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4、霍家屯 文 / 大順閹黨拷掠營
4、霍家屯
晚春的天空飄著小雪進入黑夜。
鄧宏這會兒正在文叔家外面的廂房裡,點著油燈,包著被子,認認真真翻閱著下午從皮包裡找的那本筆記本。
下午鄧宏跟著大剛子幾個人在霍家屯裡轉了一圈,在熱心的大剛兄弟幫助下,鄧宏把文叔家院子裡的東廂房清理乾淨,把炕也弄好,後來從屯子口上的財叔家裡買了一些米、面、油。娟兒還從家裡抱來2床被褥,鄧宏塞給她幾塊大洋,結果小丫頭還死活不要,最後還是大剛子在中間調和作主,讓娟兒收下了錢。這回,總算讓鄧宏在東廂房裡安了新家。
不過,在財叔店裡買東西時,鄧宏意外的遇上了唐瑛,女孩好像是財叔家的帳房先生,在櫃檯上一雙手撥弄著算盤珠子上下如飛,都來不及搭理一下鄧宏。
跟著大剛在霍家屯裡轉悠時,霍家屯的鄉親都以吃驚的目光看著這個衣著光鮮的外鄉人,不管鄧宏走到那裡,他都能感覺到四處而來的上上下下打量著他的目光,人們在房門口吸著旱煙注視著他、在背後指指點點著他、在擦身而過以後轉身偷看著他,不過,卻沒有一個人真正主動問起鄧宏的來歷。
鄧宏不時觀察著周圍的人們,他相信在這80年前東北山村,人們的心意應該是相通的,所以鄧宏表現得很坦然,但言語表情中又顯得十分低調。
其實在鄧宏心中,他最惦念的還是那本筆記本,那上面有太多他需要瞭解的東西了。這一天天空黑後,在東廂房裡一直到午夜,就著油燈,鄧宏算是把這本筆記本看完了一大半,繁體字還算好,到是這個鄧煒風記筆記的筆法,他經常以很簡短的幾句話來記錄日記。這讓鄧宏經常感覺是雲裡霧裡一樣,看日記有點像看偵探小說,一邊看一邊還得反覆琢磨。
在筆記裡,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個詞就是「鄧記商行」,到後來,大至的,鄧宏終於瞭解到這個鄧煒風的家世以及背景。
他是一個家在哈爾濱,富商家的兒子,一個紈褲子弟。
合上筆記本,吹滅了油燈,鄧宏鑽進被窩裡,霍家屯裡安靜如常,冰冷的夜空裡偶爾傳來幾聲狗叫,鄧宏看著黑黝黝的房頂,自言自語道:「不管怎麼說,這個開頭看上去還是不錯。」
好的開頭,就要好好幹。
迷糊中,鄧宏突然想到少年時他被一群高年級的學生圍在角落裡,孤立無援恐懼只來得及開了個頭,他馬上就像豹子一樣轉身戰鬥,儘管最後被打得遍體鱗傷,但他從來都會讓所有敢與他為敵的人對他望而生畏。在畢業時老師對他的評語裡大大的寫著:「該生頑強好鬥,不屈不撓!」
第二天一亮,鄧宏從床上爬起來,腦子裡盤算著,今天應該幹點什麼?想來想去感覺還是抓緊時間摸清周圍環境為先,下一步,視情況而定,是回哈爾濱還是
還能去那裡?投軍?作自己的老本行?1932年這個世界在飛速而急劇的變化,這裡不是鄧宏年代的太平時節,沒有上級給他指示、沒有朋友幫助,鄧宏現在只有自己的雙手,而只有溶入到周圍的環境裡,讓這個時代能接納自己,不再成為一個「太過顯眼」「與眾不同」的另類。
想到這裡,鄧宏看了看屋角,在那,昨天他那身顯眼的奢華衣服已經被收起來,裝滿鈔票的皮包也收起,現在的鄧宏,是個全身不名一文,正準備努力賺錢養家瞭解新世界的窮漢。
畢竟,如果在這個全新的世界裡,能作到賺錢養活起自己,那起碼就說明自己有能力可以適應並最終會屹立於這個新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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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叔您早,文叔您早。」
