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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十四章 文 / 夏陽白

    第十四章

    坐下來的加洛盡量把身體往一邊靠,何慕楓在心裡笑得更厲害了,伸手抓過加洛道:「是不是沒有告訴你,就惱我了,從此以後連碰都不許我碰一下了?」

    加洛噘著嘴把手抽了出來,何慕楓把身體往她身上一靠輕聲道:「就這麼大個地兒,你往哪躲呀?」說完又握回加洛的小手。

    這些天,加洛這雙手被何慕楓天天保護著,那些凍傷都已經結痂了,名貴的去疤的藥,他也當泥一樣地往加洛的身上和手上抹,也不知道會不會好,順手把加洛拉入懷中道:「洛兒,我們經歷這麼多事才能又在一起,別這樣好不好?」

    「你總是捉弄人家。」加洛一說出這話,聲音就噎了起來,何慕楓聽了委曲地道:「我又幾時捉弄你了,只不過沒說你的模樣變回了,就叫捉弄了,我也沒想到你竟然從不去照鏡子的,還想你照的時候有個驚喜!」

    「我才不相信!」加洛嘶啞著聲音不滿地道,何慕楓用手撫摸著加洛的臉道:「洛兒,我對別人也許…,但對你,我幾時有不真心的?」

    加洛聽了鼻頭一酸,何慕楓是有些不好的毛病,但對她確實是好到了骨子裡了,有幾分氣惱地問:「為什麼小姑姑下的毒會解?」

    何慕楓聽了用手抬起加洛的臉笑道:「我發現你這小姑姑下毒都喜歡用情與欲來折騰人,不過不管怎麼解的,解了就好!」說完便在加洛冰涼的唇上吻了一下,加洛沒想自己心中的氣還沒解,何慕楓就來了**,慌張想躲,何慕楓卻用舌翹開她的唇,狠狠地吸吮了一番才道:「我一定要治好洛兒,然後天天與洛兒歡好!」說完又狠狠地親吻一番才道:「還有牢兒和你小姑姑,我一定盡量用好的方式去解決,還不行?」

    加洛撇了一下嘴,眼睛就濕了,一般情況下,何慕楓講兩句好話,她有多大委屈都算了,說何慕楓不會討好女人,那是他不想討好,如果真心要討好,那講出來的話完全可以把自己融了,就算自己知道他說的全是假話,也會融的,何況本身就對何慕楓心心唸唸的捨不得,三年來的苦難和委屈一發不可收拾,再也忍不住爬到何慕楓懷裡哭了起來。

    何慕楓輕輕拍著加洛,等加洛哭夠了,才道:「好了,身體不好,不許哭了!」

    加洛抽抽噎噎看著何慕楓那質地上乘的衣服,前襟和衣袖都被自己的眼淚、鼻涕弄髒了,又換塊還乾淨的地方擱著臉。

    「知道不好意思了,就把臉藏起來。」何慕楓見加洛的情緒慢慢過去,又扶起來,摟在懷裡。

    加洛覺得自己這張臉沒以前那麼醜了,也放心地把臉貼到何慕楓臉上,何慕楓輕輕用下巴蹭著加洛的臉,好一會才道:「洛兒,過去的事不要再去想他了,回到我身邊,就開開心心的,如初相識那會子。」

    「嗯!」加洛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的人,只是不知道經歷了這些年,是否還可以與何慕楓如初相識般,但何慕楓的這番話到底讓她心情為之一寬,便用嘴輕輕咬著何慕楓的腮幫子,何慕楓笑了一下道:「臭丫頭,還是看你哭好。」說完伸手把加洛手上那只石頭一樣的鐲子給捏斷了,然後從袖中掏出一個不大的檀香木製的盒子打開,裡面放著兩條金絲結,他取了一條慢慢給加洛戴在手上又道,「這是我親自到皇家寺廟求的,還請大主持開了光,名喚如意金絲平安結!」

    加洛一聽這名字自然明白何慕楓的心意,含著淚取了另一條給何慕楓戴手道:「你也要平安如意!」

    何慕楓伸手摟過加洛輕聲道:「這條平安結平是替牢兒求的,我且替他戴著,以後洛兒要平安如意,牢兒也要平安如意!」

    「還有楓哥哥!」說完加洛緊緊依到何慕楓懷裡,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倚在一起,好半天都沒說話,三年的思念,到了這時候偏就一句話不用講,加洛只有在這個懷抱裡才覺得安寧,雖對大姑姑、小姑姑充滿了一肚子的內疚,但只有這個懷抱才讓她踏實。

