子的身子,說:「哎喲喲,這麼大個閨女,怎不穿一點衣服呢?睡著了連被子也不蓋了,不怕著了涼?」說著,摸著了床頭的被子,拉過來給梅子蓋上。又摸摸梅子的額頭,才又摸摸索索地離去。老刀興奮得叫了起來:「你個老瞎驢,我就是你閨女的被子,暖和著哩,只要一搭上,就出一身熱汗。你轉過臉來瞧瞧,瞧瞧啊!哈哈哈哈……」梅娘竟毫無反應自顧地走開了。「啊——真的瞎啦聾啦!」老刀激動地舉起手裡的那份「招供」喊了起來:「這寶貝東西和你這寶貝閨女,都被我仇二收回來啦,你個老東西白折騰一場,哈哈哈哈……」
沉醉在美妙夢境中的老刀,兒子雙喜什麼時候推門進屋,他一點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