從半掩著的房門看去,見文叔和財叔坐在房裡炕頭上的小桌子邊在說著什麼,鄧宏進到門口恭恭敬敬打了聲招呼。
看到鄧宏進房來,正抽著旱煙嘮嗑的兩個中年人朝著鄧宏點了點頭,財叔胖胖的臉上笑瞇瞇的。
財叔本姓黃,名和彩,早年間也是和文叔一起當過兵的,後來回到屯裡作起了生意,村頭有一家店是他開的,在其名下有幾百畝地,在霍家屯可以說是最有錢的一戶,所以屯裡老老少少大家習慣叫他為財叔了。財叔個子不高,五短微胖身材,保養良好,說話和氣,臉上是時常帶著笑意,小眼睛經常在笑容中變成一道線兒,昨天鄧宏就在大剛的指引下,在財叔的店裡買了一批米、油、面。所以這會在文叔家看到他,到也不意外。
看到文叔在說事,鄧宏點點頭:「文叔,您忙著,我先出去了。」轉身正準備離開。
坐炕頭的文叔看著鄧宏,突然好像想——什麼,說道:「鄧宏呀,你等等,我有些話和你說。」
一邊的財叔點了點頭說:「小伙子恢復得不錯,老文,你說的事我記下了,你放心,回頭我來辦妥,那我先出去了。」說著,翻身下炕。走到鄧宏身邊時,看著鄧宏笑著點了點頭,拍了拍鄧宏後背說道:「小伙子,說話放敞亮些,別和你文叔外道。」
看到財叔出門,文叔拍著炕頭對鄧宏說道:「過來坐。」
這會兒,文叔注意到鄧宏身上已經換了一身半舊的黑棉襖和棉褲,棉襖裡面是可以看到是一件半舊黃毛衣,腳上是一雙棕皮子的??鞋,棉襖的扣子沒幾粒,斜著紮著,腰上緊紮著一根布帶子。棉褲褲腿有點短,露出鄧宏的腿腕一截。
粗一看,鄧宏這樣兒十足像個東北田間村頭莊稼人。
鄧宏見文叔正上下打量著自己這身打扮,便說道:「文叔,我自己原來那身衣服實在太打眼,昨天跟大剛他們在屯裡找了幾件衣服換上了,還有點不合身。」
文叔臉上皺紋舒展開來微微的點了點頭,他表情顯得很溫和,抽著旱煙不緊不慢的說道:「你知道這些也好,昨兒聽說你都想起來你是從那來的了?」
鄧宏慢慢說道:「昨天剛醒時,腦子裡有些亂,後來慢慢的才把家裡和我自己的一些情況想起來,我是從哈爾濱過來的,1906年生人,今年26歲,家裡是『鄧記商行』的,我這趟是去俄國聯繫買賣來著,正準備回哈爾濱。」
「鄧記商行」,文叔低聲念了一次:「好像聽說過這地兒,民國十四年,我在隊伍上那會,有一次路過哈爾濱,好像是從這個商行裡面押運的軍糧,那會還是和財叔一起。好像是個挺大的商行。」
鄧宏盯著文叔:「文叔,你見過這商行?」
文叔放下手裡的旱煙桿,又想了想道:「我想想看,一次,二次,我也就到過哈爾濱兩次,後來都是行軍匆匆路過,別的什麼確實不清楚了,再說了,我們這鄉下屯子,離著哈爾濱老遠的,平日裡大傢伙能進趟縣城就了不起了,城裡的事也不可能搞清楚。」
說到這,文叔話鋒一轉:「不過,現在日本人打進了哈爾濱,那塊兒現在是一團亂。」
聽到這,鄧宏到是一驚,戰亂好像離他越來越近一樣:「哈爾濱現在被日本人全部佔領了?」
文叔道:「二月裡時,從縣城裡傳來的消息是,日本人佔領了哈爾濱,但是現在我得到了消息是,哈爾濱城外的老東北軍李杜、馮占海、馬占山等人正在集中各路義勇軍兵力準備反攻,也有人說馬占山帶著人退到了海倫縣,各種消息傳言都有,具體發展情況也不清楚。」
馬占山,這名好像有點熟悉,鄧宏心裡暗想,不過,這戰亂也基本了絕了他,或者說是鄧煒風的歸家路。
這會文叔繼續說道:「所以,你也不用擔心,這會擔心也沒用,現下暫時呆在屯子裡比較好,兵荒馬亂的,等過上一陣子,哈爾濱那一塊的局勢穩定些,你再作其它打算也不遲。」
