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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章 文 / 水心沙

    第三章()

    「我?」我一愣。

    一時不知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正想再問問清楚,卻見狐狸又朝我勾了勾手指:「拿來。」

    「什麼?」順著他的目光低下頭,我看到手裡那串被我捏得很緊的鏈子,白生生一串閃著顫巍巍的光,玉似的。

    挺怪,剛才怎麼就沒發覺它有那麼漂亮。

    「幹嗎。」掂了掂握進手心,我看看狐狸。他正朝我這邊走過來。

    「這是哪裡來的。」他問。

    「買的。」

    「哪裡買的?」

    「狐狸,你審問呢?」

    「我看看。」說著話,人已經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一隻手,攤開。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裡的鏈子

    不等開口拒絕,手心裡突然一空,而面前狐狸的手掌裡卡拉一聲脆響,指尖一轉,鏈子在他掌心扭出一圈漂亮的弧度。

    「狐狸,你這是在幹嗎。」

    「借來看看。」

    「你答應過不在這裡用你那些下三濫招式的。」

    「有嗎,」抖了抖耳朵,狐狸嘬著牙齒笑:「什麼時候?」很奇怪的一個現象,雖然說狐狸和狡猾總是聯繫在一起,但不知道為啥,有種狐狸只要一得意就容易藏不住自己的本相,比如我家這隻,據說活了幾百歲了都。那麼老精老精一隻狐狸都改不掉這種本性,所以通常來說,這種動物的心態還是比較好掌握的。

    「簽合同的時候。」

    「哦,」點點頭,指尖踢裡嗒拉在骨墜間一陣撥弄,半晌,突然抬起頭,一雙原本就狹長的眸子微微瞇起,線似的兩條彎得很詭異:「寶珠,你上課要遲到了。」

    牆上的鍾正指五點,我一個激靈。

    當下也顧不上問他要回手鏈了,趕忙衝進房間去拿包。我讀的夜校上課時間是六點,從家出發到學校,如果碰上堵車的話,一個小時恐怕不止。而原本在這方面就記錄不良的我,再多幾條遲到記錄,怕是真要影響到考分了。

    出來的時候,狐狸的腦袋還沒恢復人形。

    而顯然它對此一無所知,一手捏著鏈子,低著只毛茸茸的腦袋,撲哧哧笑得很開心,這讓他看上去很呆。可惜無論我私下怎樣惡毒地期望他這種呆樣能被別人看到,外人眼裡的狐狸,永遠好看得讓人流口水。

    突然很想把他那對大耳朵拔下來,看它們抖得那麼快樂的樣子。

    因此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我故意用力吸了口氣:「狐狸,你身上什麼味道來著。」

    「甜心小姐唄。」提到身上的香水,一雙細眼睛瞇得更彎曲。

    「怪不得家裡蚊子蒼蠅少了很多啊,狐狸,我不在家的時候多用點,順便把帳本上殺蟲藥水那一項替我勾掉,謝謝!」

    「好的。」狐狸很快樂地應了一聲。而我以最快的速度衝出家門。

    門剛在身後合上,不出所料,裡頭一聲尖叫:

    「殺蟲藥水?!寶珠!!!」

    「你給我站住寶珠!!」

    「站住!!!」

    路上的交通比我想像中要順暢,這可算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跡了。所以趕到學校的時候,離上課時間還早了十分鐘。

    學校是百年老校,據說有著最資深的教師隊伍,當然,也有著最「資深」的校舍建築。那些表面刷著新石灰,裡頭終年散發著廁所味道的教學樓,那些一走進去,頭頂就被樹葉遮得不見天日的小道,那些爬山虎厚得能當棉被使的牆壁……冷不丁一兩道影子從那些還裝著五六十年前鐵柵欄的窗戶裡閃過,你都無法肯定自己見到的,感覺到的,究竟是人影,還是別的一些什麼東西。

