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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三十三章 湛然此時意 文 / 李仲道

    當年的帕特,等待他來裁決,今日的他,等待帕特現在的老師來裁決,世事的發展,真是奇妙。

    維林沒有感到諷刺,心中只是有著滿滿的遺憾和無奈。——若非迫不得已,誰又願意放棄自己看好和中意的弟子呢?退一步講,就算那弟子不得自己看重,身為一個修者,難道放棄自己弟子的名頭很好聽?

    只是,事情已經過去了,而且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再說什麼,都是枉然。

    而且,他都已經是半截入土的人了,還有什麼可怕的?之前,若不是被帕特的父親苦苦哀求著,他是寧願死,都不願踏入此間一步。

    看著整個身心意氣明顯陷入沉淪與滄桑之中的老者,站在同為修者的角度,方天心中微微一歎,並沒有任何為難,而是相當溫和地將蚊香的情況向對面之人細細述說了一番,然後問,是否願意代為管理,安排蚊香的原材料,在三河鎮的長久種植事宜?

    生產蚊香所需的幾種植株,當前是由神殿方面負責,但這只是權宜,並非長久之計,而且,說到底,在方天的計劃中,蚊香終究也只是一種小東西,實沒有必要因為它而佔用神殿這個其實算是相當高端的人力資源。

    那麼,在炎黃城轄區內找一個地方出來,專門負責這項事務,當是必然。

    炎黃城轄區,三城二十八鎮,三城可以排除,它們以後將會負責更重要的事務。還有其它幾個鎮子因已有特色生產或可以發展特色生產,也可以排除。但還是剩餘二十個左右的鎮子。

    「蚊香鎮」,可以是這些鎮子中的任意一個。

    而既然是任意,方天當然也就隨意了,不需要考慮其它的任何因素,他說哪個。就是哪個。——既如此,想起維林這個人,及其所在的三河鎮,那麼,就是它了。

    而對於維林來說,聽到方天的話之後,第一反應就是聽錯了,然後就是感到不可置信。但在抬起頭定定地看了對方半晌之後。在方天的再次目光示意下,這位老魔法師心中百味雜陳,也不知究竟是什麼滋味地深深躬身,然後道:「維林領命,謝過大人。」

    方天微微頷首。

    看著對方略顯蹣跚而離去的身影,方天再次一歎。

    對方的步伐並不蹣跚,還很穩重的樣子,但在方天的眼中。嗯,其實也不是單純地看,而是一種更綜合性的判斷吧。對方的「生命狀態」,已是步入蹣跚。

    這位老者終這一生,也就是七級,不可能再上了。

    而且,隨著年歲的衰老,其屬於修者的各種「指數」。也正處於緩慢卻不可違逆的衰退之中。

    甚至於不止是這種身心狀態,就連剛才,維林的心情感受,他都有比較相當直觀且深切地體會,這種體會,也不知是那個莫名其妙的領域帶給他的,還是正常的他現在的修者層次,帶給他的。

    不過好像,這兩者其實差不多算是一回事?

    而正因為體會著對方的心情感受,方天心中才同樣為之歎息。

    說實話,對這位老魔法師,方天心中並無惡感,當然,也談不上什麼好感就是了。方天只是認為,這個人,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

    就這一點,就已經夠了,其它的,只能感歎命運的無常與乖謬吧。

    當年之事,帕特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那代價是明顯且直接的,若非後來遇到他,帕特的一生最後如何落幕,不難想像。但這位將心愛弟子逐出門下的魔法師,也並非沒有付出代價。

    只是那代價較為隱性罷了。

    在強力之下退縮,然後做出無法挽回的選擇,其外,會受到圈內的種種物議與無聲指責,其內,在做出了這種選擇之後,以後的日子裡,其心其意,又如何暢達?

    是以,他的代價就是這一生,自那事之後,在魔法的修行上再無半點進步。然後,就是一個被扼殺了前進可能的老魔法師,在內心的苦澀、無奈以及不可能沒有的後悔中,苦熬歲月。

    而那整件事,又怪誰呢?

    怪導致事情發生的源頭莫裡希?

