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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四章 同類 文 / 小城風流

    青年吃定了鄧安不會逃走,見他突然衝了出去,一時束手無策。其時天色已近黃昏,縱然修仙之人的視力比一般人要好,可想要在這茫茫山林中尋找一個鬼魂,無疑於大海撈針。

    青年自知經驗不足,沒能在第一時間抓住鄧安,現在鄧安過了聚魂期,不再受陰氣約束,下次想要遇上就需要運氣了。他頗不甘心的在陰氣中仔細找尋一遍,又盯了會兒那道裂隙,確認沒有其它鬼魂後,才長歎一聲,無奈的離開了。

    鄧安一連翻過數個山頭,找了個陰暗處停下。之前,對於自己能夠脫離陰氣,他有了一定的推測。身為鬼魂必然懼怕陽氣,只要不是被陽光直射,就不會有立刻灼燒而亡的危險。

    當然,如果離開陰氣充盈的環境太久,依然會被散落在空氣中的陽氣灼傷,時間久了,也有魂消的危險,必須在一定時間內,找到陰氣濃郁之地,補充身體耗損的陰氣。

    鄧安沒膽子回到原來的墓室,萬一被那個青年守株待兔,到時想哭都來不及。何況,那處地方的陰氣,源於融入他體內的圓球,用不了多久就會消散一空,到時還得離開。

    因此,當務之急是尋找陰地。至於報仇之事,鄧安現在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清楚,又能去哪裡尋找仇家。

    關於陰地的說法,鄧安生前有所耳聞,或是陰寒氣息重的地方,或是死人多的地方。陰寒氣息重的地方,多半有著特殊的地形、形貌,尋找起來需要運氣,但死人多的地方,就容易尋找了,但凡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墳地的存在。

    想到將來要寄身這些地方,鄧安不由得一陣噁心,不過,他隨即釋然,自己本來就已死之人,這些地方才是自己的「家」,人鬼殊途,現在不能再以世人的眼光來處事。

    「先去附近尋找村鎮,設法弄明白所在位置。」

    有了目標,鄧安冷靜的辨認了一下方向。天色已黑,他在逃跑時早已慌不擇路,而且也沒有具體目的,之所以辨別方向,是為了避免又撞了回去,遇上那個青年修士。

    對於鬼魂只在晚上行動的傳聞,鄧安現在是身有同感。如果是白天,必然要為躲避陽光分心,晚上就不用考慮這些問題,可以放心大膽的前行。

    山間的野獸,能夠感覺到鬼魂的存在。隔著很遠,它們就會主動避開一段距離。鄧安對於這些野獸,沒有任何興趣,現在的他,不必再為衣食發愁,只需徑直趕夜路。

    山路崎嶇難行,對鄧安卻構不成任何障礙。與那些仙道宗門中的低級弟子相比,他有著明顯的優勢。凡人修仙者,只有到了築基,才能擁有御空飛行的能力。

    不過,鄧安不敢飛的太高。即使現在是夜晚,不必擔心太陽照射,但高空的殘留陽氣,要遠遠大於地面,一旦飛離地面太遠,身體的灼燒感就會愈發明顯。

    一直翻過四五座山頭,鄧安終於發現零零星星的燈光,從其規模判斷,應該是個尋常的小山村,他尋著一個燈光飄了過去。

    這是一戶普通的獵人家庭,戶主是個三十餘歲的精壯漢子,正在屋內打磨一把朴刀,應該是準備明早出山打獵。屋角的坑上睡著兩個小孩,大的是個十多歲的女孩,小的是個七八歲的男孩。坑沿上,還坐著一個皮膚略黑的婦人,正在縫補衣物。

    「拴子他爹,後天又到上繳獵物的日子,咱家所剩積蓄不多了,不知道下個月還能不能攢夠稅款,以我看,咱們也離開村子算了!陳家不就是搬走了,聽大成他娘說,是去了南苑城,給一個大戶人家打工,日子過的比現在好多了。」

    「婦道人家懂什麼!陳家那是賣給了主家,沒有任何人身自由,生死全由主家說了算。再說了,我們杜家梁的人都是在籍的獵戶,如果逃走會被下大獄,收留之人也要受到牽連,陳家的主家與當朝宰相王昌順是親戚,官府這才睜隻眼閉只眼沒追究。」

    婦人顯然不瞭解這些內幕,神情有些沮喪:「唉!這山中野獸越來越少,那有那麼多的獵物上繳,雖說不足的可以用錢相抵,可我們都是靠打獵吃飯的,獵物都湊不齊,還能繳齊稅款?這次我們還能逃過,杜老四家就沒那麼幸運了,聽說他們準備把小金賣了,用來抵稅。那閨女是我看著長大的,想想都難受。」

