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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253 都是傻瓜 文 / 峨嵋

    253都是傻瓜

    熱鬧看過了,白茯苓與璁瓏、瓔珞兩位郡主一起回到怡斕宮,安泰公主也回來了。

    她換下一身禮服華衣,單獨叫了白茯苓到寢殿裡說話。她性情直爽,只把白茯苓當自己女兒一般看待,說不到幾句便直入話題,問起白茯苓的感情事。

    「阿姨聽說你喜歡甘遂,你可想過他的性情人品可適合共度終生?你就是不願意進宮,不喜歡皇上,也該慎重考慮自己的婚嫁人選才是。」安泰公主是真的為白茯苓擔心。

    白茯苓反應了一下子,才醒起「皇上」指的是楊珩,說實話,雖然全程圍觀了他的登基大典,可一時還無法適應他的身份轉變。

    而且安泰公主的話題讓她很無奈,她要怎麼解釋呢?她會跟甘遂在一起,正是因為知道他不是個好人。

    不管是楊珩還是刺果衛矛,甚至是陸英,都對她極好,所以她不忍心讓他們傷心,楊珩與刺果衛矛是從一開始就不給半點希望,而對陸英,則是努力把兩人的感情扭轉為單純的兄妹之情。

    對於甘遂,卻是完全沒有這個顧慮的——你讓我傷心欲絕,我也讓你難過一回,正好扯平!

    而且對一個壞蛋使壞,起碼心理負擔就沒那麼重。

    很多人不明白她為什麼輕易不計前嫌地與甘遂重歸於好,說白了很簡單,因為她已經打算讓他傷心了。

    所以她沒有告訴他自己陽壽將盡的事實,沒事人一樣縱容他的親近,享受他的呵護討好。

    她的心眼很小很小,不見得會處心積慮地報復傷害過她的人,但是如果這人送上門來,她也不會客氣,以德報怨這種事,她是從來不幹的。

    可是這些都不能對安泰公主明說。所以白茯苓唯有故作神秘道:「阿姨不要問了,短則幾個月,多則一年半載,你自然會知道答案。」她拿不準父母會不會暫時隱瞞她的死訊,以免刺激到曾經兩度經歷白頭人送黑頭人慘事的爺爺。

    安泰公主瞪了她一眼道:「你馬上就要十八歲了吧,婚事不宜再拖了。」

    白茯苓笑得十分無賴:「我知道啦,阿姨跟我娘一般的囉嗦!」

    安泰公主知道套不出她的話,只得暫時作罷,轉而道:「瓔珞她八月十六出嫁,你們應該還未啟程離開,記得要來送送她。你們都不愛留在京城,剩我一個孤零零的,想找個說話的人都難得很。」

    木佩蘭與白丑商量過,這個月底白常山在京城應該就能安頓好,到時他們便藉故返回百里山去,免得白茯苓萬一有個什麼,無法瞞過白常山。

    白常山以及安泰公主等都甚是不解,只以為他們一家是不能適應京城的生活,言語之間常帶埋怨,不過也是無可奈何的居多。

    幸好白丑無官無職也不爭名聲,否則光是這個,就能被人指著鼻子大罵不孝了。

    白茯苓錯過了璁瓏的婚禮,正有些遺憾,當下一口答應。

    今日累了一天,白茯苓早早洗洗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日上三竿,起床收拾收拾叫上白果打算去向安泰公主辭行離宮。

    璁瓏與瓔珞倆人也正打算各自回府,一個已經有了夫家,一個即將出嫁,都不便在宮中久留,正好與白茯苓結伴而去。

    四個大小女人說了幾句閒話,忽然聽前面傳來太監高聲傳報:「皇上駕到!」

    安泰公主三母女一聽,眼光不由自主全數落在白茯苓身上。

    白茯苓覺得很無辜,關她什麼事啊!

