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15、兩件心事 文 / 雲芨

    靈玉的意識陷入了昏迷。

    以化神後期對煉虛中期，尋常情況下，幾乎是不可能的。為了實現這樣的越階挑戰，她把自己的身體當成了一個容器，仙府之力是力量來源，天隨真人則是指揮的中樞。

    身體操縱過於強大的力量，造成的後果就是，肉身因為容納太多，幾乎崩潰。而她之所以能留下性命，只是因為，幾百年的苦修，她的身體與玄天仙府已經形成了共鳴。

    時隔千餘年，靈玉再一次體會了經脈寸寸斷裂，丹田幾乎盡毀的痛苦。

    不同的是，這一回，她的身體裡潛伏著的強大的力量，幾乎立刻啟動了修復。

    當她從昏迷中醒來，看到的是一張陌生的臉龐。

    「你醒了？」這女修看到她睜開雙眼，滿臉欣喜。

    她沒有等靈玉的回答，抬腳就往外跑：「師姐，師姐，醒了，已經醒了！」

    然後，靈玉就看到，好幾個人衝了上來。

    四個人，兩男兩女，陌生中又帶了那麼點熟悉。

    靈玉默不作聲地打量著眼前這些人，從記憶裡翻出了關於他們的片斷。

    是那四個與童子同行的化神修士？他們怎麼會在這裡？是後來回頭了嗎？

    與童子那一戰，她傷重欲死，他們最合情理的反應，應該趁她兩敗俱傷，拿走好處才對，怎麼會救她？再說，那童子分明是他們的長輩，她殺了童子，他們為何還要救她？

    靈玉滿心疑惑，只能靜待事情發展，從中找出蛛絲馬跡，以判斷形勢。

    那個最年長的女修坐到石床前，柔聲問：「道友，你感覺如何？傷勢好一些了嗎？」

    靈玉運轉了一下面內真元，坐了起來：「已經無事了。」

    這話倒不是故意隱瞞，她是真的覺得好多了。雖然這次傷重欲死，但玄天仙府之力，一直潛伏在她體內，幾乎是她一昏迷過去，就開始全力修復她的傷勢。這會兒靈玉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傷勢已經好了大半，至少，對付這幾個人不成問題。

    確定這點，靈玉心中大安。不管這幾人想做什麼，自己實力已經恢復，不需要擔心了。

    「那就好。」

    靈玉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四個人，覺得他們的歡喜不似作偽，便問：「幾位道友，是你們救了我？」

    俞姓女修點頭笑道：「是的。道友好本事，化神後期，居然就敢對戰煉虛中期，我們想都不敢想呢！」

    她的神情充滿了敬佩，語氣亦是如此。

    靈玉勾起淡淡的一抹笑：「那人……不是你們的長輩嗎？」

    俞姓女修不以為然地道：「道友不知，我們這位師伯，其實與我們關係並不親近。只是昔年，我們師父與他曾經在同一位前輩門下受訓，有一絲香火情，因此才喚一句師伯。這次如果不是師父閉關，我們也不會請師伯幫忙。」

    「哦？」就算是這樣，也沒必要在她殺了童子後，反過來救她吧？

    看出了她的不信任，之前看著靈玉的嬌小女修快人快語地道：「這位道友，你不必疑心我們，是那位前輩托我們照料你的。」

    那位前輩？指的是天隨真人嗎？

    靈玉忙問：「我……師父呢？」

    俞姓女修露出安撫的笑容：「前輩神出鬼沒，這個我們也不知道。不過，他隔一段時間，就會過來看望道友的。」

    聽她這麼說，靈玉心裡的大石終於放了下來。

    天隨真人還在，沒有因此而消解。

    這就好。

    通過交談，靈玉大概瞭解了情況。

    因為她的行為，這四個本來打算離開的修士又回頭了，親眼看到了那一戰。

    那令人震驚的一戰，他們插不上手，而靈玉昏迷之後，沒等他們做出什麼決定，天隨真人就出現在他們面前，勒令他們照顧昏迷的靈玉。

    他們被那一戰所震懾，面對天隨真人的要求，不敢有任何疑議，老老實實地把靈玉帶回塔中安頓。

    善與惡，本是一念之差。如果那個時候，天隨真人跟著消散，面對天大的好處，也許這幾個人惡從膽邊生，直接洗劫了靈玉。更甚者，說不定還會直接取走她的性命。

    但是，天隨真人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下了命令，讓他們再也不敢生出別的念頭。

    這位前輩，雖然只是一抹神念，但表現出的實力，說明他滅殺自己輕而易舉。既然得罪不起，那又何必得罪呢？反過來想，能夠結交靈玉這麼強悍的修士，讓她欠下人情，也能給自己帶來一份善緣。

