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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13章 回不回? 文 / 林家成

    第213章回不回?

    太陽漸漸西沉。

    眾人選了一個適合紮營,開始埋鍋造飯,紮營休整。這些衛子揚的親衛是做慣了的,他們選了一個百步外的小山坡,不出二刻鐘,便把一切整理妥當。自始至終,馮宛和衛子揚兩人都是悠閒地坐在塌上,一邊品著小酒,一邊吹著夏日的清風。

    夏日傍晚時,本是蚊蠅最多的季節,可這些擅於行軍的將卒們,連附近的青草都一一割去,還焚燒了去蚊的艾草。

    觀察了一陣,周府管事湊近周夫人,低聲說道:「夫人,那個郎君不是大貴族出身,便是慣於行軍的將領。」

    他指著夕陽下,衣袂隨風,好不悠閒的兩人,細細說道:「那馮夫人自不用說,那郎君,定是個在高位呆慣了的,夫人你看他那頤指氣使,指點隨意的模樣。他們也不過是留宿一晚,便把整整百步方圓的青草除了個乾淨,還有,你看那兩人閒適風流的動作,這哪裡是普通的人家能夠養出的。我想,如果是將領出身,多半粗魯不堪,哪裡會在居住之事上如此講究?看來看去,他們極有可能是大貴族。」

    周夫人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她沉吟了一會,又說道:「有穎川馮氏,建康馮氏,南陽馮氏,陳郡馮氏……這位馮夫人說她從胡地來,此言應當不假。只是她的家鄉,應是其中之一。」

    「夫人,馮夫人於我等有救命之恩,不妨上前致謝一番?」

    周夫人點了點頭,回頭吩咐了一句。

    不一會,她的貼身婢女捧來兩個錦合。周夫人緩緩站起,繫上一件外袍後,帶著管事和一眾子侄,緩步朝山坡上走來。

    馮宛背對著她們,還不曾發現,對面的衛子揚,已把酒斟晃了晃,不耐煩地說道:「他們過來了。」說罷,他把斗笠壓了壓。

    等那周夫人的腳步聲傳來,馮宛這才微笑轉頭,見到周夫人,她連忙站起。剛剛行了一禮,周夫人已是搶先一步,朝她還以一禮,滿懷感激地說道:「今日之幸,莫過於遇到了夫人。夫人千萬不要多禮。」

    一邊說,她一邊示意婢女們上前,把錦盒放在一側,轉向馮宛,周夫人恭敬地說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小小敬意,還望夫人不要嫌棄。」

    兩女在這裡你一言我一語地交流,那一側的衛子揚,卻是不耐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後仰頭飲下!

    就在他抬頭飲酒的時候,馮宛和周夫人同時發現,四周是陡然一靜!

    馮宛錯愕地回過頭來,目光掃過呆若木雞的眾世家子,她連忙看向衛子揚。正好,此刻的衛子揚仰著頭,那酒水順著那微抿的紅唇,那光潔的,弧度優美得難言難畫的下巴緩緩流下。然後,他低下頭,重新給自己滿上酒。

    他是做得隨意,馮宛對上兀自呆呆怔怔地眾人,卻是苦笑著想道:還只是露出嘴唇和下巴呢,這麼多人便都給看呆了去。子揚的相貌,在胡地便是禍,到了這以外表論人的晉地,只怕會是大禍。

    見到眾人兀自回不過神來,馮宛輕咳一聲。

    她這一聲咳嗽,驚醒了周夫人和管事。當下他們連忙咳嗽幾聲,又是使眼色又是呵斥下人的,終於令得幾個少男少女回過神來。

    雖是回過神,少女們還有點心神不定,時不時地朝衛子揚看去。

    見狀,周夫人有點不好意思地看向馮宛。就在這時,被看得不耐煩的衛子揚,靡啞著嗓子開口了,「夜了,諸位請回吧。」

    說罷,他右手一揮。

    隨著他這個動作一做,幾個親衛步履錚錚地踏了過來。這些從血山屍海走出的人,那是何等的煞氣?瞬時,世家子們一凜,同時向後退出。

    周夫人見狀,連忙朝著馮宛一福,壓低聲音說道:「夫人萬勿見怪。」

    說罷,她急急轉身,帶著子侄們匆匆退去。

    他們一邊走,一邊還有人頻頻回頭看去。對上那個重新把斗笠遮得嚴嚴實實的郎君,一個少年讚歎地說道:「那馮夫人還說他們來自胡地!區區蠻夷,哪有這等人物?真不知是哪家子弟,生就如此風采?」

    這時的名士,也是這般任性,對於自己不喜歡的人和事,都是一喝了之。因此,衛子揚雖然使得他們沒臉,可這些人包括周夫人在內,都覺得尋常之極。

    另一個少女在旁呢喃道:「可惜不見玉郎真容。」竟是萬分惋惜。

    望著那些走了老遠,還有戀戀不捨地回頭張望著的人,馮宛轉過頭,靜靜地看向衛子揚。

    感覺到她的目光,衛子揚抬起頭來。

    他斜長的鳳眸瞟了馮宛一眼,血色眸子瞇了瞇,有點委屈也有點無力地說道:「你惱什麼?難不成要我在臉上割上一刀?」

    馮宛輕歎一聲,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就在剛才,她還在暢想著兩人找個地方隱居終老的美景,還想著,現在他們有錢,完全可以拋去都城的恩怨,實實在在地過一些平靜的日子。可這會兒,她便意識到,那事情是多麼的不可能——以衛子揚的容貌,他手中沒權,哪裡能有一塊淨土讓他安歇?