文叔說話行事臉上永遠是平靜如常,但說出這一番話也確實平實在理,讓鄧宏聽了感覺心裡暖乎乎的,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上,文叔和自己其實是素味平生,可文叔一家卻是第一個接納並無微不至照顧鄧宏的人,這讓鄧宏有了無以回報的深深愧疚感。
鄧宏道:「其實我也是這打算,現在聽您這麼一說,還是聽你的主意為上,反正我這條命都是您救回來的。」
文叔揮了揮手,好像要趕走空中的蟲子一樣。
「過去的事說多了就成了老娘們習氣,不提了,現下裡,你把自已個身子骨養好,安定下來就好。」說到這裡,文叔轉過頭,眼睛注視著鄧宏的臉。
文叔道:「我看哪,最近的這段時間,你就在我家住下,養好傷,別的事也別多想,還有就是,出門別和別人說你是什麼商行,也別提是從哈爾濱來的。」
鄧宏簡單的說道:「聽您的。」
文叔道:「你別看霍家屯就這麼小的地面,有點什麼事兒,傳得比風還快,你昨天在屯子裡轉一圈,今兒早上就有議論,說屯子裡來了個外省的大戶人家有錢少爺,還有人私下問我,我反正對別人就說你是我家的外縣來的遠房侄子,路上遇上鬍子搶劫受了傷的住我這裡。現在世道不太平,人多嘴雜,所以你也得小心著點。」
「對,您這一說,我腦子裡清楚多了。」鄧宏點頭稱是,這會他想起昨天大鋼說的事來,就問道:「聽大剛說,附近的煤礦來了日本人?」
文叔收起手裡旱煙袋,傾了傾頭若有所思的說道:「是啊,是來了日本人,他們這一下離我們這麼近,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辭別文叔,坐在灶台邊,鄧宏就著麵湯吃了2個棒子面窩窩頭,腦子裡想著自己以後應該何去何從。現在這年頭,鄧宏馬上就能想到的無非是九一八、七七事變、45年日本投降等一串歷史大事件。從文叔的說法來看,回哈爾濱是不成的,現在只能是暫時呆在霍家屯靜觀事態變化。可問題就在這裡,霍家屯這裡交通、信息閉塞,既是難以及時掌握外界情況變化,又難以作到隨時找到進退出路。
「宏哥,宏哥。」房外有人在叫。
鄧宏一聽是大剛的聲音,這會想起來昨天和大剛商量好的事兒。昨天鄧宏和大剛在屯子裡轉的時候,大剛無意中提到,準備去財叔家作一段時間短工,修理財叔家一間柴房,鄧宏當時想到自己最近也是無事,也乾脆應承下來。這會兒,該是大剛來約鄧宏了。
走出房間,果然,大剛和3,4個屯裡的年青人在一起正在門外等著。
「宏哥,走的啦,你--」大剛看到鄧宏出門,看到鄧宏換的那身打扮,大剛突然瞪大了眼,然後微微笑了。
走在路上,路邊還有些沒化的殘雪,空中吹著清新的冷空氣,屋簷下垂著的長長的冰柱開始一滴滴的滴水。鄧宏因為今天剛換的一雙??鞋,這鞋裡面墊的跺碎的??草,走著很軟和,走在屯裡的石板路上,腳底還是有些咯腳,鄧宏穿著還是有點不適應。
不過,迎著霍家屯春天的風,他努力邁開大步向前。
這會,霍家屯裡的鄉親已經在各家門口開始忙活,按東北人的說法,貓了一冬,現在馬上要到四月,要準備麥種,忙些地裡的活了。
財叔家住在出霍家屯北邊一里多路的路口子上,在正路口開了個店子,這個路口距煤礦只有3里多路,原來煤礦紅火的時候,上工下工的工人有上千人,都要從這路口過,大傢伙在財叔店裡買個煙、買個火柴、米呀面的,所以財叔的生意也是分外紅火。
後來慢慢的,附近幾個屯子的人也經常往這邊跑,所以這個路口慢慢繁榮起來,變成一個小集鎮模樣,有了一些小店面,像小酒館、小吃店、理發鋪子等,像文叔就在那裡經營著一家搾油廠。
過年後煤礦一直處於斷斷續續開工狀態,財叔這的生意也有些影響。財叔家院後有一處柴房,過年前倒塌了,所以就從屯子裡請了一批短工來重建一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