    到底是何慕楓先打破了這種氣氛:「別以為我就饒了你,以後再敢跟楓大哥這麼離心離德的,看楓大哥怎麼收拾你,這次看你身體不好的份上,且寄著了!」

    加洛氣惱地打了何慕楓兩下,兩人本是愛慕對方的,那些氣與彆扭經這一折騰到底是解開了。

    何慕楓笑著伸手打開暗格,從裡面拿了只雕花漆盒遞給加洛,加洛一見是她以前喜歡的小零食整齊地放在那分好的格子裡,眼睛略一濕就抱著盒子又偎回何慕楓懷裡。

    何慕楓看著加洛嬌媚的臉龐,心想那日發過火後,姜太常回說可以治加洛的帶下病,還有偏方可以治加洛臉上的東西,只是加洛的身體傷得太厲害,生育是不可能的事了,當時自己還生氣地把姜太常一陣痛罵,降了他品位,沒想到幾劑藥下去了,加洛的臉真的變成光潔,那眉眼比之三年前,竟然枝枝蔓蔓地長開了,如果不是因為藥性膚色還有幾分黑,不知是如何地光彩奪目,何慕楓越看越喜歡,此會兒更想重重賞賜姜太常。

    何慕楓見加洛臉上漸漸有了笑,人又活潑起來,才從另一個暗格裡取出一張羊皮卷,慢慢翻看起來。

    加洛拿了一粒杏仁干放到何慕楓嘴裡也湊到那張羊皮捲上看,見不是字,而是一些線條畫的畫,但又不太像畫,便問:「楓哥哥,這是什麼?」

    「這是地圖,是北邊胡地的地圖。」何慕楓沒抬頭嚼著杏仁道,加洛看了一會又問:「這個有什麼用?楓哥哥怎麼這麼喜歡看?」

    何慕楓聽了笑了一下道:「這個東西讓從沒到胡地的人不會迷路。」見加洛沒明白便道,「就好比聖安與雲江之間有很長的距離,但可以縮短了放在圖上,也可以把聖安周圍的地方縮小了放上去,你看了就知道雲江往哪個方向走,就不會走到贛州了。」

    加洛一聽這麼神奇,當年自己有這東西不就到不了玉城了,忙拿過來,卻還是看不懂,何慕楓就給她講看地圖的方位,又舉例從聖安出發,經哪些地方可以到天關,從天關到狼山的幾條路怎麼走。

    加洛聽得半迷糊,還想問時,卻聽徐小海稟道:「四爺,唐大人在前面。」

    何慕楓嚼著杏仁干掀開簾一看,果然是唐加浩和劉典從官署回來,邊走還邊在說什麼,何慕楓便道:「小海,讓人叫住他們,四爺請他們到『瀟瀟書院』喝酒。」

    徐小海吩咐人去請唐加浩與劉典,就趕緊命人將馬車往「瀟瀟書院」趕,加洛一邊嚼著杏仁干一邊看著專心看羊皮卷的何慕楓小心地道:「楓大哥,其實劉典…」

    何慕楓扔開羊皮卷伸手把加洛摟入懷中道:「你想講什麼,楓哥哥都明白!」

    加洛有幾分不相信,何慕楓拍拍加洛的肩道:「那些日子特別想你,特別想知道你在做什麼,所以忍不住就去聽你的壁角!」

    加洛聽了眼淚一下又流了下來:「那天夜裡真的是你?」

    何慕楓點點頭,伸手給加洛把眼睛擦了道:「怎麼說哭就哭,像這樣,身體哪天才好得起來!」

    加洛忽伸手摟住何慕楓,就何慕楓這份心,她也想摟一生一世,何慕楓伸手拍拍加洛的手背笑道:「楓哥哥還是喜歡你像以前一樣,沒心沒肺的好!」

    加洛終是忍不住笑了,把頭埋在何慕楓的頸項裡。

    唐加浩和劉典在「瀟瀟書院」那間最大的包間坐著,幾分狐疑,幾分莫名其妙。

    劉典一回朝,唐加浩受創的心又找到了寄托,反正他在朝裡一直就這麼沒有建樹,剛開始還有人想拉他入伙,誰知他一直平淡得跟沒有一樣,也漸漸失了吸引人的光彩,大家也就沒人理他了。