    教室裡燈很亮,那種我從小就不喜歡的蒼白色,伴著交流電嗡嗡的聲音,映得人臉一個個都死灰死灰的,像幾天幾夜沒睡好。

    有人桌上堆著水和零食,多是些女孩,備著課間或者課上吃的。夜校和日校生不同,大多是些工作了的,早忘了學校裡紀律那一套,老師也不會像對待白天正規學生那樣嚴格,所以帶著零食上課已經成了夜校裡的默認傳統。不過這些東西我是從來不準備的,即使天熱跑過來再熱,我都可以一點冷飲都不碰,上課三個小時,能不上廁所就盡量不去上廁所。

    也許有人要問我為什麼。其實很簡單,想必都聽說過那些學校傳聞吧,比如廁所哭泣聲,紅馬甲,人頭拖把之類的。有的人信這個,有的人聽著一笑了之,而我要說的是,有些東西的確只是傳聞而已,好事者編來嚇人的,而有些東西,虛也好,實也罷,它確實存在。或許離得很遠,也或許就近在身邊。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堅持不在這裡上廁所的原因。

    只要有可能,我想盡量地不要看到那些東西,即使在周圍都是人的情形下。

    「寶珠!」正找著座位,有人伸長了手招呼我。

    是平時經常坐一起的林絹。林絹是個有錢的閒人,高中畢業後就被一富翁給包了,二十歲時自己包了個情人,經常是一半時間跑富翁那裡賺錢,一半時間上情人那裡花錢。到這裡來上課,美其名曰充電,其實是為了打發兩個情人都不在時的孤單。

    經常的她會鼓動著帶著我逃課出去逛街**,而且每次都是她買單。所以雖然每次我都會為浪費了一堂課的錢而愧疚,卻又總是抵擋不住這個傢伙的誘惑屁顛屁顛跟了去。傷腦筋……

    「坐坐!」見我朝她走過去,林絹用力拍了拍身邊那張空座。邊上幾雙視線當下被她的聲音和動作吸引過去,又在極短的時間裡至少在她臉蛋和胸脯上游移了三四圈。

    「今天怎麼那麼早。」似乎沒有留意到那些目光,林絹在我坐下後抬手掠了下頭髮。一些清脆的聲音隨之從她手腕上響起,於是我終於留意到她那只已經在我眼前晃了好幾次的手鏈。

    相當別緻好看的一隻鏈子,由好些串不知是瓷還是玻璃的墜子組合而成,隨著她的動作在手腕上輕輕晃動。琳琅撞擊,色彩斑斕,映得她本就好看的手腕透明似的白。

    「今天路上順。手鏈新買的?」隨口問了一句,她的眼神登時亮了起來。

    「我老公從新幾內亞帶來的,好看吧。」通常,林娟把那位有錢的大老闆叫老公,花她錢的小白臉叫我家寶貝,藉以區分以免興頭上叫錯。

    「好看。」

    「是吧,是吧,有價無市的古董呢。」一邊說,一邊瞇著眼睛幸福地摸著手鏈。簡直和某隻狐狸自戀時沒什麼區別。

    有時候,林絹和狐狸還真是很像的,比如兩個人都很好看,兩個人一聽到別人說他們好看,都會洋洋得意。這也大概就是全班那麼多人,為什麼我獨和她走那麼近的原因吧,某些方面來講,她和狐狸一樣相處起來不用太費心。

    「嘖,寶珠,老早就想說了,你手上這串很久沒換過了吧,式樣蠻老的。」總算欣賞完了自己的,她又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我手上那串珠子上,在老師滔滔不絕開始講課的時候。

    夜校老師講課的時候似乎永遠是只管著自己的,一股腦地照書宣讀,不管底下的學生究竟在做啥。聽不聽在你。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確實,有些年頭了,和我歲數一樣老呢。當年被姥姥掛在我脖子上,長大了不能繼續掛脖子,被我絞了絞,弄成兩箍纏在了手腕上:「是啊,我姥姥送的。」

