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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024 惹禍的惡趣味 文 / 峨嵋

    024惹禍的惡趣味

    三日後,楊珩接到了第一樁差事,到成群院去教奴僕讀書識字。

    良賤有別,就是一個普通良民也恥於與奴僕為伍,更不要說教他們識字,楊珩以為這是白平子有心折辱,眼中怒色一閃而過,問前來通知的甘藍道:「這是白總管給的差事?」

    甘藍點頭道:「是,閣下現在身上傷勢未癒,這樣輕省的工作比較合適,白家莊每月有酬勞三兩銀子,扣掉食宿費用,尚餘二兩銀抵付之前的醫藥費。」一番話說得公事公辦又輕描淡寫,彷彿完全沒有感覺到楊珩的牴觸情緒。

    楊珩面對這個八風吹不動的少年,忽然感到一陣無力,他不是擔心工作累更不是擔心工錢多少好不好?!

    瞇了瞇眼,楊珩努力心平氣和道:「我想見一見白大小姐,請代為通傳。」

    甘藍點了點頭,放下手上的小包袱道:「我去問問小姐可有空閒,這是上課要用到的教材,請先準備一下。」同樣繼續忽略楊珩眼中的怒意,甘藍好像根本沒看出來他不想接這個活計一樣,放下東西施施然轉身離開。

    也不知道楊珩運氣算好還是不好,半個多時辰後,他如願見到了白茯苓,後者剛剛到成群院轉了一圈,檢查了一番她家「牛馬」的學習進度,聽甘藍說楊珩對分派給他的工作十分不滿,於是撥冗見了楊珩一面。

    見面地點就在成群院院子一側的大樹下,濃密的樹蔭把熾熱的夏日艷陽全數抵擋在外,樹蔭下硬是比別的地方清涼了不少。

    來之前楊珩已經想過了,他現在的身份不過是一介平民,還欠著白茯苓的恩情與錢債,事實上沒有立場去反對她的安排,不過也不等於他就要「坐以待斃」。

    在邊疆情挑美人是風流韻事,教化奴僕賤民可不是什麼可歌可泣的動人事跡,日後如果傳出去就成為笑柄的幾率是百分之百,一個不好還會被政敵當成攻擊為難他的由頭。

    「你是不是不想去教我家的傭人讀書識字?」白茯苓今天心情極好,所以沒有為難地一口道破了楊珩的心思。剛才楊梅告訴她很快又有一批奴僕可以贖身離去,成群院這些剛剛學成的新面孔將會補充到他們原來的崗位上,這樣她手上作廢的賣身契又會多幾十張。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粉黃上襦,荷葉色的長裙,長髮高高挽起,飄落幾縷秀髮與長長的翠綠色髮帶,清新嬌嫩得如同泉水裡新冒出來的白荷,楊珩看了心中暗讚,怒氣也不由自主消散了不少。

    「他們沒有人會一世為奴,日後都會贖身成為良民,你不必擔心他們的身份會影響你的前程名聲,我買的官奴婢都是識字的,無需人教導。」白茯苓不等他回答便笑盈盈道,以往她碰到不少人是即使她出高價,仍不肯受聘教導奴僕識字的,所以很明白這些人心中的顧慮。

    所謂官奴婢乃是指祁國官府戶籍記錄為奴籍之人,這些人很多是罪犯以及他們的家人子女,一旦成為官奴婢,除非遇上特赦,否則世世代代子子孫孫都是低人一等的奴隸。

    民間也有人因為各種原因被賣為奴,這些只要遇上好主人,願意讓他們贖身,那還是可以重新成為平民的,這部分人也稱為私奴。私奴的賣身契分為紅契與白契,紅契是加蓋了官府印鑒的,有官方認可,白契則只有買賣雙方的簽字畫押,可能連見證人都不一定有。白契同樣有法律效力,不過如果有持同一奴僕賣身的紅契與白契的不同買主發生衝突,就會以紅契為準。

    不管官奴婢還是私奴,國家都有明令限制每戶人家所能擁有的奴戶數量,也不能隨意私自交易買賣,只是落到實處無人執行,高官富戶都肆無忌憚地畜養奴隸。

    這個蓬帖自稱是江湖中人,本不該太計較這個,他這麼在意,更證明了白茯苓對他身份的猜測。不過出於她的惡趣味,她樂得假作不知,正好折騰一下這個看似溫文實則傲慢的傢伙。

    這麼一想,白茯苓更決定非把楊珩弄去教奴僕不可,他越是不願意就越要逼他幹,這樣才好玩!

    她搬到北關城這些年,日子過得太順遂,尤其陸英這座大靠山到後,她更是肆無忌憚,所以有些事明知不該做,明知道是玩火,仍是忍不住去做。如果她知道日後隨之而來的種種麻煩,恐怕今日一早就會躲得遠遠,絕對不會貪玩得罪楊珩了。

    不過世上哪有後悔藥可吃?

