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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第十五章 文 / 夏陽白

    第十五章

    封海離開沒有一會就領了一個年青人進來,看到那人時,加洛與加浩都愣在那兒,眼前這人分明是北義,加洛拍著頭,不知道說什麼好,加浩見了不由出聲責怪:「北義,你來這兒幹什麼?」

    「表哥!」北義一看到唐加浩興奮得撲了過來,加浩只得拍拍北義道:「怎麼不好好跟著你哥!」

    「哥被他們抓了,嫂子又凶,不待見我,我…我就想來找表哥!」

    唐加浩搖了搖頭,北義看到加洛有些驚喜道:「表姐也在!」

    加洛只得點點頭,見北義的頭髮有些亂,卻不影響他的俊美,看上去比女孩子還美;衣服上似乎還有些血跡,人的精神異常地好。

    唐加浩忙讓封海帶北義下去吃東西休息。

    晚上見到北義時,北義已經打扮得利落整齊了,加洛見北義猶猶豫豫地看著加浩,她那個男女通吃卻又不開一竅的哥正專心地看著泗陽城的沙盤,加洛只得問北義:「北義,你找表哥有事嗎?」

    北義又猶豫了一下才從袖裡掏了個東西遞給唐加浩問:「我不知道這個對表哥有沒有用?」

    加浩頭也沒抬,接過來,也沒急去看,只看著自己的沙盤,好一會才從沙盤上移開目光,看向北義給他的東西,一看大驚:「這是泗陽的軍防圖,你怎麼拿到的!」

    「表哥,這東西有沒有用?」

    「當然有用!」

    北義聽了才鬆了口氣,臉上帶上了笑容不停地搓著手道:「我還怕宋邊騙了我。」

    加浩當即把杭克岷等將領召了進來討論了一夜,第二天就毫不客氣地對泗陽發動了進攻。

    加洛見北義六神無主地坐在唐加浩的床邊,愣了一下,北義別會不會是受誰指使給唐加浩的軍防圖,如果那軍防圖是假的,那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加洛越想越後怕,便忍不住問:「北義,表姐問你,你那軍防圖是從哪裡得來的?」

    北義一聽,神色大變忙叫:「表姐,你別問,求你別問!」

    加洛急了一把抓住北義叫:「北義,告訴表姐,那是怎麼得來的?」

    北義不說話了,加洛衝到外面卻發現唐加浩的人馬全調了上去,急得眼前一花,差點暈了過去,轉身跑回屋子想拿了北義,卻見北義不知拿著什麼東西呆呆地站在那裡,加洛一把從北義手裡搶出來,是一個木頭刻的女子,非常好看的一個女孩子,唐加浩還細心地著了色,更顯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的,加洛愣了一下問:「北義這又是從哪裡來的?」

    北義不說話,忽然失聲痛哭起來了,加洛見唐加浩的枕頭被北義翻開,想大約是北義想把唐加浩的髒亂差治理一下,就那麼翻出來了,加洛從沒想過她一個女人比北義更該做這些事情,見被北義翻了才伸手翻了一下,卻見當年唐加浩給自己的拓片也在那枕頭下。

    加洛想這木雕女孩子應該是唐加浩空閒時刻的,那是不是就是唐加浩當年喝醉時叫的那個女子,好像叫什麼妹,確實是個可人兒,也難怪唐加浩念念不忘,加洛聽北義喃喃道:「他有喜歡的人了,他有喜歡的人了。」

    加洛忽又想起軍防圖的事忙再問:「北義,那軍防圖你是怎麼得來的,誰給你的?」

    北義就像聽不到加洛講的話一樣,加洛卻聽傳令兵來報:「郡主,北城門已經被唐將軍他們攻破了!」

    唐加浩知道加洛的性格急,所以專門安排傳令兵,只要有好消息第一個就報給加洛,免得她又急得像個無頭蒼蠅一樣。

    加洛「哦」了一聲,見北義呆呆地坐到冰冷的地上,一直在那裡流眼淚,加洛怕北城門有陷阱,急得都快跳了起來,偏北義就像聽不懂她講話一樣,加洛曉以大義、動之以情、誨人不倦、口乾舌裂地講了大半天,北義還是呆呆地看著她。

    加洛不由得撫額大叫起來:「如果我哥出了什麼事,北義我非把你…,把你剮成肉漿。」

    傳令兵興奮的聲音再次傳來:「郡主,泗陽拿下了,泗陽打下來了!」

    加洛摸摸胸口才放棄了用嘮叨對北義的折磨,自己光教訓北義就用了整天沒吃沒喝的,這會也餓了累了,讓興奮得不知往哪跑的傳令兵弄些吃的來。

    加洛聽到北義反覆地念:「我畫了十天,我畫了十天,我畫了十天,他有喜歡的人了,他有喜歡的人了…」

    傳令兵端來吃的,也不過是些高梁米粥,玉米面窩頭,一碟淹黃瓜,於是場景又交換了,加洛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得忍受著北義嘮叨的折磨。

    被餓過的加洛,見著吃的就什麼都不管了,吃到八成飽才能用腦思考問題。

    加洛剛吃完,唐加浩就風塵僕僕卻滿臉興奮地回來了,雖沒捉到宋邊,但這一次的獲勝比他守住了天關還高興,這泗陽打下來,那意味著什麼,很多人都清楚,唐加浩舀了涼水,抓起一個玉米面窩頭一邊往嘴裡塞一邊問:「北義呢,你怎麼一個人吃,也不叫北義吃?」

