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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五章 拒絕 文 / 林家成

    第六十五章拒絕

    廣場上人多擁擠,婢女走了幾步,便轉身朝外面走去。

    她所走的地方,是廣場稍偏處。與廣場中央人來人往相比,這裡明顯安靜些,陰沉些,不遠處風吹樹葉的嗚咽聲,響個不停。

    馮宛低頭走了十幾步,便看到兩個護衛打扮的漢子從黑暗中朝自己這個方向走來。

    他們走得很快,腳步沉悶有力,那時不時盯向她的目光,有點閃爍。

    馮宛心神一動。

    她停下了腳步。

    那婢女走出兩步,見她不曾跟上,不由回過頭來。她蹙起眉頭,喚道:「趙夫人,趙夫人?」

    聲音有點急有點高,顯出點不耐煩。

    馮宛抬頭看向她,揚唇一笑,溫婉有禮地說道:「有禮了。我夫主那,我自行過去便是。」她關切地說道「看姑子這般急忙,想是有事,你先忙去吧。」

    說罷,馮宛轉身,想朝廣場人多處走去。

    她拒絕得體貼有禮,那婢女呆了呆,叫道:「可你夫主叫得急……」

    「姑子多心了,我夫主那,我自會解釋,你去忙吧。」

    馮宛瞟了一眼那兩個還在搖晃著走來的護衛,不再多言,身形一轉,擠入人流中。

    「誒,誒!趙夫人,趙夫人?」

    那婢女急急喚了幾聲,眼見馮宛越去越遠,不由苦惱地跺了跺腳。這時,一個婆子的聲音傳來,「怎麼讓她走了?」

    婢女連忙回頭一禮,委屈地說道:「奴也不知,這趙夫人行事好生任性。」

    婆子瞪著她,冷冷說道:「這話你還是跟大公主去說吧。」說罷,婆子朝那兩個漢子使了一個眼色,令得他們停步後,與那婢女朝一個角落走去。

    站在不起眼的地方,馮宛看著這一幕:這一幕,她夢中沒有。想來,有些事已經改變了。

    不過改變又怎麼樣?她們的性格擺在那裡,有那樣的性格,便會有那樣的行事。

    想到性格一事,馮宛搖了搖頭。據她所知,陳雅是個性急的人,她的仇一般忍不到第二天的。

    馮宛沉思一會,提步繼續朝著五殿下那一席走去。

    不一會,她便來到了趙俊身後。

    此刻,趙俊坐在塌几上,在五殿下諸臣中,他的位置十分靠後,半邊身子都落到了陰暗處。

    感覺到馮宛走來,趙俊朝她瞟了一眼,皺眉道:「怎地才來?」

    見馮宛不答,他便不耐煩地轉過頭去,不再理會。因此,他都忘記叫來婢女,給自己的妻子備上塌幾。

    趙俊這一舉動,旁邊眾臣的妻妾都有注意,她們時不時朝她瞟來,只是對上風姿雍容的馮宛,不敢出言指點。

    馮宛朝昂著頭,認真地傾聽著前方同僚的說笑聲的趙俊看了一眼,揮手召來一個婢女,客客氣氣地要了一副塌幾。

    按她的意思,這般站在陰暗處,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她不耐煩呆會趙俊想起來,又怪她不知自己尊重自己。