    父親和族裡的人音訊全無,唐加浩也不敢貿然去查,以前想跟謝林套套近乎,也是因為有那麼點齷齪的想法,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是周永的未婚妻,剛開始還怒火中燒,滿腹委屈,後來想也好,自己都是過一天是一天,真要是跟了自己,還耽誤了人家,離謝林也遠了,但他又無法抑制自己不去想謝林的什麼妻妹了,偶爾又想從謝林口裡旁敲側擊地打聽一點有關於他妻妹的事,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邋遢,幾乎天天是喝醉了事。

    唐加浩的失意和劉典的不得意,相得益彰,倒也是一對不錯的喝酒搭檔,本來兩人今日從官衙回來就想尋個地方喝酒,沒想到有人請。

    坐下後,劉典先開口問:「唐大人…」

    「你就叫我加浩好了。」

    「你是大人呀。」

    「你迂吧,還當你的韓進比較好。」

    劉典笑了一下,兩人都想起了加洛,同時歎了一口氣,氣氛瞬間凝滯了下來。

    劉典忽想起什麼:「唐加浩,你有段時間不是想討好謝林嗎?」

    「什麼討好,你講的那樣難聽!」

    「是不是看上謝家哪個閨女。」

    「像你那麼沒見識。」唐加浩避開話題,劉典嘿嘿笑,見加浩不肯說也不好多問,加浩反問:「劉典,你就打算跟公主這麼耗著。」

    「耗著,這也不是我說了可以算數的事,還真想問你,那長儀長得不夠漂亮嗎?」

    「漂亮!」

    「地位不夠尊貴?」

    「沒有,是太尊貴!」

    「人不好?」

    「好!」

    「那你為什麼不答應這婚事呢?」

    「那不給劉大人你留著嗎?」

    「真是的,公主那麼喜歡你,就算瞎子都能看出來。」劉典有些不滿地喝了口酒,唐加浩聽了哼了一聲道:「不會你自己喜歡公主吧?」

    「怎麼可能,再說像我這樣的人配不上公主的。」

    「你要配不上,我不更配不上。」

    「你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劉典有點自失意。

    「什麼不一樣,我是個不忠不義的人。」唐加浩自嘲了倒了一杯酒在自己口裡,劉典嘿嘿一笑又歎了一口氣說:「我是個無德無才的人。」

    「劉典你這個人有時恃才傲物得張狂,有時卻又謹小慎言得卑微,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張狂是本性,卑微是沒辦法。」

    唐加浩聽了笑得肩都抖起來,劉典撇了一下嘴道:「我倒羨慕你,敢說敢做的。」

    「那你就向我學唄。」

    「沒你那勇氣。」

    「劉典,你知道背後人家都叫什麼嗎?」

    劉典笑了一下道:「不會有什麼好聽的。」

    「他們都叫你狐狸,但怎麼我總覺得你有點名不符實呢。」

    「那東西多狡猾,要真符實了,我豈不成精了。」

    兩人越聊越開心,看到徐小海帶人進來佈置用具,他們這才明白這個四爺是誰,幸好剛才沒推辭,否則還不知怎麼得罪的皇上。

    櫻花夫人看到何慕楓愣了一下,何慕楓有幾年沒來過這兒了,她忙行了一下禮,何慕楓示意她起來,櫻花見施加洛偎在何慕楓身旁,嘴裡不知嚼著什麼,東張西望地打量著,看情形,沒這丫頭陪著,何慕楓還不會來這兒。

    施加洛雖黑了點,身形五官明顯長開了,那雙眼睛本就黑白分明的,左盼右顧更有一番韻味;身形雖瘦了一些,脫掉外面的貂皮大氅卻玲瓏剔透得可人;舉手投足也有些大家風範了,倒不似幾年前那樣毛毛燥燥的。

    以前櫻花夫人不知何慕楓喜歡加洛哪點,照這情形看,何慕楓挑女人的眼光還是沒說的,心裡不免泛了酸意,陪著何慕楓往那間最好的雅間走,又有些不甘心地道:「四爺,好些年沒來了!」

    「是啊,櫻花,四爺是有些年沒來了,好像比以前闊氣多了啊。」

    「四爺又說笑了。」

    「櫻花,這裡交給你打理,四爺很放心的。」何慕楓點點頭,櫻花聽了眼睛一下濕了:「四爺,櫻花做得再好,做得再多,也是給四爺做,四爺可不能不聞不顧櫻花了。」

    櫻花夫人的話明顯帶著傷感,加洛聽了這些話也知道兩人並不是只認得那麼簡單,自覺地鬆開挽著何慕楓的手,何慕楓卻伸手把她的手握到手掌裡,何慕楓的手掌厚實而溫和,這時握著讓加洛有點難為情,偷偷拿眼打量櫻花夫人。