    算算時間楊珩應該是剛剛下了早朝,他新皇登基第一日,不是應該蹲在御書房表現一番勵精圖治、廢寢忘食的賢君風範嗎?還好他還沒有正式納妃,否則早朝後馬不停蹄直奔後宮的行為,傳出去真有夠難聽的。

    楊珩朝服已經換下了,改穿一身杏色四團龍圓領常服,身後跟了一大串太監、宮女和侍衛,大步走入怡斕宮中。

    白茯苓跟著璁瓏、瓔珞要起身行禮,楊珩不等她們彎腰就先行朗聲道:「都是自家人,免禮吧。」

    白茯苓大囧,璁瓏、瓔珞是他的表妹那還好說,她跟他算哪門子的自家人啊!

    楊珩揮揮手讓身後那一大串「尾巴」留在殿外,故意走到白茯苓面前輕笑道:「論起血緣,你其實也是朕的表妹吧。」剛才她的古怪表情他全然收入眼底。

    那倒也是!她外公與楊珩的爺爺是堂兄弟,不過她外公是外室私生子,沒有記入宗室族譜罷了,這樣算下來,她跟楊珩確實沾親帶故。

    楊珩就罷了,能跟皇帝當親戚還算是榮耀,好處估計也不少,可她一想到她竟然跟甘遂也是親戚,就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璁瓏與瓔珞曖昧的眼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射,就算白茯苓皮再厚也不由得有些惱羞成怒,抬頭狠狠瞪了她們兩姐妹一眼。

    安泰公主笑著打圓場道:「皇上今日辛苦了,還未用過午膳罷。」

    「正要請姑姑一道,幾位表妹也一起吧。」楊珩非常流暢地接下安泰公主送來的機會。

    這種情況下,白茯苓這個「表妹」之一自然不好說要走,於是順理成章地被帶去陪皇帝吃飯。

    用餐地點選在楊珩的寢宮偏殿內,數十個太監宮女守候在一旁伺候,用餐環境無比高雅清靜,除了極偶然的杯盤輕碰聲,靜得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楊珩與安泰公主共坐一席,白茯苓等三個在旁邊另開一席。與皇帝共席規矩極多,這樣分開坐也是想讓白茯苓她們輕鬆一些。

    不過再怎麼輕鬆,也是在皇帝寢宮之內,整個祁國禮儀規格最高的地方。

    不說璁瓏與瓔珞二人不自覺挺直了腰背,眼觀鼻鼻觀心地一副端莊淑女貴婦形象,連白茯苓也不得不收起平日懶散的做派,規規矩矩端坐在案旁。

    在這種場合失禮,楊珩與安泰公主母女絕對不會放在心上,但是讓太監宮女們傳了出去,未免讓爺爺與父母丟臉。

    這種宴席,是真正的飯來張口,白茯苓的眼光落在什麼地方,身後的宮女馬上會利落優雅地取了銀筷銀勺,將那樣食物挖下一小塊來送到她嘴邊。

    為了保持用餐者的儀態,那一小塊真的非常小,只有塞牙縫量,完全沒有張嘴大嚼的必要。

    在這樣的環境下用餐,被這樣周到得過火地伺候進餐,當下就把白茯苓吃得消化不良了,御廚的手藝再好也無心品嚐。

    白茯苓覺得吃的不是飯菜,是鬱悶!

    璁瓏與瓔珞並非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原就沒打算吃飽吃好,見白茯苓一副隨時想吐的哀怨神情,草草吃了一些便搖頭表示夠了。