    婢女應了,迅速地搬了一副塌幾來。

    馮宛剛剛坐下,旁邊一個婦人便湊過頭來,笑道:「看來夫人是個慣掌事的……你家夫主沒開口,就自己要了塌幾。」

    話中帶著嘲諷。

    馮宛回過頭來。

    陰暗處,她的翦水雙眸明亮異常,微笑地盯了這婦人一眼,馮宛溫婉答道:「夫主自有大事要忙,這等小事何必累他操心?」

    那婦人一噎。

    趙俊就坐在前面,兩女的對話也聽得個一清二淨,聽到馮宛地回答,他嘴角滿意地揚了揚。

    這時,幾人地說話聲傳入馮宛耳中,「五殿下剛見過陛下了。」「陛下似是說了什麼話,你看殿下開心得。」

    「這天黑得真早,才酉時二刻呢。」

    「看,宴會開始了!」

    宴會是開始了。

    無數的火堆,在一瞬間全部燃起,騰騰的火焰中,排成隊列的宮婢和太監,捧著酒肉,抬著飯菜,迤邐上前。

    而廣場正中央,五殿下特意請來的晉地歌舞伎,也在鼓聲中扭著香風上場了。

    五殿下不是一個懂風雅的人,他請來的歌舞伎,就是一個字:多!二三百個衣履飄然的美人一出現,便博得了一群大老粗的叫好聲。

    這時,五殿下走了出去。

    他舉起酒樽,朝著閣樓上恭敬一禮,朗聲道:「此樽敬之父皇,願父皇萬壽無疆,願我大陳國萬載昌盛!」

    聲音一落,他率先跪伏在地,隨著五殿下這一跪,站在五殿下身後的眾臣護衛婢妾,也齊刷刷一跪。

    這些人都給跪了,剩下的人相互看了幾下,也在猶豫中慢慢跪下,漸漸的,撲通撲通跪地聲不時傳來,轉眼間,廣場上黑壓壓跪了一片。在五殿下諸臣的帶領下,他們亂七八糟地叫道:「願陛下萬壽無疆,願我大陳國萬載昌盛!」

    這些胡人治國,遠沒有漢人那麼多規矩,平素臣子們見了皇帝,跪拜的沒有幾個。此刻,這麼黑壓壓跪了一地,叫喊聲驚天動地,閣樓上的皇帝,真真覺得自己就是天命所歸的真龍天子了。他哈哈一笑,揮著袖叫道:「起來吧。」剛喚完這三字,馬上覺得不妥,皇帝粗嘎地叫道:「免禮。」

    五殿下連忙帶頭喚道:「謝陛下隆恩。」

    說罷,他帶頭站了起來。

    站起來時,五殿下容光煥發,趙俊也是容光煥發……那陣大雨小雨不斷時,他們窩在五殿下的府中,商量的便是這個。整來整去,也就整了這麼一套出來。現在看來,陛下果然是歡喜的。

    趙俊四下顧盼著,暗暗忖道:這允許臣子們帶妻妾的事,還是我提議的。看看現在廣場上這人流,剛才跪拜呼喊那熱鬧的架式,果然陛下也給震動了。

    想到這裡,他搖頭晃腦,一派洋洋自得。

    皇帝顯然是真開心了,鼓樂聲中,他竟然帶著妃子們,從閣樓中走了下來。

    陛下動了,而且他正朝五殿下這一席走來。嗖嗖嗖,廣場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一角,那一側,另外幾位殿下盯向這邊的目光,都帶上妒火。

    皇帝的身邊是皇后,皇后的後面,一片花團錦簇中,馮芸的身影若隱若現。另一側,是數位公主,公主中,大公主的身影也若隱若現。

    馮宛悄無聲息地向後挪了一步。看了看,發現自己還是處於一片光亮中,左右又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後,馮宛不動聲色地站起,慢慢走向後方的角落處。

    大公主那人性急,她此刻還是避一避,盡量不與她見面的好。

    剛剛退到黑暗處,馮宛看到那裡站著一人,她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轉身準備離開。

    這時,那人的聲音傳來,「你是,那位馮氏宛娘?」

    聲音雖疑惑,卻清悅動聽,正是那玉郎的聲音。

    馮宛沒有想到,剛才還見到他,此刻他便躲到這裡來了。不由怔了怔。

    回過頭來,她剛要行禮,想起眼前這人的性格,便又停下動作。歪著頭,馮宛含笑望著他,低聲笑道:「是不耐熱鬧,還是不耐行禮?」

    她倒是問得直接。

    黑暗中,玉郎壓著嗓子哈哈一笑,也低聲回道:「自是不耐行禮。」

    只是六個字,卻有著一種掩不去的傲氣,一種道不明的輕鄙。也是,以他的出身,又怎麼會願意給這種胡人小族的蠻夷之君行跪拜大禮?