    櫻花夫人艷麗的臉波瀾不驚,慢慢跟著往裡走,但加洛能從她眼裡看到淡淡的哀怨,只有怨沒有恨沒有悔,看樣子多半又是一個與何慕楓有著千絲萬縷的人,加洛一會覺得櫻花夫人可憐,一會又覺得是自己的不應該,各種滋味齊齊湧來。

    唐加浩與劉典知道是何慕楓請客就停止了聊天,規矩地坐著等候。

    何慕楓攜加洛走了進來,兩人剛要正身跪下行禮,卻又都被雷擊了一下,同時抬起頭來看著加洛。

    「好了,這裡就不用多禮了,都坐下吧。」何慕楓一邊說著一邊居中坐了下來。

    唐加浩的眼睛再也沒離開過加洛,劉典迂一點,不好意思緊盯著加洛看。

    幾人重新坐好後,櫻花夫人喚進兩個風情萬種、姿色迷人的書院頭牌陪酒。

    唐加浩一下侷促起來,他長到這麼大都沒來過這種逢場作戲的地方,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行禮後坐在他旁邊,加浩更侷促;劉典並不特別喜歡這種場合,跟著劉靜安倒是常客,看上去比唐加浩要自如些,倒不顯得迂了。

    何慕楓看著唐加浩,自己風流無度慣了,不知為什麼卻喜歡唐加浩這樣的人,唐加浩為官三年,雖沒建樹,但人品是極好的,似乎所有攻擊他的說詞只有投降變節這一說,這滿朝文武,即便連家裡有個母老虎的謝林,都有過一些劣跡,唐加浩就沒有。

    加洛看著唐加浩的模樣,趕緊起身走到加浩旁邊把那個美人摒退了,才對唐加浩道:「我來給你斟酒。」

    「我自己來吧!」唐加浩總覺得在做夢,「你…」

    加洛酸澀地笑著,沒有回答,給唐加浩倒上酒,櫻花夫人自是坐在何慕楓身旁,優雅地給何慕楓倒上酒,唐加浩見了便小聲對加洛道:「你還是去管你的楓哥哥吧,我自己就好。」

    「我可是專們來找你的。」

    「都說他喜歡醜女,怎麼你又蹦出來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你真的就是那個小啞巴!」

    加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加浩忽明白加洛一定不想回憶那些事情,忙道:「過去的就過去了,你沒事就好。」說著眼睛一下紅了,拍拍加洛,加洛的眼淚卻忍不住落下來了,加浩忙小聲安慰她,「不都說了嗎,過去就好了。」

    劉典倒沒料到加洛和加浩的關係好到這種地步,愣愣看著,但想兩人的名字又有說不出的相似,何慕楓叫了他兩聲才回應過來,聽何慕楓道:「他們敘舊,你陪四爺喝酒如何?」

    「這個自然好,四爺!」劉典雖不像唐加浩那麼天不怕地不怕,骨子裡也有幾分狂傲的,但他就是有點怕何慕楓,所以緊張,何慕楓與他對飲一盅後才問:「劉典,你是南陽人還是南潼人?」

    「是南陽人,四爺!」

    「怎麼四爺聽人說你說自己也是南潼人,家裡還有什麼人?」

    「還有一個弟弟,挺頑劣的。」劉典不知道何慕楓為什麼問這些,更有些緊張,因為他是南潼人,如果何慕楓要查,他回自己是南陽人可算是欺君之罪了,所以只回了後面一句話,前一句沒敢再回,何慕楓示意他不必緊張,劉典又聽何慕楓道:「你和長儀都訂婚有兩年多了,打算什麼時候成親?」

    劉典有些不知所措了,正在敘舊的加洛和加浩聽了都抬起頭來看著劉典,劉典面紅耳赤囁嚅半天才道:「四爺,這事,這事,還得請示公主,公主訂好了,公主要是不喜歡,下官就…」