    就這樣，靈玉在昏迷中度過了十年。而這幾個人，就在玄天仙府裡看顧了她十年。

    知曉了來龍去脈，靈玉與那幾人通報了姓名。

    俞姓女修名為俞秀琴，她師妹喚作馮子蘭，另兩個男修，都是她的師弟，一個叫姚知安，一個叫慕容豫。

    說了一會兒話，俞秀琴看到靈玉露出疲憊的神情，知趣地道：「程道友剛剛醒來，想必需要休息，我們先不打擾了。我們就在下面，如果有事的話，直接叫我們就行。」

    靈玉點點頭，微笑：「有勞了。」

    他們四個人離開，

    靈玉反而神采奕奕，從石床上一躍而下。

    她剛才那個樣子，是故意做給這幾個人看的。

    「前輩，你在嗎？」靈玉輕聲喚。

    過了好一會兒，天隨真人的身影才浮現出來。

    與十年前相比，他的身影淡了許多。

    經過那一戰，靈玉與玄天仙府的感應大大增強了，但是，她剛才一直沒感覺到天隨真人的存在。

    「前輩，你……」靈玉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天隨真人露出微笑：「怎麼，打完架了，就不認師父了？」

    靈玉立刻改口：「師父！」叫罷，心虛笑道，「我這不是擔心自己沒資格嘛！」

    與童子對戰的時候，喚天隨真人師父，是為了給童子造成心理壓力。要是讓對方知道，她與天隨真人並沒有實際的關係，對方的氣焰一定更囂張。而師徒聯手，就算她實力稍遜，彼此熟悉，也更同心。

    天隨真人道：「我還以為，你已經有師承了，所以不肯認師父。」

    靈玉笑道：「這些年的教導，喚一句師父，本是應當，豈會不肯？若是我那位師父知曉，定然也會贊同。」

    蔚無怏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好吧，蔚無怏是小氣，但小氣不在這方面。再說，就算在意又有什麼關係？兩位師父根本沒有碰上的可能，大不了不告訴他好了。說起來，師父大人應該已經化神，離開滄溟界了吧？

    靈玉回神，看著身影越發淡薄的天隨真人，擔憂地問：「師父，你不是說，這抹神念還能存在千年嗎？為什麼淡了這麼多？」

    天隨真人淡淡道：「千年？怕是不能夠了。別說千年，也許連百年都撐不到了。」

    靈玉大驚：「師父……」

    「不必如此。」天隨真人輕笑，「不是說了嗎？我的真身早已轉世，這只是殘留的神念，談不上生死。」

    話雖如此，但……

    天隨真人抬起頭，看著塔中的擺設，目光一寸一寸地移過去，眼中流露出留戀：「靈玉，我本打算，這座仙府等你實力夠強的時候再來收取，現在看來，卻是不能夠了。」

    靈玉聽出了他話中淡淡的悲意，強壓住心中悲慟，看著天隨真人：「師父……」

    「這次的意外，說明已經有人盯上了老夫的身後之物，不是他們，也會有別的人。既然如此，你早些將玄天仙府收了吧！」

    靈玉眼神迷茫：「師父，我……做不到吧？」

    天隨真人輕笑：「你之前確實做不到，不過現在不一樣了。難道你沒感覺到，你現在與仙府的感應大大增強了嗎？」

    不錯，醒過來後，靈玉發現自己與玄天仙府幾乎處於共呼吸的狀態，就連居於下層的俞秀琴等人在做什麼，她都一清二楚。

    「那一戰，你的身體與仙府之力完全融合，為師再助你一臂之力，就能提前收取了。」

    靈玉抬起頭，驚訝地看著天隨真人：「助我？」她聽出了天隨真人言下之意。

    天隨真人輕笑著點頭：「不錯，助你。」

    靈玉突然一陣恐慌：「師父，我不希望你讓自己提前消失，而且還是因為我！」

    「不是因為你。」天隨真人輕聲說罷，長歎一聲，幽幽道，「老夫這一生，最後悔的有兩件事，一是當年憤而叛離師門，二是行差踏錯，致使藏虛界毀於我手，門下弟子，全都沒有逃過去。前者愧對師父，後者愧對徒弟。靈玉，為師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讓我能安心離去。」

    「師父……」

    天隨真人繼續道：「我這抹神念，殘存不了多久了，與其這樣拖下去，不如乾脆利落地了斷，真正了卻心事。其一，我將身上秘法交託於你，助你收取仙府。其二，你到藏寶室去，找一件法寶，將為師的神念放進去，帶回無夢山……」

    看著靈玉悲痛的樣子，天隨真人卻笑：「老夫思考了十年，才下了決心。與其心中悔恨，不如做些什麼。你願稱老夫一句師父，我便不算後繼無人。至於師父……」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