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南天雨季 第449章 自我之樹，造化之葉 文 / 李仲道
這是一個光彩流麗的世界，或者說，小天地。
青色的、藍色的、紅色的、黃色的光點，億億萬萬無以計數，堆聚在一起，如沙礫般地沉積著，形成一片無垠的大地。
大地之上，四色華光，點點閃耀，使得這片大地從整體看上去，就好像一塊透明的寶石，然後其中點綴著無數青藍紅色的四色明點。
一棵拔地而起的大樹，枝繁葉茂，主幹卻是挺直，向著遙遙的天空伸去。
這大樹，根作黃色，乾枝為紅，藍色的脈絡在根與乾枝中呈現出流動，葉子卻是青色。
在這棵大樹的不遠處，一個方圓不過數里左右的湖泊，橫臥在大地上。
湖水澄靜清澈，不泛一絲微瀾。雖沒有一絲微瀾，卻有點點霧氣，不時從湖面上升騰起，讓這個不大的湖面上方，呈現著一種雲蒸霞蔚之象。
無邊無際，沉靜安謐的大地之上，只此二物，大樹與湖泊。
除此之外，卻是一切無有。
視線一路向上。
穿過湖泊的雲蒸霞蔚，穿過大樹的枝葉扶疏，來到遠遠的天際，卻見一個同樣由青藍紅黃四系光點點點凝聚成的光球，靜靜懸掛在那裡。只是較之大地，這裡的青藍紅黃光點，明亮得太多，甚至根本就不能相比。
億萬華光，照耀世界。
這片遼闊悠遠的小天地中。絕大多數的光芒，來自於這個光球的照耀。
視線再往上。無窮高處，十三個各處一方的星點。化作幾乎無法識別的淡淡，作著一種類似背景式的呈現。
這便是這整個小天地的全部。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意識甦醒了過來。
「我是誰？」
「我這是在哪裡？」
這個意識問著，或許是問這片天地，也或許是問它自己。
「我是方天。」
「我這是在金字塔識海之中。」
當意識凝聚起此念，所有的過往開始浮現。大樹之上。一片片青葉無風自動，讓這個本是寧靜安謐的世界，倏然地便多了一份無以言喻的生機。
這個時候，方天徹底地醒了過來。
而與此同時。一個淡淡的影子，從無到有，從虛到實，慢慢地在這片天地之中，在湖泊之旁、大樹之下凝聚。
這影子，便是現實世界中，身體在這個天地的投影。
方天立即地便明白了這一點。
只是這個身體，卻是不著寸縷。
隨著微微的一個念動，地上，立身之處。千萬細微光點脫離大地，在這具身體的腰身部分形成一個小短褲，至於上身，卻是光著了。
方天有點怔然。
或者直白點說，他呆住了。
就這麼呆呆地站立著，不知過了多久，方天才悠悠回過神來。然後，是緩緩的360度的轉身。
其實沒有什麼360度那麼精確，而只是轉著身。向著四處地，打量著這片天地。
而這片天地的情形，也便在瞬間，落在他的視線裡。其實更準確地說，是直接浮現在他的心念之中。
下一刻，方天舉步，來到了那個雲蒸霞蔚的湖泊邊上。
微微的一個沉思之後，方天彎下腰，伸出雙手，從湖面上輕輕地捧起了一捧湖水。湖水微涼，而捧著湖水的感覺，與現實中一般無二。
方天鬆開手，捧著的水掉回湖面。
湖水微濺，然後淺淺漣漪泛起，一圈又一圈的細小波紋，向著湖面擴散。
再回視手上，滴水也無。
這卻是與現實世界不一樣的地方。
方天直起身來，在湖畔靜靜站立著，其實沒有什麼心念浮動，只是站立。
過了一會兒，方天再次轉身舉步，來到了剛才的大樹底下。樹上的萬千葉子，大部分靜止，只有少數的一些，微微如被風吹般地輕輕拂動著。
方天用手撫摸這樹，而當手放到樹上，接觸樹身的時候，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觸上心頭。
下一刻，方天神色怪異地鬆開手，退開數步。
心中，是難以形容的奇異與震撼。
還有這種東西？
還可以有這樣的東西？
竟然可以這樣？
方天此時的念頭劇烈地動盪著，其實這許多也只是一念——這怎麼可能？
讓方天念中泛起不可能感覺的，是這棵樹，具體地說，是這棵樹上的樹葉，再進一步地說，是這棵樹上，除了那千萬青葉之外的，三片金色的葉子。
其實說金色也只是形容。
作具體描述的話，是比黃色深，比紅色淺，比青色流麗，比藍色明華。
葉子的顏色沒有什麼值得好說的，讓方天奇異的、感覺不可思議的，是意識中感受到的，這三片葉子的作用，或者說功能。
這一次，方天在樹下，凝立了很久。
良久之後，方天才定下神來，然後，隨著心念一動，大樹之上，三片金色葉子中的一片，脫離大樹，輕輕向下飄落，卻是正好落在他伸出的手掌上。
葉子不大，卻也覆蓋過掌。
靜靜看著這片落於掌中的葉子，方天依然再度沉凝了一會，然後才念中一動道：「請開示大道。」