    「你一個男人,怎麼講這樣的話,你不喜歡公主,不想娶公主?」

    劉典有點不好意思回話了,回不喜歡不想娶算假話,回喜歡想娶,好像又不太可能,只得有些含糊地道:「怎麼會,怎麼會…」

    加洛有些急問:「那,那晚娘怎麼辦?」

    劉典驚奇地看著加洛,不知道加洛從天上掉下來,居然還知道晚娘這事,何慕楓便道:「什麼晚娘要怎麼辦?」

    「晚娘可是劉大人花了彩禮納的妾。」

    「那就是妾呀!」何慕楓喝了一口酒,加洛聽了還是有些不放心地道,「就長儀那脾氣,她能容得下晚娘。」

    「那這就是劉典的事了,是他的妻妾,該他自己管啦,劉典,過了年,二月初二和公主把婚事辦了,你好好準備一下,還有,長儀脾氣嬌縱,你也不要太慣她了,讓她多吃點苦頭。」

    劉典吃驚得嘴都合不攏,唐加浩忙拱手道:「恭喜劉大人。」然後又帶著調侃道,「劉大人,這可是齊人之福呀!」

    劉典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該喜還該憂,長儀那性格,他還真怕這種齊人之福,忽地自卑起來,不自然地伸舌頭舔舔嘴唇。

    何慕楓一席話,把劉典的心情弄得一會在水底,一會在山巔,這酒自然沒敢喝,菜也沒敢吃。

    唐加浩覺得奇怪,何慕楓厭惡劉典,朝裡上下都知道,對劉典官職任免的隨意情,就像貓玩老鼠一樣,朝中大臣雖表面都故意叫劉典劉駙馬,誰都知道,一旦有合適的人選,何慕楓肯定要毀掉這樁婚事的,這種改變讓唐加浩摸不著頭腦。

    加洛知道劉典曾給她講那故事中的貴人,就是長儀,並且從長儀口裡講的那些佚事,知道劉典是喜歡長儀的,心裡既為劉典高興,又有些擔心。

    加洛是替劉典高興的,又終於可以和讓自己驕傲的哥哥相認,一高興就又多喝了兩杯,然後就迷糊了,後面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加洛拍著有些痛的頭,發誓以後再也不貪杯了,她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小姐,醒了?」

    加洛睜眼一看是百靈,頭一下不痛,翻身坐了起來,然後看到了杜汐,加洛抱著杜汐就哭了起來了,三人是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杜汐好不容易才止住淚道:「洛小姐身體不好,百靈別再刺激了小姐!」然後又道,「小姐快正午了,先起身吃點東西,要不又跟晚膳攪一起了。」

    百靈忙點頭擦著淚水,給加洛端水洗漱。

    杜汐給加洛穿戴好後才道:「洛小姐,皇上早朝之前,吩咐奴婢把這面腰牌交給小姐,口諭說小姐要出宮就多帶點人,也好有個照應。」

    加洛一見是塊有龍字的腰牌,大喜,一把搶過來道:「那還穿這身衣服幹什麼,換,換!」

    加洛換了衣服,才發現何地、何靈都外侯著,杜汐一定要她帶著百靈、余歡才放心了。

    加洛和百靈坐車內,余歡駕車,何地、何靈騎著馬護著。

    按加洛的想法,沒有何地、何靈跟著,出門倒是一件美事,但發現自己幹什麼,何地、何靈都像影子一樣,也漸漸覺得是件美事了。

    加洛出宮最想去的地方當然是「三不治」醫館,來到那醫館,那地方已被收拾乾淨了,加洛撇了一下嘴,眼睛又紅了,呆呆看著那裡。

    正坐在馬車裡感傷的加洛忽見施南德與一個年青男子過了對面一家茶館,對於施南德,加洛的看法頗多,也尋摸著進去了,百靈趕緊拿了斗篷追了進去。

    加洛眼下穿著上等的蜀錦制的袍子,袖口領口除了有精美的繡工,還都露出輕柔昂貴的皮草,頭上戴的帽子鑲著美玉,玉腰帶上掛著綠得要滴水的翡翠葫蘆,手上纏著何慕楓親求的大師開過光的金絲如意平安結,黑色的靴子上綴著十顆個頭不小的南珠,怎麼打量都是個極闊氣的主。

    這麼闊氣一個主一走進這間小茶館,當然有點轟動,加洛尋了個離施南德近的地方坐下,那小二立刻慇勤地湊上來問:「客官,您來壺什麼茶?」

    加洛平日並不喝茶的,聽了愣了一下道:「青茶吧!」

    已經邁步過來的掌櫃聽了當即決定停止了上前搭訕的舉動,看著挺闊氣一主,卻喝最賤的茶,那小二便又忙問:「客官還需要點心嗎?」

    剛剛把美食吃得過飽的加洛哪裡還吃得下便道:「不用了,只要茶就好!」

    小二也不得不撇了一下嘴,加洛闊氣的打扮和寒酸的出手,一下讓形象變得沒有光彩,大家也就收了目光各忙各的去了,茶水上來後,加洛終於聽見聽清楚施南德和那男子的談話,似乎是那年青男子在討好施南德:「南德兄,那事,你咋也幫幫忙,如果成了,定少不了你好處。」