    怪堅持兄弟情義然後不知天高地厚的帕特?

    怪並非壞人而只是遵從社會規則做出「正確」選擇的老魔法師?

    怪背後那恃意逞威的強力者?

    這四者中,除了最後一個有待商榷之後,其餘三者,尤其是第三者,方天真的並不認為對方,有多少錯。——不要用太高的道德標準,去要求每一個人。

    在這一點上,孔子就做得很好。

    雖然前世華夏上下向來喜歡以道德殺人,並且後世很多人把這種行為歸咎於儒家流毒,以致最終直接歸咎到孔子身上,但任何一個只要真正翻過哪過是粗略地翻過《論語》的人,都會得出一個結論:孔子這個人,真的很務實。

    而以方天現在的看法,孔子的核心思想,也不過就是一句話,那就是——承認現實,立足現實,然後在此基礎上,願己願人,天天向上。

    「承認現實,立足現實」,這是極為重要的一點,任何不理解這一點的,都會與孔子的核心,背道而馳。

    「承認現實」,就不會遮掩鄙陋。

    所以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世界不可能人人都一樣,而不一樣,就意味著有差別,而這差別,在孔子眼中,就是可以學習的地方,「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不管是好的,還是不好的,都可以從中照見自身,讓自身有所改進。

    所以孔子說,「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

    我小的時候,出身底層。家境寒微,為生計故,所以會不少下苦的執事。——別說那個上下等級較為森然的時代了,就是數千年之後的後世,又有多少人。能坦坦然然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立足現實」,就不會對己對人,要求太高。

    就如端木賜救人與子貢救人的事例一樣,子貢救人收受報酬而端木賜救人不收報酬,孔子表揚前者而不表揚後者,就是因為,後者不是不值得表揚,而是天下絕大多數的人。做不到這一點。

    把「大多數人做不到的」事情拿出來,作為標竿,久而久之,這個標竿會讓所有人都視若無睹,從而徹底廢掉。

    以被稱為「亞聖」的孟子為例。

    孟子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這話真是會讓許多「民」大為鼓舞。為啥?最「貴」的嘛!

    但現實不?

    如果真的「君為輕」,那誰的腦袋被驢踢了,好好的貴民不做。去做這個輕賤的君?這句話的本質幾乎就是在說,你越是往上爬,層級越高,就越是卑賤。

    這從根本上,否定了所有人奮鬥和努力的意義。

    所以,這話。哪怕是「民」,也只會是最底層再無可後退的那一層的民才會拿出來宣講,而稍微有點身份地位的,可以向著前方前進的,都只會是無視這句話的。

    其實,就算是最底層的那「民」自己,哪怕是宣講著這話,自己深心裡,也是不可能認同這句話的。

    因為這話本質來講,就是錯的。

    是不立足於現實的。

    這話的存在,是有意義的,其意義就在於提出了這樣一個振聾發聵的思想,對所有受壓迫的人來說,是一劑興奮劑,但興奮劑可以偶爾用一用,有振奮精神的作用,若長期用,那這人,必定廢了。

    真實的生活,終還是要回到「立足現實」的軌道上來。

    立足現實,才能踏踏實實而真真正正地一點一點向前進,不論於個人而言,還是於社會而言。

    從某種意義來說,任何非立足於現實的東西,都是一種「興奮劑」或「毒品」,讓人沉浸或者說沉淪於一種夢幻般的「完美」之中,從而視現實為污垢,然後或憤世疾俗,或生出厭離之心,或產生逃避之想。

    就這樣,在肥皂泡般的「完美」下,然後自身之身心,也一步步地走向破碎毀滅。

    「遠離顛倒夢想。」

    方天忽然想起了前世佛經中的一句話。

    一切賢聖,皆以真實為基礎,以現實為依托,以當前當下為立足。

    下一刻,方天心中,緩緩流過這樣一種領悟,再下一刻,識海中,那數以萬計大小不等的「太陽」,忽地劇烈燃燒起來。

    而這一燃燒,就是很久,在動靜終於止息之後,方天卻是發現,幾乎所有的「太陽」都小了一圈,完成了或多或少的「縮水」,其中,更有許多的「太陽」,直接消散了。

    整個識海,及那些「太陽」,都顯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澄靜或者說純粹,用個不太恰當的形容,就如雨後的天空,一種說不出的清新。

    而識海中心的那光點,更是既璀璨又柔和地,散發著瑩瑩光芒。

    方天剛一感受著這些,接下來,就情不自禁地整個身心沉浸入其中,而當其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已是一夜過去,新一天的到來。

    雨洗天青淨,風捲浮雲空。湛然此時意,千古誰與同?