    說到此處,婦人禁不住低聲抽泣起來。

    男人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的妻子,只是悶頭繼續磨刀。對於他來說,這把刀便是謀生的一切,無論是打獵,還是其它。他決定明天冒險去趟深山,或許會有不小的收穫。如果能夠幸運的獵殺一頭黑熊或者老虎,就不用再為一年的生計發愁。

    婦人似是想起了什麼,又道:「左近幾個村子的大多數獵戶都是這種情況,難道官府一點也不體恤百姓的苦楚,這附近的山林再大,野獸也有獵殺完的時候。」

    男人氣憤的說道:「林州的各級官員沒有人不知道,但是收繳獵物的命令是皇上發的,這些地方官巴不得我們上繳更多的獵物,以便好向皇上繳功,誰還會替我們說話?」

    「這皇上真是奇怪,要那麼多的獵物做什麼?如果只是自己吃的話,這胃口未免太好了。」

    「哪裡是他自己吃,傳聞是為了飼養寵物,不然皇家就是再有保存野獸屍體的好方法,時間久了總是要腐爛的。」

    「皇上如此折騰百姓,地方官員不敢管,難道朝中的那些大臣也坐視不理,其中就沒有一個耿直之人勸諫?」

    「剛開始時有,可後來就沒了。」

    男人說到此處,停了停手頭工作,警惕的望了門窗一眼,這才補充道:「前任御史鄧中樞,就是因此被罷的官。」

    婦人臉色變了數變,說道:「就是去年那位被強盜殺了的鄧大人?唉,真是太可惜了!為什麼好人總沒有好報。」

    男人低頭不再言語,專心打磨起朴刀。

    鄧安聽到夫妻提及自己父親,才知距離自己身死已經過去一年。他正想聽下去,不料夫妻二人就此止了話題。鄧安已是鬼魂,有心去問詢一番,卻苦於沒有與人交流的辦法。

    鄧安一連「串」了幾次門,再沒有聽到有關當年自家遇劫之事。不過,他也有一個小收穫,知道了亭水鎮的大概位置。

    眼看子夜已過,再沒有熬夜的獵戶。鄧安擔心陰氣消耗過多,便開始尋找起亂葬崗。終於,在山村的西面,發現了一片坡地,那上面佈滿了墳包,遠遠望去,可以看到朵朵的淡青色鬼火。

    雖說自己本就是鬼魂,鄧安仍然感到有些心驚膽戰。

    清冷的夜空下,一個個粗製的墓碑靜靜矗立,上面簡單寫著主人的生前姓名。由於山村中都是窮苦人,用不起上好的白玉,墓碑的材質都是取自附近很常見的,非常堅硬的冬楊木。

    鄧安來到墳地近處,便感覺這裡的確存在著陰氣,尤其是其中可以看到絲絲縷縷的黑絲,其質量雖然遠不及自己「誕生」時的那片凹地,但聊勝於無。他試著吸納了一些,知道自己判斷無誤,不出意外,在黎明之前,足夠恢復之前的消耗,於是就找了一個地勢複雜所在,專心吸納起來。

    忽然,鄧安心有所感,忙看向墳地邊緣的一個墳丘,從上面插著的嶄新花圈判斷,應該是最近幾天才下葬。此時,那個墳丘的上方,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光團,鄧安第一時間便排除了鬼火的可能,與四周的零星的鬼火比起來,這個光團要耀眼許多。

    鄧安不認識此物,下意識的將其與自己聯繫起來,既然是埋著死去不久的人,很可能誕生了新的鬼魂。

    一想到可能會遇到自己同類,鄧安的心情變得複雜起來,即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他不知道鬼魂之間該如何想處。

    漸漸的,光團暗了許多。它升出墓穴後,就沒有其它動靜,只是安靜的懸浮著。鄧安緊緊的盯著前方,心中越發覺得奇怪,不知為何,他竟然有了吞噬它的渴望。

    「前輩,您可不可以將它讓給我?」正在鄧安打量前方事物,猶豫不決時,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此時剛過子夜,地點又是墳地,怎麼會有人在呆著,而且,從聲音判斷,還是一個七八歲的男孩。鄧安大吃一驚,尋著聲音望了過去,除了有幾株長著刺的灌木,那個地方空無一人。

    「前輩,為了這個魂精,我足足等了三天。我真的很想吃它,您讓給我吧……,爺爺,小寶很想你呀,唔……唔……」說到後來,這個童聲竟然是泣不成聲,大哭起來。

    鄧安這時才發現,在灌木後探出一小團陰氣,它的形態與自己幾乎一樣,只是色澤要淺上許多,而且形體也略小。

    乍一見到同類,鄧安忍不住驚叫起來:「鬼魂!你是鬼魂!」當然,這種驚叫,也僅限於在意識當中。

    那團陰氣被鄧安弄的愣住了,小心的向後面的灌木縮回了一部分,囁嚅的問道:「那又如何?前輩不也是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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