    「正康兄,別那麼客氣,朋友嘛老提什麼好處做什麼,只不過是幫幫忙而己。」

    「南德兄,這事若成,你可幫了我大忙呀!」

    「正康兄,這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就當做朋友的見面禮吧!」

    「那就多謝南德兄了。」

    加洛睜大了眼,這個施南德揭發暴動沒幾日似乎就和商人勾結在一起了,好像還有了利益上的關係,和唐加浩還真不是一類人啊,唐加浩這麼多年還活在內疚、痛苦中,施南德壓根沒什麼壓抑、羞愧的不良感覺,現在明顯已經奔往新的目標去了。

    聽了一會知那人葉個正康,是個做生意的,好像家裡做著大生意,但看穿著打扮又不像什麼大戶人家,舉止比自己好不到哪去,有些寒酸,偏要裝大,想必施南德現在結交的人也不會上檔次到哪裡去,加洛現也會看人衣著打扮舉止了,甚至還能判斷富不富足了。

    施南德與嚇正康茶喝好了,話也講完了,葉正康付了錢兩人便走了。

    加洛沒聽到什麼有價值的話,白花了這大好時光,真覺得不值,一共花了兩個銅板喝了一壺茶,百靈忙掏荷包,裡面最小的銀窠子都有一兩,百靈也比她主子爽快不到哪裡去,硬生生讓掌櫃找了九百九十八個銅板,那掌櫃與小二的臉色不太好看,同時不屑地撇了一下嘴。

    百靈拎著那串有些沉重的銅板十分不方便地跟著加洛走出了茶館,何地、何靈算在加洛和她的小侍女身上長足了見識,給加洛當跟班與跟何慕楓當跟班差別太大了,看百靈拎著那串銅板,何地、何靈被茶館射出的那些目光看得有些個臉紅,即使換他兩來喝這壺茶怕也把那兩銀子賞給掌櫃的了。

    加洛找不著牢兒,怏怏坐上車準備回宮時,忽聽到一陣轟鬧,加洛忙掀起簾子見不遠處很多人圍著,便讓余歡駕車過去瞧瞧。

    馬車到了,加洛從車窗看見了人間慘劇,那圍著的地方有一根鐵樁,上用一條粗鏈拴著一個披頭散髮卻只著單褲的人,這大冷的天,這身打扮看著就有讓人發抖。

    兩邊兩個牛高馬大的異域人正用兩條手指粗的蟒皮皮鞭抽打那個人,那人身上被抽打得血肉翻飛,周圍的人發出一陣陣的聲音:「這麼打還要不要命?」

    「北胡人本就是十分野蠻的。」

    加洛那點正義感不由得就來了,立刻大聲質問:「天子腳下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

    兩個拿鞭子的異域人一愣停下手,另有一個比這兩個槐梧男人要瘦得多的小個子男人沖加洛一揮手道:「我們在懲罰自己的家奴關你什麼事?」

    「這人這麼經打。」加洛忽改了口氣帶著兩分玩笑地問,那小個子男人看了加洛一眼道:「關你什麼事?」

    加洛跳下馬車,往前一走,人群自動為她讓出一條路來,有點死亡之路的感覺,加洛偏不知死活地走了進去,往那一站道:「小爺我也喜歡打家奴玩,不過都不經打,你們這個倒結實,要不要賣?」

    那瘦小的男人聽了有些詭異地笑了道:「你也喜歡,好呀,就賣給你了。」

    加洛沒想到這麼痛快,又覺得不踏實,問:「多少才賣?」

    「我家這家奴賤,玩得也不想玩了,你隨便給點就歸你了。」

    加洛聽了不太相信會有這樣的好事,忽又想到會不會有貓膩,是不是那種看著結實,長得卻嚇死人的,忙道:「你抬起頭來!」

    挨打的那個人沒動,兩邊的男子揮動皮鞭狠抽了幾鞭,那人才抬起頭來,加洛看見一張絕色的面孔,稜角分明,刀鑿斧削般,冰冷的眼睛,有些野性,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正是大好年華,嘴角上有些血絲,沒什麼痛苦的表情,加洛一看這眼神後退一步,有些後悔耍賴地問:「我給你一文錢,成不成交?」