    馮宛一笑。

    她清脆動聽的笑聲傳入玉郎耳中,卻令得他輕歎一聲,道:「你這樣的婦人,怎地有那麼一個……」

    不等他說完,後方光亮處,傳來趙俊壓低了,焦躁著的叫喚聲,「宛娘,宛娘?」

    看來是躲不過了。

    馮宛朝著玉郎行了一禮,低聲道:「有人相召,容告退。」

    她剛轉身,玉郎地聲音傳來,「召者何人?為何要告退?」聲音中帶著那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驕狂。

    馮宛搖頭苦笑:這個天之驕子,任性慣了,身邊也有的是人保護。他也不想想自己一個婦人,哪有那個資格拒絕丈夫的召喚,哪有資格擺出傲然不理的架式?

    她沒有回頭,只是溫婉笑道:「郎君忘了,妾既是賤民也是婦人!無禮狂妄,條條種種,都是賤民愚婦取死之道。」

    這裡的每一個人,伸伸手指,都可以取了她這條小命去。

    望著馮宛離去的背影,玉郎沉默了。

    好一會,他低笑道:「說得那麼卑微怯弱,風姿卻從容至此,倒真是個有意思的。」

    轉眼間,馮宛走到了光亮處。

    果然,不知什麼時候起,趙俊已站在了陛下身側。不對,他是站在大公主面前,只不過大公主的旁邊五步遠,便是親切見過幾位大臣的陛下而已。

    遠遠看到馮宛,大公主陳雅雙眼便是一瞇,一股強烈的怨毒厭惡之氣,流轉其中。

    至於趙俊,他正對大公主陪著笑,那俊朗的臉上,滿滿都是慇勤和喜歡……對於女人,趙俊一直有一手,便是不喜歡,他也總能裝出幾分喜歡來。

    看來馮宛娉娉婷婷地走近,眉宇間一片寧靜,陳雅眉頭一豎,提著聲音笑道:「陛下駕到,你這婦人卻私自跑了,莫非會情郎去了?」

    聲音清朗響亮,帶著任性的語氣。

    果然,聽到她這無禮的話,旁邊的皇后等貴人,只是眉頭蹙了蹙,便不再在意。

    可公主發話了,馮宛做為下臣之婦,不得不在意,不得不回答。

    馮宛扭捏地低下頭,她咬著唇說道:「大公主玩笑了,臣婦只是,只是……」她一副羞於啟齒的模樣。

    看到她這模樣,那幾道瞟來的目光給收了回去:大公主也真是的,人家婦人多半是小解去了。當著眾人這麼大聲逼問,怪不得這婦人都臊得抬不起頭來了。

    話說回來,若是馮宛是一副風騷艷麗的模樣,大公主那句私會情郎,也許還有幾人會相信。

    大公主重重一哼,馮宛這個樣子,她自是不好再逼問下去。

    眼珠子一轉,她對著趙俊笑道:「趙家郎君,我看你這個妻子不錯,又會穿裳又知禮儀。不如,你把她今晚借給我,好不好?」

    這話是大公主臨機一動說出的,話一吐出,她自己便覺得理由十分充足,當下昂著下巴,緊緊地盯著趙俊,一逼他不答應也得答應的架式。

    趙俊呆了呆。

    這麼片刻,他已清楚地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此刻大公主的架式,分明是不懷好意。若是真把宛娘留在宮中,只怕第二天他迎回去的是屍體了。

    一想到馮宛變成一副屍體,僵硬灰敗的樣子,趙俊心下一寒。幾乎是反射性的,他搖了搖頭,說道:「大公主說笑了。」

    這一次拒絕,他的聲音還是乾脆響亮,搖著頭,他很快找到了原因,「此時天色已晚,宴會一過,只怕已是子時。大公主說笑罷了。」

    陳雅倒是沒有想到這一點,不由怔了怔。

    轉眼,她目光不善地瞪著趙俊,見到他看著自己,堅定而執著的表情,不由惱怒地撅起了唇。

    這一次,趙俊卻是直接不理。

    大公主對他最和善,再有好感,他一個大丈夫,也不能唯唯諾諾得把妻子送到她手上去死。不管如何,宛娘終是他的妻子,再說,宛娘的背後,還有那衛子揚,還有那個太妃。

    而且婦人就是馬,你由著她的性子來,她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把你甩下去了。溫柔小意可不等同什麼都得聽從。

