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零七章 趙俊的迷茫 文 / 林家成
第一百零七章趙俊的迷茫
馮宛施施然地朝著北院走去。
走進這個煥然一新,處處都體現著大方和中規中矩的院落,馮宛令婢僕們把東西收好後,便走了出來。
就著月光,她慢步走在院落中的每一處。與她以前的寢房一樣,在這裡,她的寢房也是緊鄰圍牆,同時,北側處,還特意開了一張門,她出出進進,甚至可以不經過本院的大門。
也就是說,她這院落,已是自成一府。
站在院落中,望著漸漸灑了一院的月華,馮宛清聲道:「置點酒菜。」
一個婢女應道:「是。」她一轉身,另外二個婢女已搬來塌幾,把它們擺在院落正中,月光底下。
馮宛緩緩坐下。
不一會,一陣酒香裊裊飄來。馮宛抬著頭,看著天空的明月,暗暗想道:我已有多久不曾這般清淨了?
與此同時,趙府本院中。
趙俊在書房中發了一陣無名火後,雙手扶著幾喘著氣。
好一會,他慢慢平靜下來,回頭看著書房中,見房間寥落,竟沒有一個婢妾過來溫言解愁,不由恨恨地罵道:「全是些不忠不義的!」
他也不是想罵婢妾們,平素裡,他這般在書房中發火時,婢妾們本是不敢近前的。
他就是突然覺得,房中冷清得滲人,自身似乎置於荒野中,無依無靠無伴無友。
這種發自內心的寂寥孤單滋味,竟是如此荒涼冰冷。
不由自主的,趙俊轉過頭看向馮宛以前的寢房方向。
不知不覺中,他的眼前浮現了當年的情景。他的家世一般,父母雖有點資產,卻在戰亂中雙雙被殺。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總是孤身一人,他一人學習,他努力地與身邊的每一個人交好,他學著那些晉地來的士子談吐,他微笑,他彬彬有禮。
直到那一次,他看到了宛娘。
只是匆匆一眼,他的心在那一刻,竟體會到了一種從來不曾體會過的寧靜。
這是一種很奇怪,很舒服的感覺。因此,那時刻,憑著他的手段,也有比宛娘家世更好的女郎喜歡他,他還是選擇了宛娘。
她嫁給了他。
新婚之夜,他揭開她的蓋頭,對上那雙如星辰般美麗寬容,讓人心悅神怡的眼,他突然感覺到了愉悅。
他抱緊了她的新娘。
後來,一切如他所想,她聰慧,她總是知道他想要什麼,一件事,往往他還沒有開口,她便替他辦妥了。
開始時,他是感激的,他覺得自己非常幸福,他覺得自己圓滿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
到了後來,宛娘還是宛娘,可他的心,卻不再覺得滿足。他漸漸習慣了,宛娘替他張羅好一切,他想到的,沒有想到的,她都替他想好,做好。對宛娘,他由最開始的感激,歡喜,變成了理所當然。
然後,她偶有思慮不周之處,他會變得不開心,他會想,她怎麼能這點小事都想不到,辦不好?
不過他忍著沒有發作。而每次沒有發作的時候,他就會想,世上只有自己這樣的好丈夫,才會去容忍一個婦人。
有時他覺得,他對宛娘真是太嬌寵了。於是他會適當地流連花叢。
當然,他流連花叢是挑時機的。如那幾次陞遷中,宛娘既然出了力,他怎麼也得慰勞慰勞她,那時,他會如新婚時一樣,給她十足的嬌寵。
在趙俊想來,宛娘這一生都是自己的人,自己對她好,是恩,是寵,對她不好,那也是告訴她不要恃寵而驕。
他只是不明白,怎麼那一次小別後回府,宛娘怎麼會變化那麼多?
書房是空空蕩蕩,趙俊踱來踱去,卻無法掃走那刻骨的寒冷。
這種寒冷,在沒有娶回宛娘之前,他是經常承受的。
這是怎麼回事?不過是遷到了北院,不過是不必天天看到一個不忠不義的婦人,他怎麼就感覺到這般孤寂了?似乎舉目四顧,再也沒有能讓他安心的港灣?
轉了大半個時辰後,趙俊是覺得四周越來越冷,那冷,已由皮膚滲入了骨骼。
想了想,他推門而出。
外面,嫵娘和她的婢女在朝這裡張望。她對上趙俊的目光,連忙福了福,小心地喚道:「夫主。」
趙俊盯著她。
這個婦人臉寵削瘦無肉,生就一副刻薄樣兒,他沒有心情在這個時候與她寒暄。
點了點頭,趙俊提步走出。
不一會,眉娘走了出來,嬌媚地喚道:「夫主?」
趙俊回頭。
月光下,眉娘嬌是嬌媚,恁地從骨子裡透著一種輕浮,讓他更生煩躁。當下,趙俊蹙著眉低喝道:「退下吧。」
「是,是。」
眉娘退下時,趙俊一眼瞟過呆呆鈍鈍,顯得有點蠢樣的絹兒。
他轉過頭來。
這時,月娘正低著頭,在那老媽子地扶持下,一步一步走來。
看她的樣子,似是不曾注意到自己這個夫主。
趙俊盯著月娘,正準備喚她近前。正好這時月娘也抬起頭來。她一看到趙俊,馬上嬌嬌怯怯地喚道:「夫主。」眸子水汪汪的,似乎要滴出淚來。
看看,又是這麼一副小家子氣,哪像是一個上得檯面的婦人?