    白茯苓鬆了口氣,也停了下來,這飯多吃幾頓,她肯定提前掛掉。

    楊珩一直不著痕跡地注意白茯苓的神情舉止,雖然一般人看不出來她有什麼不妥,但他知道她很不爽,他暗自歎口氣,十分無奈。

    他知道以白茯苓對他的態度,登基大典看過了,今日一定會跟安泰公主辭行回家,所以他特意派了親信太監盯著怡斕宮的動機,一下朝便急急往這邊趕。

    他已經登基,日後要離開出宮多有不便,再想見她就難了。

    走了幾步忽然醒起自己一身朝服,只怕會讓她對自己更加敬而遠之,連忙拐到寢宮去換上常服,幸好兩處相距不遠,總算趕在她離開前抵達怡斕宮。

    如今看來,有些弄巧成拙,他一心想多留她一陣,結果卻讓兩人間的距離更遠。

    文公公伺候在楊珩身邊多年,揣測他心意的本領不敢稱第一也能排在前三甲,楊珩喜歡白茯苓的事從來不是秘密,當下心中一動,向著一個站在白茯苓身邊伺候的小太監打個眼色。

    那小太監一咬牙,接茶水的手一頓,盤子裡的精緻高腳青瓷盞頓時失了平衡,淡褐色的溫茶準確無比地潑灑在白茯苓肩頭,頓時把她的一身流雲紋碧霞羅衣從古典飄逸風格整成了後現代塗鴉路線。

    白茯苓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霉運,小太監已經跪倒在地不斷磕頭認錯了。

    安泰公主扭頭一看,皺起了眉頭,文公公一揮手,不知從哪裡竄出兩個小太監將地上那個飛快拖了下去。

    文公公走到白茯苓面前彎腰賠笑道:「奴婢無能,請縣主娘娘恕罪,奴婢這就派人送您回去更衣。」

    宮裡的太監能夠到御前伺候的,絕對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楊珩隱約猜到其中蹺蹊,配合對白茯苓道:「速去速回吧。」

    其實飯已經吃過了,發生這種事,正常情況應該是璁瓏和瓔珞陪伴白茯苓回去怡斕宮更衣然後按計劃離宮的。楊珩這麼說,分明是要留著安泰公主母女三人說話,而且要求她換過衣服再回來。

    他現在是皇帝,說出口的話無人敢提出異議,所以白茯苓就在璁瓏瓔珞兩姐妹同情的目光下先行離場了。

    白果守在怡斕宮見白茯苓一個人被送回來,衣服又被潑了一片茶漬,吃了一驚以為不知哪裡冒出來個人膽敢欺負自家小姐,兩條柳眉當場豎了起來。

    「小太監不小心弄髒的,你先給我換一身衣裳。」白茯苓心裡覺得有古怪,不過怡斕宮裡沒什麼好怕的,於是沒有多想,拉了白果去,很快換上一身白玉蘭掐花斜襟外裳。

    白果出去端水來給她擦臉,白茯苓一個人對鏡梳發,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扭頭一看卻見楊珩正站在大殿門前看著她出神。

    白茯苓被嚇了一跳,沒好氣道:「人嚇人,嚇死人!你不聲不響冒出來幹什麼?」話已出口忽然醒起他的身份,當場恨不得把嘴縫起來。

    楊珩卻不介意她的無禮冒犯,反而有些歡喜她一如既往的潑辣刁蠻,笑笑道:「我嚇的是死人,你激動什麼?」

    自稱是「我」,那就是說不用把他當皇帝羅?白茯苓有些疑惑地打量一下他,很快就明白過來,挑眉道:「你指使人拿茶潑我的!」不是問句,是肯定句。

    不是他不過也差不多了,楊珩沒有否認,歎口氣道:「做了皇帝一言一行都有無數人看著,很多事情反而無法隨心所欲,我想留住你,最後卻只能用這麼拙劣的法子。」

    白茯苓一臉古怪地看著他,終於忍不住道:「我一直想問你,你究竟喜歡我什麼呢?我優點很多不錯,不過我對你……好像從來沒有過什麼好臉色……」

    楊珩哭笑不得,這個問題,他也不止一次問過自己,白茯苓確實長得美麗非凡,但他自問還沒有膚淺到只看美色就不管不顧地沉迷癡戀。

    他與京城裡那些仰慕白茯苓第一美人、第一才女名聲的公子哥兒不同,他從一開始就見識了白茯苓美麗外表下蠻橫潑辣、刁鑽自大、粗魯不文、欺善怕惡、奢侈貪財的真本色,偏偏卻像著了魔一樣,忍不住把眼光放在她身上,覺得她做什麼都可愛不凡,說什麼都自有一番歪理,總而言之,別人做來十分討厭的事,只要是白茯苓做的,他都覺得那是好的對的。