    見到馮宛依然恍惚,衛子揚站了起來。

    他大步走到馮宛面前,拿著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臉,啞著聲音,鳳眸流波地說道:「見到他人垂涎你家檀郎,阿宛悶悶不樂了?」血色眼波如同流霞般華美,微揚的嘴角,沙啞低靡的語氣,帶著一種讓人癢到心尖的力量。

    這樣的衛子揚,怕是神仙也無法抵擋吧?

    馮宛不受控制地抬起頭,迎上他的眸子,投入他的懷中。帶著醉意,渾然忘記了剛才浮出的擔憂。

    溫香軟玉自動投入懷中,衛子揚不由低低一笑,他外袍一甩,輕輕罩住馮宛的身子。然後把她攔腰一抱,便向不遠處的帳蓬走去。

    直到他們入了帳蓬,眾世家子這才收回目光。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後,同時低下頭。良久,周夫人的低喃聲輕輕飄出,「找了個這樣的郎君,注定難得安寧吧。」

    一晚轉眼便過去了。經過這一波後,衛子揚再紮營時,便會選擇離周氏眾人足有四五百步遠的地方。他們這種明顯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使得不知他們底細的世家子們,雖然很想接近,卻也不敢造次。

    不知不覺中,建康已經在望。

    從那日衛子揚下定決心去建康後,一直是令人秘密開道。好幾波山賊,在周氏等人還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被他的人無聲無息地解決了。

    「渡過這條河,便是建康了。」坐在船上,馮宛指點著景色,向衛子揚介紹道。

    斗笠下,衛子揚點了點頭,他扶著欄杆,看著波光粼粼的河水,眼神既專注又好奇。馮宛知道,他是典型的北方人,還沒有到過南方,渡過這等大河呢。

    衛子揚朝著河水看了一陣,轉過頭,看向漸漸映入眼簾的建康城,突然說道:「都城那等所在,若是也像建康一樣挖了護城河,阿宛,你上次的計謀,便無法奏功了。」

    馮宛點頭,她低聲說道:「不錯。中原的國都,從古到今都在挖掘護城河的習慣,其中之一,便是防止敵人火攻。」

    兩人這裡交談,一個親衛走到衛子揚身後,低聲稟道:「將軍,都城飛鴿傳信,說是十五殿下令人四下傳言,只要將軍回去,所提條件均會應承。他還貼出告示,說陛下不仁不智,致使忠臣離心,還說什麼逼得將軍離去,是自斷一臂的蠢事。」

    說到這裡,一個幕僚忍不住說道:「將軍,朝庭誠意十足,你看是不是?」另一個幕僚接口道:「將軍,我看這晉地雖然富足,卻易腐人心志。如今十五殿下誠意拳拳,我們目的已到,何不就此歸去?」

    你一言我一句,竟都是勸衛子揚回去的。

    衛子揚回過頭來,圍在他身後的雖然只有十數人,可這些人的目光中,都帶著火熱和期待。他知道,對於這些部卒來說,陳國才是他們揮灑熱血的故土,這晉地雖好,可方方種種,始終與他們格格不入。

    沉思了一會,衛子揚看向馮宛。

    見她安靜地倚欄而立,含著看著波浪翻滾,衛子揚輕聲道:「阿宛,你的看法如何?」

    馮宛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十五殿下之所以讓我們回去,不過是民情沸騰,內憂外患令他無法招架。相信只要情形好轉,子揚便是那被烹的狗,被殺的兔!既然如此,我們何必在這個時候去湊熱鬧?不如等他們打得兩敗俱傷時,再坐收漁翁之利。」她回過頭來,目光明亮地看著眾護衛幕僚,微笑道:「到那時,便是裂土封王,也未可知。」

    這話一出,眾人喜笑顏開。現在跟在衛子揚身邊的人,都是見識過馮宛的才能的,對她說的話,自是信服。

    見到眾人心服,馮宛回過頭來。她暗暗想道:那十五殿下以陰謀起家,又與弗兒這樣的人勾結在一起,這類人,最是陰毒寡德,他的話,哪裡能夠輕信?哼,子揚想要的東西,他只需要旁觀一陣,便可輕易取得,何必費心費力的與小人打交道?

    馮宛不知道,此刻的都城中,很多人都在苦苦等待著他們的消息。

    就在衛子揚與馮宛討論該不該回去時,皇宮中,也有幾人在討論著。

    雙眼不能視物的十五殿下,睜大一雙沒有焦距,卻十分漂亮完美的眼眸,靜靜地傾聽著旁邊女子的低喃聲,「殿下別急,以弗兒之見,衛將軍便是稍有拖延,也遲早會回。」面紗晃動中,女子輕輕說道:「我與馮氏相處多時,她的性格我熟悉的。她這人,困於儒家禮教,行事周方。想衛將軍的那些士卒,都是在陳國生活多年,娶妻生子的也有不少。這些人,思鄉之心必切。我們只需要讓那些士卒們知道,只要他們願意回來,我們會給出很優厚的待遇。那些士卒便會軍心大亂,而他們一鬧,馮夫人必會心生不忍,會想著向他們妥協。」

    說到這裡,她吃吃笑道:「所謂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婦人可動之以情。這兩點,都適用於馮夫人。」語氣中,隱隱帶著某種說不出的,隱藏得很深的譏諷,似乎馮宛所具有的這些特點,極其無聊,極其可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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