趙俊眉頭蹙得更深了,他也沒心理會她,衣袖一甩,轉身便走。
不知不覺中,他推開一扇房門。
房中,一個嬌小的人影正在鑽來鑽去。下意識中,趙俊歡喜地喚道:「宛娘?」
聲音一出,那人影一僵。
迅速的,她碎步跑了過來。朝著趙俊一福,這個瘦瘦弱弱的小婢女膽怯地喚道:「弗兒見過郎主。」
不是宛娘,那賤婦早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北院去了。
趙俊收回目光,冷著臉低喝道:「你在幹什麼?」
小婢女身子一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趙俊也不耐煩聽她辯解,揮了揮手道:「去,把那時常給夫人駕車的馭夫叫過來。」
弗兒見到郎主沒有繼續追問,連忙應道:「是,是。」
不一會,一陣腳步聲響起,那馭夫恭敬地喚道:「郎主,你叫我?」
「嗯,進來吧,那婢子也進來。」
「是,是。」
兩人一走進來,便是一怔,只見趙俊坐在平素馮宛最喜歡坐的窗台旁塌几上,便是端直的姿態,也如夫人一般無二。
見到兩人,趙俊沉聲說道:「進來吧。」
「是。」
待一婢一僕在面前站好,趙俊尋思了一陣後,徐徐說道:「今日叫你們過來,是想把你們派到北院處。」
他抬頭盯著兩人,道:「你們是夫人用慣了的舊人,想來她是喜歡的。」
這話一出,弗兒低下了頭,那馭夫則是呆了呆。就在半個時辰前,夫人曾經把他叫到一側,低聲說了一句,「我到北院處,你且在這裡安心呆著。想來郎主用不了多久,也會派你前來的。」
斷斷沒有想到,夫人的話音剛落,郎主果然做了這個決定。
這時,趙俊抬起頭來。
他盯著兩人,沉著聲音徐徐說道:「不過,便是到了夫人那裡,你們也得記著,我才是郎主,才是你們的主子。」
頓了頓,他命令道:「如果夫人有什麼異常,或者,有什麼特別的人去了北院,一定要記得告知於我。」
說到這裡,他盯著兩人,「聽到沒有?」
「是。」「是。」相比起有點遲疑的弗兒,馭夫的回答乾脆得到多,很早以前,夫人便說過,郎主如果有心問起什麼事,他得記住誰才是他的主子。可一直以來,郎主便沒有問過他什麼事。
現在看來,夫人就沒有錯的時候,看,郎主不就交待這話了嗎?夫人真是強過郎主多矣。
趙俊交待到這裡,站了起來,他盯向弗兒,認真地說道:「以後夫人說了什麼話,是不是見過衛子揚,還有北院裡的那些婢僕說了什麼,你都得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沉著臉,趙俊警告道:「記著,我這人可是不心慈手軟的。」
這是警告,弗兒嚇得連忙跪倒在地,白著臉連連應是。
趙俊又看向那馭夫,交待道:「你是夫人用慣了的老人,夫人出府,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需得一一通報於我。若是不然,休怪郎主我手辣了!」
「是,是。」
見到一婢一僕都還聽話,趙俊點了點頭,揮,今晚你們就到北院去。」
剛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迷茫地想道: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幾乎是這個念頭剛起,憤恨之情便油然而生,趙俊拉下臉,咆哮道:「滾!還愣著幹什麼?」
兩人哪裡知道他會突然發火,嚇得急急退了出去。
他們一走,趙俊便退到馮宛常坐的塌幾上坐下。咬著牙,他伸手在幾上重重一捶,恨聲罵道:「不忠不義的賤婦,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弗兒和那馭夫,一前一後朝著北院走去。
弗兒一邊走,一邊時不時地盯向那馭夫,想道:聽說要到夫人這裡來,他答應得這麼乾脆,現在又步履生風,沒有半點猶豫徘徊的,顯然,夫人平素對他是不錯的,他自己,也是想來的。
剛尋思到這裡,她便想到那天晚上,被夫人叫破,並喚到房中訓話的那一幕,便想到夫人那雙如妖如鬼,一切都明白,都能看破的眼神,不由激淋淋打了一個寒顫。
轉眼,弗兒自己對自己說道:我怕什麼,夫人要真調查了,便當知道我從來沒有出賣過她,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再說,夫人身邊都沒有幾個可用的人,她以前是懷疑我有二心,如果我一直對她忠心耿耿,她一定會放下防備的。
想到這裡,弗兒覺得腳下終於有了點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