    那瘦子卻一拱身道:「您真慷慨,狼娃歸你了。」說完命人打開鐵樁把鐵鏈遞給加洛:「希望你能玩得愉快!狼娃,這是你的新主人,以後,你就好好侍候吧!」

    加洛心裡後悔得要死,本想買了就放了,也當做件好事,眼睛一轉道:「契約呢?」

    「契約?」瘦小的男子愣了一下,只得找了筆墨寫了契約,加洛看了叫來余歡問:「契約是不是這樣的?」

    「公子,奴才見人家的契約還要按手印、簽名的,而且是一式兩份。」

    加洛便看向小個子男子道:「你不是成心做生意的,按上手印,簽上名。」

    「真麻煩,我們北胡人可沒這麼多規矩!」那矮個子男人想了一下便簽了名,加洛見是北胡人文字,又拿給何靈看,沒有問題,便讓那個小個子的男人摁了手印,讓百靈給了一個銅錢,卻沒敢接那鏈子,等那三人走了才道:「你起來吧!你可以走了!」

    狼娃站起來,加洛沒想到居然比自己高一個頭不止,不比何慕楓、唐加浩矮,似乎更壯實一此,體型非常健壯優美,脖子除了套著一條粗粗的鐵鏈,還掛著一根黑繩掛只半月型的玉墜子,那頭凌亂的頭髮讓他看起來更有野性,潔白的牙齒讓加洛總覺得除了誘人就是太過於鋒利。

    狼娃沒走卻向馬車走去,拉車的兩匹馬立刻不安地刨起了蹄子,何地、何靈立刻閃了出來:「公子,回府了!」

    何靈乾脆一揮鞭狠狠抽到狼娃身上吼道:「滾開!」

    狼娃伸舌頭舔了一下嘴唇沒動,冰冷的目光看著何靈再轉向加洛,加洛轉身要上車,馬車比較高,余歡正要扶加洛,狼娃卻又向前走了一步,馬驚得更厲害,卻見那狼娃在加洛腳邊跪下來,加洛忙要扶起狼娃,狼娃卻像鐵坨一樣跪著一動不動。

    加洛看到那三個人不過走遠了點,只找個地方擋住不讓自己看到他們而己,心裡也覺得怪異只得踩到狼娃身上上了馬車道:「余歡去『怡然居』,狼娃自己跟著吧。」那意思就是告訴余歡:你跑快點,把這個怪物丟掉就完結了。

    余歡看明白加洛的眼神,狠狠地打了馬,狼娃真的帶著沉重的鐵鏈跟著馬車跑,速度居然不比馬車慢,那兩匹馬由於害怕狼娃,跑得更快,何地、何靈心裡更擔心,忙打馬追了上去,加洛從車簾看到那三個人不知哪裡找了三匹馬騎著追了過來,心裡開始怪自己有點多事了,顯然對方根本不是真的想把狼娃賣給自己了,一路監視著跟來,也不知是監視狼娃還是監視自己,自己與他們沒有衝突,那就是監視狼娃了,心裡又同情起狼娃來。

    到了「怡然居」,加洛下馬,那狼娃依舊俯下身來,加洛只得不客氣下了車道:「百靈,你和狼娃隨侍就好,你們都退下吧!」

    何地、何靈哪肯,加洛卻道:「你們把鞭子拿來給我使使。」加洛接過何地的鞭子伸手拉著狼娃就跑上去了,何地、何靈緊張地下了馬,但他們知道程安平日都在這裡,隨時可以調來人,稍放心一些。

    來了何慕楓專用的那個雅間,加洛讓百靈拿著鞭子道:「你隨便打什麼好了!」

    百靈不明白,加洛挑開窗簾,見那三人果然跟著,便叫:「百靈,快點,下手狠點!」

    程安聽說加洛來了,忙過來請安,卻見百靈拿鞭子對一扇屏風抽得起勁,還不停地叫:「看我不打死你。」

    加洛經這麼一折騰倒也餓了、累了,坐到榻上一見程安便道:「我好餓!」

    程安對加洛也算熟識了,曾經對加洛是不以為然的,天涯海角的死,對加洛更是不滿,但現在他對加洛的看法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這三年何慕楓問他最多的就是加洛有沒有來過「悅然居」,以程安對加洛的認識,加洛是個受不了苦,又沒什麼大志的主,只要活著一定會來,大江南北十家「悅然居」三年都沒等到加洛,所以程安認為加洛一定死了,只有死了才不可能來,沒想到加洛真的活著,而且在素節島和歸虜營呆了三年,這三年是什麼日子,程安再明白不過了,心裡自不會像以前那樣輕看加洛了,而且加洛明顯比何慕楓好侍候多了,笑了一下:「洛主子,稍等一下就好,平日都喜歡喝什麼茶?」