    楊珩跟白茯苓「對瞪」了一陣,終於忍不住笑歎道:「也許我是太羨慕你……」

    是的!白茯苓有對她愛若性命,全心關懷的父母,她要做什麼都有數不清的人心甘情願支持效力,可以不顧後果、不管別人眼光地肆意妄為,有著把所有名利權勢視若糞土的驕傲堅持,有隨時可以拋下一切拂袖而去的灑脫不羈。

    而他,有的只是母妃早逝、父皇無情,每日爾虞我詐,事事費盡心機,未登基之前是忍耐忍耐再忍耐,登基之後,仍要面對種種掣肘,面臨數不清的困難險阻,要小心經營,制衡百官,安定四方。

    他每次想做成什麼事情,總是費盡心機甚至付出巨大代價。不得不為了達成目標一再壓抑自己。而白茯苓,卻彷彿生來就是上天的寵兒,丁點委屈不平都能讓她皺眉不滿,連他也不自覺地一次次在她面前退讓,唯恐惹她不快。

    人跟人,差別咋這麼大呢?

    白茯苓並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不過還是勉為其難安慰道:「不用太羨慕我,我也有我的煩惱。」

    「我很想很想將你永遠留下……」楊珩忽然道,神情認真無比。

    壞了!白茯苓表情一僵:「可是我非常非常不想留下。」

    「你可以繼續做你的女霸王,我敢承諾,只要你留下,宮裡一切你說了算……你就是要在御花園裡放養旺財、阿福,我也絕無異議。」

    白茯苓忍不住笑起來,不過很快收斂了笑容,問道:「我在御花園裡放養旺財、阿福,然後呢?」

    楊珩一怔,聽白茯苓繼續說道:「然後公里就會亂作一團,再然後言官們就會上書勸諫皇上遠離荒誕不經的妖妃,爺爺也會受到牽連,成為利用孫女美色教唆引誘皇上成為荒唐昏君的大奸臣,再然後平子與大哥會忍不住為我說話,於是他們就一併成了奸黨,受到百官抵制,最後皇上就會日日忙於與大臣們打擂台,政令不行,所有的大志與計劃變成夢幻泡影。」

    「你說得太誇張了!」楊珩皺眉反駁道。

    「你心裡有數。」白茯苓笑了笑道:「其實你一早就該知道,我們不合適,不可能在一起的。你不可能放棄你這麼多年奮鬥的目標理想,我不可能改變我的性情行事。勉強在一起,早晚會互相連累、互看不順眼。」

    「莫非你與甘遂就合適?!」這句話在楊珩心底裡藏了很久很久,他自覺這話很沒品,所以一直忍住沒有宣之於口。

    白茯苓被他一堵,沒有生氣,反而生出幾分淒涼的感覺,頹然道:「也不合適,不過你不用太羨慕他……我跟他,終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為什麼你明知如此,還、還……」楊珩問不下去了。

    白茯苓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但估計自己就算跟他解釋,他也不會相信的,所以乾脆很光棍地說道:「因為我是個任性又不顧後果的傻瓜。」

    楊珩這次真的無言以對了。

    白茯苓想了想,從衣袖裡取出一隻小錦囊遞給楊珩道:「兩顆許願珍珠還你,要求我已經說過了,你不許賴啊!」

    然後又取出那顆蓮花狀的碧玉珠子,一併放到他手上:「最後這顆珠子也給你,為難生氣或者不開心的時候就看看它,要一直記住你的初衷,不要被權力爭鬥,陰謀算計改變了志向。」

    楊珩渾身一震,他瞭解白茯苓的意思,這是提醒他不要走上他父皇的老路。

    他的父皇當初千辛萬苦登上帝位時,何嘗沒有一番雄心壯志,只是一直受到毛家、夏家的壓制,只能苦苦周旋,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只知酒色財氣的昏君,等到有朝一日終於重新把君權收回手上,卻已經將當日的志向忘記的一乾二淨,只知攬權專權,排擠忠良,玩弄權術,視天下蒼生如芻狗。

    「你似乎總是不相信我。」楊珩胸中湧出一股憤懣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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