    林絹白了我一眼:「不是我要說你,你今天穿的衣服,和這串珠子配起來簡直搞笑透了。」

    「大姐,知道我窮,不要老打擊我好不好。」

    「一般店裡十幾塊錢就能買到一根和衣服搭配用的手鏈了,窮不死你的好不好。」

    「那也要有那閒工夫去逛的是不是。」

    「你在說我很閒?」

    「我啥都沒說,姐姐。」

    「切。你這小白,什麼都不懂。首飾這東西,可講究了,有些人穿衣服講究品位,往往疏忽了身上的裝飾,其實這玩意越小,越能看出一人的品位來,知道不。」

    「絹啊,你乾脆去開個個人儀表培訓班吧。」

    「你損我啊。」

    「誇你呢。」

    「嘿嘿。其實,我這串還不算好的。我老公說,他在南美有一次見到過一種真正的極品手鏈,那才叫好看。」

    「極品?什麼樣的。」

    看到我有點感興趣,她朝兩邊看了看,故意壓低了聲音:「骨鐲聽說過不。」

    「古鐲?是什麼,骨頭鐲子?」

    剛問完,又換來林絹一頓白眼:「說你小白,你還真白上了。骨頭的鐲子,有人把那種不值錢的東西當極品嗎?」

    「那是什麼?」

    「所謂骨鐲,其實是舍利。舍利是什麼你知道不。」

    這回換我白了她一眼:「據說我比小白稍微聰明一點,還知道舍利是啥。」

    她嘻嘻一笑。眼瞅著老師朝她方向瞥了一眼,迅速抬高書本,壓低腦袋:「佛家有佛骨舍利,那串手鐲,是用十二顆佛骨舍利串出來的,據說全世界也不過就那麼一兩串。」

    「是麼,啥樣的,你見過?」

    她點點頭:「老公給我看過照片,對了,照片我手機裡存著,要不要看看。」

    「要。」

    伸手進包,片刻,林娟摸出了她的手機。

    我瞅了一眼:「嘖,又換了。」

    「最新款嘛。」

    「你當換衣服吶。」

    她沒理我,半晌,把手機往我眼前一送:「就它。」

    我接過來朝屏幕上看了看。

    也就那麼片刻的工夫。之前嘴上還掛著剛才嘲弄林娟的笑,直至那張圖從屏幕上跳進眼裡,我不由自主一呆。

    屏幕上一張小小的照片,漆黑色的底,上頭一串白色的手鏈,手鏈是由十多顆大小不一形狀不整的小粒骨狀物串成的,關節分明,紋理清晰,在燈光的照射下閃著一層珍珠般溫和光潔的白光。

    很古樸的一串鏈條,雖然我不清楚林絹所指的極品的美,到底體現在它的哪一方面,但我絕對可以肯定,這玩意兒,它讓我很有眼熟感。

    「喂,林絹……」又仔細看了看,我聽見自己開口。

    「幹嗎?」

    「下次來上課幫我個忙吧。」

    「什麼忙?」

    「我有樣東西,我想讓你幫忙看看那是啥。」

    「嗯。」隨口應了我一聲,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聽清楚我的話,因為這會兒她全部的心思正放在新來的那條短消息上。我百般無聊地抬起頭。正考慮是不是得認真聽會兒課了,朝老師這裡看了一眼,隨即卻驚得差點把手裡的書丟下地。

    講台上那位老師和往常一樣正面無表情端坐著分析那篇英文短文,燈光下一張臉很白,和這裡所有人一樣,看上去像是幾天幾夜沒睡好。當然讓我驚得幾乎把手裡的書掉下地的,並不是她這張臉。

    就在她講台邊,確切地說,就在她腳下,一個身影抱著膝蓋坐著。

    十六、七歲少女的模樣,同樣蒼白的一張臉,卻因著全身火一樣紅的一套棉襖子,顯得格外的刺目和怪異。

    這可是七月流火的天。

    我突然意識到我看到了什麼,但在這地方能看到這種東西,不太可能。

    怎麼可能……

    它看上去至少……

    正盯著它的方向看著,那東西突然像意識到了什麼,原本低垂著的頭一抬,兩隻眼睛直勾勾盯向我。

    我被它嚇了一跳。

    眼睛忍不住眨了一下,再朝那方向看去,身影卻不見了。老師站起身開始在黑板上寫東西。裙擺隨著她的動作一飄一蕩,就像剛才蜷在她腳下那個瘦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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