    方天緩緩睜開眼來。

    此時已是八月中,早過了雨季,沒有雨,方天卻從這天地之間,感受到了一種雨洗之後的純淨,便連隨口呼吸的空氣,都那麼清新。

    抬頭看去,更是碧空如洗,東方白漸待日出。

    心念一動,以比邁入法師時的「瞬移」還要更「瞬」的方式回轉了七星島上,在小樓中,方天召來了帕特,然後把對維林的安置詳細向其說了。

    其實縱然詳細,也就是幾句話的事情,是方天想省都沒得省的那種。

    帕特靜靜聽著。

    方天也就是交待一下,這件事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探討的地方,此番之後,這件事就算是徹底了結。接著,方天就是考校一下帕特近來的修行進度了。

    其實方天只用「看」的就可以,都不怎麼需要問的。

    帕特事無鉅細,悉作稟告,反轉為方天只是靜靜聽著,直待其稟告完畢,也沒表示任何意見,然後示意其退下。

    帕特離開後,方天正想著今天要幹什麼呢,就看到之前集體離開一段時間的加洛多斯等**師再次集體歸來,並直接降落於他的小樓之前。

    而跟隨著他們一起降落的,還有一輛,一輛……

    方天定神看去,下一刻,狗眼就瞎了。

    尼瑪,他看到了什麼?

    小轎車?

    越野車?

    總之,是一輛汽車!

    媽蛋,難道他們組團穿越去了不成?方天心裡吐槽著,卻是下了小樓,無視一群**師,直接來到那輛全手工版汽車面前,細細打量著。

    他無視一群**師,一群**師可不無視他,而是紅光滿面地緊盯著他,似乎是急切地期待著他的意見或者直接點說,表揚?

    方天只是看。

    左看,右看,轉著圈從頭到尾地看,就是不發表任何意見。

    如是半晌之後,個個本應氣定神閒呆望天空三百年都可以不轉頭一下的**師們忍不住了,還是由加洛多斯打頭,邁步到方天面前,直接拉著方天的兩手,不讓他再轉圈,道:「小友,你看這個,『汽車』,怎麼樣?」

    「這個嘛,」方天沉吟著,一沉吟,又是好半晌沒說話。

    果然,又一位**師沉不住氣了,同樣走了過來道:「小友,你倒是說說啊,這個『汽車』,究是如何呢?」

    「你們打造的?」方天問。

    這其實是廢話,不過無人不耐煩,只是又一位**師走上前來道:「是的,小友,我們這些老傢伙一起瞎拼揍出來的。」

    雖然說是「瞎拼揍」,但其語氣中的得意及期待著方天這位「最有權威者」表態的急切,簡直是溢於言表,方天也不好再逗弄這群動手能力max化的**師了,而是微微點頭道:「看起來是不錯,待我開起來看看。」

    加洛多斯放手,然後一群**師忙不迭地散開,給方天騰位置。

    方天卻是把這車攝到外間的大平原上,然後坐入其中。

    坐在座位上,然後身前,就是一個大大的方向盤,純手工實木打造,事實上,這整車,包括車輪,都是木製。

    開關很明顯,在方向盤左邊,露在外面的就是一個可以移動的小木塊,可以左掰,也可以右掰,而現在,那小木塊停留在左側。

    方天伸出手來,在稍用力之下,小木塊卡嗒一下,滑到了右側。

    然後這輛車整個車身微微一震,緊接著,便無聲無息但動力極為強勁地,如獵豹一般,開始了在這片大平原上的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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