    加洛一聽忙擺手道:「喝了一肚子的茶了,再喝不得了。」

    程安點點頭忙安排人送來精美的食物,加洛對狼娃做了個請坐的手勢,狼娃沒動,加洛伸手把狼娃拉來坐在自己身邊道:「你不餓呀。」

    狼娃冰冷的眼裡有些溫度了,加洛便把自己認為好吃糯米蒸蓮藕夾到狼娃面前的碗裡,狼娃猶豫了一下,大概確實是餓壞了,警覺地看了一會加洛,然後就伸手抓起來吃,在確定沒有危險的情況下越吃越快,加洛嚇了一大跳,顯然狼娃並不喜歡她夾的東西,更喜歡肉類的東西。

    加洛的記憶中關笑天算是能吃的了,這個狼娃顯然比關笑天能吃多了,鯨吞牛飲、風捲殘雲,也不知道多少天沒吃東西,而且牙力特別好,不管吃什麼肉都是連骨頭一起嚼碎了吞下去。

    加洛端著碗有些發抖,再一次感覺到危險了,直覺得眼前坐了頭野獸,好一會才打著顫討好地問:「狼娃,還要再吃點什麼嗎?」

    吃飽的狼娃非常安靜地跪坐在一旁,加洛掏出賣身契遞給狼娃,狼娃沒動,加洛更主動帶點討好地遞狼娃,狼娃還是沒有動,加洛便訕訕地收了起來。

    程安先還沒覺查,進來詢問飯菜是否可口時,一看狼娃的吃象就感到不對勁了,那狼娃渾身就發著一種獸類的野性,牙齒也明顯鋒利過常人,看著加洛的眼神總是閃過凶光,忙發了暗號。

    加洛穩定住自己吃了半碗飯,忽聽到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哨聲,狼娃開始變得燥動不安,不時發出奇怪的聲音,加洛嚇壞了,放下碗,往後退了一下,哨聲越來越急,聲音越來越尖銳,狼娃低低嚎了一聲。

    程安忙擋在加洛面前,百靈嚇呆站在那裡,手裡的皮鞭也忘了揮了,狼娃煩燥不安地在原地轉了幾圈,忽低嚎一聲撲向程安,加洛忙喝了一聲:「狼娃,你敢!」

    狼娃猶豫了一下,也在這猶豫間,窗外一下躍進兩個黑衣人拚命擋在程安面前,加洛聽到哨聲更尖銳,狼娃終於長嗥一聲,加洛都沒看清,他已經咬斷其中一個黑衣人的咽喉,長臂一伸一下穿入另一個黑衣的胸部再一回手,加洛見狼娃掏出了一顆血淋淋的心,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狼娃出手怪異,程安本就不會功夫,狼娃一揮手就把他打到牆上撞暈了,百靈看到這血淋淋的畫面直接暈了過去。

    加洛也想暈過去,但是怕自己暈了就小命不保了,狼娃在加洛身上嗅來嗅去,加洛看著狼娃冰冷的眼睛,打著抖拱手討好地道:「狼大俠,咱們近日無怨,遠日無仇,大俠就放過我吧!」

    狼娃忽伸手抓起加洛的頭髮把玩起來,那手上全是血,把加洛嚇得抖得更厲害了,一聲尖銳的哨聲讓狼娃的動作忽然凝固起來。

    加洛緊張地看著,忽聽到狼娃低嚎一聲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加洛連自己牙齒打抖的聲音也聽得到了,哨聲更緊,狼娃煩燥地掙扎一下終於向加洛撲來,加洛大叫著往門外跑,卻被人一下拉到身後,狼娃已經撲了上來,加洛被那人推到一邊,才看清是關笑天,關笑天揮手就給了狼娃一掌。

    那狼娃靈敏異常,雖有些狼狽但還是躲開關笑天一掌,關笑天大約沒有料到「咦」了一聲,狼娃很快就反撲了回來,與關笑天頃刻交了五招,狼娃功力好像不在關笑天之上,但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關笑天皺了一下眉,想下殺手時,忽聽外面的哨聲又變了。

    狼娃突然捨棄了與關笑天捨命的搏擊,一個返身撲向窗台,聽到聲音的何地、何靈卻從另一扇窗戶跳了進來,撥劍就封住狼娃的退路,狼娃一掌撥開了劍一頭撞破窗戶,回頭看了加洛一眼,飛身躍了出去,消失在茫茫的雪夜中。

    何地、何靈兩人的虎口被狼娃那麼一撥都被震裂,加洛趕緊選擇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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