隨著這一念生，掌中的這片金葉，遠離手掌，並在遠離的過程中，漸漸變大。變大的同時，卻又變淡變薄，如同水散為霧一樣，終至徹底消失，而與此同時，大樹之上，千萬青葉齊齊振動。
片時後，當一片片青葉由動復轉為靜之時，一句話，或者說一個感悟。出現在方天的意識之中。
「有私者天誅，無私者自絕。大道之門。在此開闔。」
之前，方天對著葉子說。請開示大道。而這，就是這片金葉所開示的大道。
這就是金葉的功能。
造化之葉，或者說，許願之葉。
有私者天誅，無私者自絕。大道之門，在此開闔？
對這句話。方天有點理解，又有點不理解，但總的來說是不理解，當然。更談不上什麼貫通。
知是層次不到，方天也不強求。站立當地靜靜思索了一會，方天又是一個念動，而隨著念動，那大樹之上的第二片金葉，如前所演，落入了掌中。
「請開示我道。」
這一次，方天的念中這麼說道。
大樹之上，千萬青色葉片，再次齊動。只是這次，時間比之剛才，要短了許多，只是片刻，那葉動便轉為靜，與此同時，一段感悟，從方天的意識中泛起。
而這一次的感悟，比之剛才。就要多了很多。
方天靜靜地感受著。
意識中呈現的，是六個層次的東西，或者說，六個境界：空寂離塵境、初陽雪消境、太陽真火境、初陰知塵境、太陰覆命境、大道中和境。
於情感悲喜不系為空，於塵世一念不掛為離，此是空寂離塵境。
空寂離塵，造化自運，漸至心空身滿，步入初陽雪消境。這一境，是以心轉身，心為先導，身為後隨。心由自我，身隨造化。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天門開闔，能為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知乎？
身有漏，識有染，為塵世之身心。
造化之下，缺憾得彌補，此是初陽雪消境，謂身之漏、識之染為雪，陽出得以雪消。
雪漸消融，入太陽真火境。
太陽來頂上，真火照身心。一切漏皆滿，一切染皆去。持此清淨之身心，然後可以觀天下。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此是初陰知塵境。
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覆命，覆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此是太陰覆命境。
知塵者，袖乾坤萬象。覆命者，得萬象之根。得萬象之根者，知天人之動。知天人之動者，明天人之勢。明天人之勢者，取勢入道則為真，步入大道中和境。
中者，居大道之中。和者，處天地之和。步入中和境，從此號真人。
空寂離塵境，初陽雪消境，太陽真火境，初陰知塵境，太陰覆命境，大道中和境。方天的意識在其中一個一個地流轉，良久，才回過神來。
這六個境界，便是金葉對他所開示的「我道」。
明顯的，「我道」比「大道」要淺顯了很多，但是對於方天來說，仍然是顯得有點生澀，理解起來，還是存在著困難。
但是，那貫穿於其中的基本的脈絡，方天卻是已經看到了。
而由這一次的開示，方天也明白了，這造化之葉的啟示，實是用他自身的意識為底本，或者說素材。
只不過，那些底本和素材，經過一番變化之後，就成了他所不知道甚至於是無法理解的模樣。
這第二次開示，其素材基本就是前世讀過的《老子》中的內容。
而如果他前世沒有讀過《老子》，那麼這個造化之葉，又會怎麼樣地，或者說取他意識中的什麼東西，為他作著開示？是否還會是這六個境界的內容？
方天思索著，最後到底難掩好奇，念動之間，大樹之上的那最後一片金葉隨之而下，「請問真人後，是否還有境界？」方天的意識這麼問道。
這一次，金葉沒有飄飛，那樹上的千萬青葉也沒有搖動，只是瞬時，也甚至可以說沒有時間，就有了答案。
「有。」
當方天的意識中浮現出此念的時候，手中的那片金葉，就這麼地化為無蹤。
就……就這樣沒了？
方天的臉上，一直沉靜安然的神情，第一次，變得目瞪口呆。
這個時候，方天才終於意識到，他問了一個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很蠢……
問了一個傾盡三江之水，不，是傾盡所有時空裡的水，都無法洗去其蠢的……
蠢問題！
其實最根本的原因是，在這份突如其來的造化面前，方天，失態了。
而失態的代價，便是三個造化中的一個，與他擦身而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