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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南天雨季 第四百六十七章 帝都,南疆,大陸秘境 文 / 李仲道

    帝都南郊,一處莊園內。

    「我道別有三徑,別開三門,其一戰天戰地第一,其二長袖善舞第一,其三大勢洞察第一,你欲入何徑,擇何門?」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持著一個薄薄的冊子,輕輕地讀出了這句話,然後抬起頭來,對坐在對面石桌上的老者道:「老師,長袖善舞是什麼意思?」

    「你父親那樣的,就叫長袖善舞。」老者微笑著說道。

    「哦。」少年聞言,眉頭一皺,臉上現出很不以為然之色,然後不解地道:「老師,我們魔法師的修煉,也有什麼長袖善舞麼?」

    「對我來說,沒有。對你來說,也沒有。對你父親來說,就有了。」老者緩緩說道。

    這話顯然超出了一個少年理解的範圍,少年恭敬道:「請老師指教。」

    「你看這棵小樹。」老者指著院中兩人身邊不遠處,一棵數人合抱的大樹,然後在大樹根部,離大樹七八尺遠,一棵小樹苗正從根部延伸出來。

    「對這樣的小樹苗來說,我們什麼都不需要做,讓它盡情地生長就是了。」老者說著,頓了頓,然後道:「但是當它長得高一點,長得壯一點之後,我們就不能任著它了。因為它的幹上,會長出很多斜枝。」

    「有的斜枝,可以留著,但是有的斜枝,我們必須把它去掉。不然,這棵樹就會長歪了,長壞掉。然後,就算我們想清理那些亂枝斜枝,也沒法清理了。」

    「因為,它們和主幹已經分不清誰大誰小、誰主誰次了。」

    「老師的意思是,冥想的進行,和法術的鍛煉,要早早地就分清主次嗎?」少年說道。

    老者大抵應該不是這個意思,但是對少年這話並沒有指斥。而是點點頭,道:「你是怎麼理解冥想和法術之間的關係的?」

    「若是依老師您剛才所說,冥想應該是主幹,而各系法術的鍛煉,就是那些斜枝?」

    「不對!」剛說完那話,少年立即糾正了自己:「冥想應該是……樹根?四系法術裡要只選一個,作為主幹,其它的。要作好放棄的準備?」

    「你這樣說,也是沒錯的。在四條路上都走出一步,決沒有在一條路上走出兩步,來得遠。」老者說道,「所以一個修煉者,最重要的,就是要把自己當成瘸子,不要有那麼多的心思和精力,去走很多很多條的路,只死盯著一條。走下去,就可以了。」

