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零八章 師友相從 文 / 李仲道
想瞭解一個人,可以通過好多好多種的辦法。
比如所謂狗眼看人低、個個皆可殺的「車船店腳牙」,傳說中的混跡於下九流行業中的那些車伕、船夫、店小二、腳夫、中介,他們就是看人下菜,最主要看的,就是穿著打扮,當然,還有氣色、神態等等。
這些人,雖然身處的層次不怎麼樣,但是看人的水平,一般還真不低,什麼樣的人好惹,什麼樣的人不好惹,什麼樣的人是肥羊,可以痛快地宰上一刀,這些,都是有講究的。
如此這般,照著人直接地「看」,是一種識人的辦法,至於到底能看出什麼來,就各憑本事了。
「看」之後,通常就是攀談。
你是哪裡人啊,你是做什麼的,你家裡有哪些人啊,你是往哪裡去的,諸如此類。
攀談的目的不在於瞭解這些東西,這些東西對其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通過被問人的答話,來考究這答話中透露出來的水平,是有見識沒見識,有條理沒條理,有膽氣沒膽氣。
這些,都是通過對人的「本身」來進行的,相貌、神色、穿著、打扮、舉止、言談等等。
這種方法,可以統納為「直接觀人法」。
有直接,當然就有間接。
比如瞭解其家庭成分,瞭解其對家人的態度,瞭解其對親友長幼的態度。
他父親是個爛賭鬼,那麼這個人,要麼自身很有可能成為爛賭鬼,要麼有著貪巧圖便的不實心態,要麼反過來,對這一切人或事深惡痛絕。
他看起來很溫和。待人友善,但對家人很不好。
華夏古代官方體系對「孝」很重視,重視的其實不是「孝」,而是裡面貫穿的一種思想,一種邏輯。——
你對父母都不好,那對其他人,能好到哪裡去?你連對至親之人的關係都處理不好,那又拿什麼來處理複雜廣闊的職場或社會關係?
這是通過關係網來識人,從最基本的「家庭關係」向外延伸。
還有一種,則是通過人的成就或位置來識人。
比如說。某些位置,只要待得住,在其上面浸染久了,就算是一條狗,都能成精。
所以對於行內人來說。一看某人身居某位,並且掛在那上面好久了。那麼不管其表現出來的是什麼樣子。是其蠢如豬,還是其怯如雞,都不可小看。
你看他蠢,那只能代表你自己是豬。
因為他不蠢的地方,他之所以能佔據那個位置的地方,你看不到。
只有看到了。才能說,稍微進一步地瞭解這個人。
華夏古代歷史上,沒被記載的那些且不說,光是記載下來的。就有不少視人為豬,結果後來被豬逆襲逆推的故事。
方天之前對加洛多斯的認識,止於「這是一位大魔法師」。
就如方天以前自己說的,「每一位法師都可以稱為閣下」,那是因為成就法師,必然是走過了一段只有法師才能懂的歷程,然後在某個層次上,達成高度共識。
法師已是如此,那麼**師……
是以,不管加洛多斯給方天的印象是什麼,是清瘦也罷是肥胖也罷,是淵博也罷是專精也罷,是溫和也罷是冷峻也罷,是豪爽也罷是刻薄也罷,方天都只會牢牢地把標尺定在,「這是一位**師」!
這位**師,走過了一段他方天未曾走過的歷程,攀到了一個他方天未曾攀到的高度。
就這,已經足夠了!
足夠獲得他的禮遇和尊重了。
因此,別說加洛多斯是沙迦的長輩了,就算不是,方天也會對之禮敬有加。
但這只是基本高度上的定位。
而就在這一次,方天對於加洛多斯,有了總體上的瞭解,有了脈絡上的把握。
這種瞭解,是從加洛多斯把石頭遞給他,就開始的。
石頭中的記述,分為三個部分,一是加洛多斯本人的修行歷程,二是品目繁多數以萬計的魔法陣,三是加洛多斯對這些魔法陣的個人理解,具體到每一個!
也就是說,那數以萬計的魔法陣,每一個法陣上面,都有加洛多斯的「點評」和推斷。
其中,滿滿的滲透著一個**師的識見。
不談這些東西給方天帶來的收穫。
只說這件事本身,即加洛多斯直接把幾乎是畢生的傳承與道路,呈送給方天。
這是什麼舉止?