    大公主惱怒地瞪著趙俊,瞪著馮宛,氣怒之極,卻只能安靜地站在那裡。

    從她時不時看向皇后的眼神便知道,她還是有所顧及的。

    這時,馮宛已經走近。

    大公主盯著朝自己行禮的馮宛,向趙俊冷笑道:「果然夫婦情深啊。哼,莫非你以為我會欺負你這婦人不成?告訴你,本公主也只是試探試探你罷了!」

    她這話如其說是解釋給趙俊夫婦聽,不如說是解釋給皇后和太妃的人聽。

    在遠遠近近傳來的笑聲中,大公主瞪著趙俊和馮宛,顯得有點焦躁,那牙齒咬了又咬,四白眼瞪了又瞪,終是按住了火氣,什麼話也沒有再說。

    那邊,陛下已在召見衛子揚了。

    與他和顏悅色地說了兩句話後,陛下伸手在衛子揚的肩膀上拍了拍,讚歎道:「衛郎雖少,不輸霍家兒。」他指的,是漢朝名將霍去病。

    說到這裡,陛下朝五殿下警告性地瞪了一眼,又笑道:「你這孩子生得又好,又有將才,朕看了實在歡喜……不如,朕把四公主配給你如何?」

    他這個五兒子,是個有才的。這樣的兒子為一個男子沉迷,實在不是好事。罷了,今天便把這一段孽緣割斷了吧。

    想著,陛下揮了揮手,把羞喜交加,激動得都要哭出來的四公主召到了身邊。

    陛下輕輕一推,紅著臉,眼中淚珠歡喜得直轉的四公主,已站到了衛子揚身側。

    無數雙目光都看向這裡。

    馮宛也看向那裡。

    在眾人地注目中,衛子揚抬起頭來。

    一雙斜長含情的鳳眼,朝著馮宛的方向,有意無意中一瞟後,衛子揚靡啞而堅定的聲音傳來,「陛下見諒,臣不願意。」

    臣不願意!

    這四個字太堅定太絕決,那是毫不思量的絕決!

    嗖地一下,四公主臉色慘白。

    皇帝有點不滿,他皺起了眉頭,「為何?」

    衛子揚抬頭盯了四公主一眼,冷冷地說道:「數日前,臣應四公主之約,卻險些被人下了藥。」

    轟……

    絕對的安靜中,衛子揚挑著眉頭,厭惡地說道:「臣乃堂堂大丈夫,實不喜歡這種無端羞辱。」

    「哇……」地一聲,四公主哭泣的聲音傳來,她一邊哭著,一邊抽噎地說道:「我沒有,不是我,不是我……嗚!」

    絕對安靜之中,四公主的飲泣聲,便如打在湖中的石頭一樣,蕩出了一圈圈漣漪。

    在皇帝青著一張臉,不知如何處理時,衛子揚轉向四公主,道:「我知道不是你。」他的聲音冷漠之極,「我也知道那人是誰。」

    他最後一句話落地,四下由絕對安靜,變成了嗡嗡聲一片。

    便連皇帝,也忍不住瞟了衛子揚一眼,對上他那絕美得蒼天也會妒忌的臉孔,忖道:你便是知道又能怎麼樣?打你主意的人多著呢。

    這時刻,他也不知怎麼的,對眼前這個天才少年,完全放下心來。

    有著這樣的外貌,又是這麼一副魯直的性子,再有才又能怎麼樣?我遣一個刀斧吏便可以殺了他!

    想到這裡,皇帝長歎一聲,擺出一副羞愧於心,卻又無法給眼前這個少年一個公道的表情來。

    沉吟一會,皇帝突然命令道:「衛子揚聽令!」

    望著依然寒著臉,老老實實單膝跪下的衛子揚,皇帝說道:「從即日起,封你為虎賁將軍。」

    眾人嘩聲一片。

    陳朝的兵制承襲漢朝,虎賁統領二千精騎,主要保護都城不受侵犯。那已是擁有獨立統兵權的一方要將了。

    眾人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一點也不給陛下留顏面,出身低微的弄臣孌童,這一轉眼,竟被陛下授以要職,成為一個實權在握的將軍。

    面面相覷中,皇帝滿意地看著眾人的反應,道:「還不謝恩?」

    「臣謝恩!」

    皇帝呵呵一笑,扶起衛子揚,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好好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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