    楊珩聽了她的話,心念電轉,問道:「既然他們早晚要贖身,又何必大費周章教他們讀書識字?」

    「他們如果不識字又沒有安身立命的本領,現在這樣的世道,轉眼又會為了生計再賣身為奴,那不是白白浪費了我家的好意?從我白家贖身出去的人不但要識字,而且個個都要有一技之長,賺錢自立不成問題才行。」白茯苓說到自己最得意的事情,眉眼間更是神采照人。

    「這麼說來白家倒是行善積德,功德無量了。」楊珩不以為然,他又不是三歲孩童,還念叨「人之初,性本善」,他可不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出錢出力不怕麻煩地大做善事。而且也沒見過哪戶積善之家會養了一大群身手不弱的家丁惡奴招搖過市又勾結地方官吏,聲稱代表王法的。

    白茯苓似是完全聽不懂他話裡的諷刺,揚著小臉道:「那是那是,我們白家從來做好事不求回報的。」

    說著也不顧楊珩那詭異的神色,步步緊逼:「那教人讀書識字的活,你做還是不做?就像你說的,這可是難得的行善積德好機會!你是江湖中人不是應該比較不拘小節嗎?更別說你還欠著我五百二十八兩,加上這幾天的食宿……」

    楊珩知道自己身處劣勢,再說下去結果只會更糟糕,而且白茯苓話中有意無意提到他現在的身份……雖然他可以用身體尚未恢復為由拒絕,但是轉念一想,接觸一下白家的下人也許會探聽到更多關於白家以及陸英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列當那天離開是打算親自到白家莊探聽虛實的,他要與列當聯繫上,也必須要多接觸旁人才行,於是也就苦笑著點頭答應下來。

    白茯苓大獲全勝,看著楊珩遠去的背影,拉過身邊的白果奸笑道:「偷偷告訴你個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白果翻翻白眼,無奈配合地問道:「什麼秘密?」

    「未來的日子裡,成群院的學子們有福了!」

    「有什麼福?」

    白茯苓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道:「他們將會成為祁國六殿下的門生高足!」

    「什麼?!」白果的聲音驟然拉高八度,把院子裡樹木上的小鳥嚇得振翅亂飛。

    「別激動別激動,你這麼大聲是想讓全祁國的人都知道嗎?」白茯苓同情地拍拍白果,笑得甜蜜可人。

    白果知道這事非同小可,壓低了聲音道:「小姐,你……你說那個蓬帖是六殿下?」一邊說一邊掃了眼周圍,這裡是成群院,進進出出的人極多,她心中焦急,也顧不得什麼上下尊卑,不等白茯苓答話一手拉了她就往冷泉別院那邊去。

    白茯苓隨她拉著走,還有心情說風涼話:「白果,你乾脆背我回去吧,又熱又曬,我走得又慢,好累哦……」

    白果回頭瞪了她一眼,無奈彎下身子,背起這只白氏懶豬,施展輕功往冷泉而去。

    白茯苓身邊這些掛了白家姓氏的丫鬟,個個身手不弱,雖然負重急行依然穩捷非常,不到半柱香時間就回到了冷泉邊。

    白茯苓輕輕鬆鬆跳落地上,往泉邊樹蔭下涼冰冰的雲石躺椅上一靠,舒服得幾乎想就地打個滾,還是自家小窩好啊!

    白果不是那麼好打發的,走上前去瞪著她道:「你說清楚,怎麼回事?」

    「前天阿爹收到准信,朝廷派到北關城犒賞鎮北軍的是六皇子,雖然沒有他的具體形貌描述,不過從年紀舉止看,**不離十就是這個蓬帖。」白茯苓不以為意道。

    白果還想追問,那邊馬蘭已經捧著水果茶點走了過來,她不得不暫時閉嘴。

    一杯冰鎮的新鮮葡萄汁,還有一大缽切成小塊拌了酸奶的各色水果,白茯苓眉花眼笑地吃得開懷,白果看著眼饞,馬蘭卻只遞了杯溫茶給她道:「白果姐姐,你剛剛跑了一路,吃冰的容易吃壞肚子,還是喝口茶順順氣再說吧。」

    「我家馬蘭真會照顧人,白果啊,你就安心喝你的茶吧。」白茯苓故意吃得嘖嘖有聲刺激人。

    白果投給她一個充滿了各種羨慕嫉妒恨的大白眼,三兩下把打岔的馬蘭打發了,然後繼續追問道:「長得平頭正臉一身貴氣又面生的年輕人,北關城並不多見,可也不是絕對沒有,你又知道他就是六殿下了,他那一口端州口音,不像是京城來的人,而且欽差大臣就算要微服私訪,身邊總要帶上好些護衛吧,怎麼會落單了在野外差點丟了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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