從浩若淵海的魔法陣知識中暫時脫身後,方天思索著這件事,久久無語。
坦白說,方天心中是有著震撼的。
震撼於加洛多斯的決絕與孤擲一注。
至於不期中獲得這麼大的一個超級至尊豪華大禮包,然後一下子成為魔法陣磚家,對於現在的方天來說,倒已經不是如何重視了。
這些,畢竟都是外物。
是另一個人的道路。
不是他的。
君子務本,本立則道生。而道生之後,對於非道的一切,對於外道的一切,也只是八個字而已。——
有之固善,無之亦可。
有之,可以增識見、廣閱聞,然後或可有資於修行;無之……
無之也沒什麼根本方面的影響。
「小友,這是我這些年來,對魔法陣的一些認識和領悟,想請你看一看,然後看能否給我幾句話。」當時,加洛多斯是這麼說的。
其時場景,纖毫畢現地存留在方天的意識之中。
加洛多斯,這位**師閣下,就知道他方天看了這些東西之後,有「幾句話」可以說?
他方天自己都不知道!
好吧,就算他方天真的有話可以說,那麼,這位**師閣下,就知道。他方天願意說?
他不知道!
對於這兩者,他都不知道!
但他就這麼做了。
那些傳承和道路是大白菜嗎?
不是。
但他就是把它們像是大白菜一樣地送出來了。
方天設想,設想著若是易位而處,他是否能做出和加洛多斯一樣的行為。設想良久,也還是沒有答案。——有些東西,真的是需要切身處地,才會知道的吧。
加洛多斯的處境與心態,方天可以想像。
但也只是想像而已。
沉吟良久,方天邁步,涉水而過。來到了第四個島上。
加洛多斯當時把石頭遞給他時的那形象,方天深深記著,他不可能讓其等太久,至少,要給其一個回復。
這是一個被寄於重托者。對托付者,最起碼的尊重。
當方天踏入島上。未行幾步。加洛多斯便迎了出來。
這位閣下這個時候已經恢復了一位**師該有的儀容和神態,再看不出半點幾天前的樣子。
「方天見過前輩。」方天微微躬身一禮,這是第一個動作。
加洛多斯如是這般還禮。
「得蒙前輩厚賜,方天受益良多,無以計量。」見禮之後,方天注目加洛多斯。微微沉聲說道,「實話而言,方天在此之前,於魔法陣一道。並無幾分涉獵。此番一見,卻是深嚮往之。日後,某欲於此道,就學於前輩。不知前輩,可否收下我這個半路的學生?」
說完,方天深深躬身。
加洛多斯久久沒有反應。
良久,這位老者才伸出手來,把方天輕輕扶了起來,然後,那兩隻微顯瘦削卻異常沉穩厚重的大手重重按在方天兩肩,再接著,便是老者此時那微顯沙啞的聲音:
「小友,小友!」
話至此處,又是一個良久的停頓。
「小友,你之厚意,某心中領受了。只是以小友之絕代天資,某又何敢言教言師?若小友不棄,從今而後,你我二人,可師友相從。某不為小友師,但小友若有任何疑難,某必傾力以就。」
「疑難」,而不是「疑問」。
「傾力以就」,而不是「傾力以答」。
這就是明白地在說,不止是限於問題答詢了,而是延伸到所有的方面,比如說,外部勢力交錯上……
這話,若是方天剛來此世的時候,必然是聽不懂的。但經過了和形形色色各種層次魔法師的交談,對於魔法師的嚴謹的用語,已是深有瞭解和體會了。
當下心中極為感觸。
認其為師什麼的,其實只是做一種姿態,一種顧全對方身份的姿態。
這無關權謀,而只是設身處地。
卻不意換得這樣的一個結果。
之前的大禮包雖然豪華,但再怎樣也及不得現在這個承諾的萬一了。不需要用以後的事來驗證,方天現在就可以肯定,從現在起,他獲得了一個極強大而可靠的助力。
同樣沉吟了良久,然後方天道:「如此,從今而後,我當對前輩,以師相待,以友相從。另外,前輩現在居於此島,為彰此義,日後我便稱前輩為『四老』吧。」
說完,又是一個鄭重的躬身。
這一次,加洛多斯退後兩步,然後以同等之禮,和之。
直身相對,方天微笑,加洛多斯展顏。
畫面轉換,約半個魔法時之後,兩人已是身在此島居中位置,隔著石桌,分坐於石凳之上。
石桌旁,一棵大樹蒼蒼。
石桌上,兩盞清茶裊裊。
樹是方天移來的,茶是方天烹煮的。
石桌石凳,則是加洛多斯凝土灼燒而成的。
「四老,有了你的魔法陣,日後閒時,我就可以抽空弄一整套喝水的東西出來了,比如像這樣,可以向杯中自動酌水的。」方天微笑著,用手示意著某種自動斟水裝置。
其實身為法師,又哪裡用得上這種東西?
完全就是雞肋,甚至連雞肋都算不上。
不過,這只是一個引子,方天用它,引出一個確實是很有意思也很有意義的魔法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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