    「這個世界上。一個瘸子能走的路,一般都比一個正常人能走的路,要遠。」

    「這麼多年來,我見過的所有的法師,都曾心甘情願地,做過瘸子。」

    「相反,那些不願作瘸子的。一直都在轉著圈。什麼時候,他們的腿折了一條,什麼時候。他們才能破出那種圈子。」

    帝國,南疆。

    這是一個奇怪的建築,建築的整體,以巨大青石築就,而從外面看上去,這個小而狹長的建築,就如平地上倒插著的一支長箭,伸向天空。

    夕陽的晚照下,青色箭狀建築,顯得異常堅硬森冷。

    建築內,一灰袍老者臨窗而立。

    許多的面孔,年少的,年青的,年壯的,年老的,溫和的,冷硬的,麻木的,猙獰的,在其意識中,一幅幅閃過。

    這裡,與其說是疆場,不如說是帝國各大家族子弟的訓練營,只不過,沒有通過訓練的人,再也無法離開這裡而已。

    凡在帝國掛名的家族,其每一代的傑出子弟,都要在這裡趟過一遭。

    這個規矩,是從哪一代什麼時候有的,已經說不清了,便連老者也是不清楚,只知道,這樣的規矩,在整個大陸上,都已經存在很久很久了。

    也有些家族排斥著這樣的規矩。

    不過從現實的情況看,沒在這裡熬過的家族掌權者,很難順順利利地帶領家族走下去。

    很多的,都會在中途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

    於是慢慢的,這樣的一種似乎很殘酷的規矩,變成了各大家族上下的理所當然。

    然而,殘酷並不因這種理所當然的認定而稍有褪色。

    「大人,我相信,我是可以回去的!」

    那是一個氣勢凌厲如劍的少年,便連他的眉毛,都斜拔如劍。而前面的很長一段時間,他也都表現得很好。

    只是,後來,似乎戰鬥太多的緣故,越來越瘋狂。

    當一個人愛上戰鬥並不停以身涉險的時候,一百次戰鬥中,可能一直勝利著九十九次,但只若失手一次,可能就在那一次,便沒有以後了。

    這樣的人,很多。

    而且,他們都是英才,是各家族的傑出者中,尤其傑出的那一些。

    「戰天戰地之路,可以橫行。然則身而為刀為劍,久必以自毀終。果然是這樣的啊!」老者深深歎息。

    只有生死沒有勝負的遊戲,縱然優勢滿滿,也不能一直繼續下去。

    看不清這一點,結局差不多也就注定了。

    只是,有多少傑出者,可以放下他們的驕傲呢?是驕傲,讓他們傑出著,也同樣是驕傲,讓他們在未曾折毀的時候,過分地相信著自己。

    對此,老者再一次的歎息。

    「大人,這裡允許自己組建隊伍吧?」

    那是一個站在他面前,也能保持著嬉笑的少年,雖然那嬉笑有點勉強,但是已經很值得稱讚了。

    老者清晰地記得,當時他沒有任何表態。

    當然,不表態本身就是一種表態。

    於是那個出身帝都某家族的少年,以其背景與手段,很容易地就在身邊聚集了一大群的人。戰場上,縱然沒有人給他擋刀,但是許多的危險,還是早早地就被阻擋在外了。

    於是那位少年愈加相信著這種方法的正確。

    數年過後,他的手段越來越成熟,但是他的修為,卻在不可察覺地落後著他的那一批「兄弟」。

    隨著戰場的推進,然後,一場突如其來的惡戰到來。

    再然後,那個被許多他的「兄弟」稱作「老大」的少年,再也沒有回來。

    「長袖善舞之路,可以借力。然則力非己出,終有不逮。縱得意十之**,其失意十之一二,到底難免。」老者又一次的歎息。

    千年萬年,誰曾聽說,一隻手段成熟的羊,可以一直安然無恙地處於狼群的居地?

    在狼不餓的時候,也許可以與之交好,甚至照拂有加。但當狼本身也淒苦的時候,那羊就是它們的備用食糧啊。

    一直借力的人,終有一天,要為那借力,付出代價。

    「大勢洞察之路,可以入微。然則空有鑒世之眼,難得轉世之能。身入世局,可以為輔為佐,而無以居正。縱名傾天下,有身覆之殃。」

    「這一句話,所說的,卻不正是我麼?」

    「可笑,這麼多年來,我竟一直沒有看透。自以為看透了勢力的交錯起伏,卻沒有看到,哪怕是屢遭失意的那些勢力,也都走在可以擁有得意的路上。」

    「而像我這樣的,永遠都不會有得意的資格啊。」

    「不會有失意的道路,其實一直都在失意。」

    「因為失意和得意,本在同一條路上。當我拒絕失意的時候,已經走上了另一條路,另一條從來都不會有得意的路。」

    「可笑!」

    「可笑!」

    「天地演化到如今,其間不知多少年。若有盡善盡美路,哪裡輪到你來行?大也此言!」

    「方天小友,若我能由此晉入**,異年他日,你當受我一拜!」

    大陸,某處秘境。

    這是一片近乎於琉璃質的濛濛天地,有大片大片的雪從天上落下。

    站在地面看去,高高低低的山脈,蜿蜒縱橫,綿延千里萬里,不過,所有的地面以及山脈,全都鋪著厚厚的積雪,而那積雪深處,更是厚不知幾許的堅冰。

    不時有凜冽勁風在這片天地中掃蕩著,裹脅著雪片,化作片片凌厲飛刀。

    當然,伴隨在這個過程中的,還有震懾人心的淒厲呼嘯。

    就是這樣的環境,這片天地中,卻有一名中年男子背著雙手,在漫天落雪下,不緊不慢地散著步。

    所有的風和雪,在他身邊,無有任何阻礙地通過。

    就好像,漫步於這裡的,只是一個虛影。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中年男子的口中,吟誦著。

    只是他的吟誦,很是怪異,他的吐字,近乎於一字一字,而發音之間,字與字之間的間隔,有的很短,有的很長,長到這個字誦完了,好半天的,都沒有下一個字接上。

    再配上他那種不怎麼好形容的莫名腔調,於是,聽起來,這似乎不像是一個人的吟誦,更像是……

    更像是這片天地中的風聲雪聲。

    斷斷續續如此這般地將這段話吟誦了好多遍,中年男子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這段話的最後,「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好久的停頓之後,才有低低的疑問:「自然?」

    到得這裡,中年男子停下腳步,仰首看天。

    「什麼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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