    「我一餓就給忘了!」

    加洛忙叫北義,屋前屋後地叫了半天也沒見著人,心裡就奇怪了,後忽想到北義說那軍防圖他畫了十天,會不會付出了什麼代價。軍防圖一定會放得比較機密,一般的人看不到,疑心病極重的宋邊放得一定更保密,但對於會畫畫的人來說軍防圖並不難畫,施南德、唐加浩都會雕刻,唐加浩還會拓片,北義會畫個畫也就不出奇了,但北義卻要畫十天,有可能是一次只能看一點或記一點然後再憑記憶來畫,想著,加洛搖搖頭,眼圈紅了。

    宋邊撤時,居然放火燒了糧倉和冬衣軍被庫,加洛聽見封海進來稟報後,唐加浩把玉米面窩頭一扔大叫了起來:「宋邊,你個王八糕子,我唐加浩逮住你非剝了你的皮不可!」

    加洛詫異地看著她這如謙謙君子的親哥,現在是臉沒洗,鬍子都扎手了,快象廟裡供的張飛一樣,然後還出口成髒。

    泗陽拿下來,也到了十月下旬了,再打通泗陽到十方城的通路已進入了十一月,程安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籌集了五萬件冬衣,二十萬石糧草,運進了泗陽,但加洛聽唐加浩講的意思,何慕楓的正規軍就有近四十萬人,還有非正規的編制,也有十多萬,冬衣是明顯不夠的,糧草省著點最多可以維持一個月,最慘的是戰馬沒有草料,原來何慕楓稱帝前,北回打聖安那次基本用光了十方城的存糧存物,後來一心都在燕國的治理上,十方城也讓他留來做紀念了,少了經營,現在一下拿不出更多的東西,不管是糧食還是棉麻都得有個生長過程,大家都是明白的。

    何慕楓看著加洛騎著自己的馬走了,轉身回到大行營,蘇寧走了進來了,何慕楓接過蘇寧遞過來的密報。

    何慕楓坐下來打開那封密信,看完上面絹秀的字跡有些納悶:原來施南德入獄除了唐加浩那封告密信,還另有原因,劉典被軟禁後,施南德受重用管的正是戶部,就在他任上卻發現丟失了一大批軍糧、兵器、軍衣、軍被,這讓何允柯大為震怒,立刻封鎖了所有的旱路、水路,但那批東西就像蒸發了一般,無影無蹤了,成了天朔一年年未的一件奇事,何允柯首先懷疑的就是施南德貪墨了。

    何慕楓擱下那封密信,雖他不認識施南德這個人,但以近來知道的幾樁事,認為施南德才被何允柯委了重任,不應該這麼急切地就去做貪墨之類的事,不過光憑一封密信,也看不出更多,何慕楓只能放到一邊。

    劉典認為自己拖著一條殘腿去狼山,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肯定走不到雄陽就會讓何允柯追回來,所以他選擇返回聖安,一是躲避何允柯的追捕;二是放心不下長儀。

    劉典還認為何慕楓安排的事他該做的都做完了,打仗那事也輪不到自己,呆氣又上來了,最想打聽的是長儀的下落,又不知托誰打聽才好,暫且也沒聽到宮裡的任何變動,但施南德卻發佈了許多安邦利民的暫行條例,對於施南德,他覺得這人真的還是不容小視的,考慮問題比較長遠,只是功利心害了他,後來也不去管那些紛紛撓撓,聽人說長儀公主府一直在,不知長儀是不是被何允柯軟禁了,猜猜算算到人都有點神經兮兮的了。

    劉典回到聖安一直就躲在葉家過著下人一樣的生活,首先公主把自己送過了茂河,估計何允柯很快就會知曉;其次這葉家是現在朝裡新貴族曾家的親戚,一般不會有人懷疑;再則朝裡也沒幾個人知道他納的妾是哪家的,而且十有十成的人都認為那是一場玩笑,沒人真把這當成了一件事,而葉家又不知道他是朝裡的重官;唯與葉正康有些聯繫的就是施南德,施南德已經是高昇為戶部侍郎,自會努力接交權貴,不會再與葉正康這種下九流的人經常往來。

    劉典思來想去,認為這葉府反是最安全的。

    葉府確實如劉典所想非常安全,真的沒有任何人想到他躲在這裡,劉典是個有頭腦的能臣,但卻是個典型的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廢人,在葉家做任何事都四不像,所以葉家從上至下對他都非常不滿,時常拿他取笑玩樂,葉府安全是安全,待著卻是最不件舒服的事。

    對於下人的捉弄,劉典倒也不戒意,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真是個什麼都不會的人,想養家餬口都挺難的,想跟著葉晚娘學做點事,只是結果總是那麼差強人意,不僅沒給晚娘幫上什麼忙,總在增加晚娘的麻煩,晚娘是無怨無悔,只是葉家人更看不上晚娘了,尤其是葉正康什麼不好聽的都往劉典身上招呼,好在劉典曾經給過晚娘百兩銀子,晚娘在不濟的時候支用一些,兩人才勉強渡日。

    葉正康對劉典是非常非常不滿,非常非常地失望,認為自己這妹子的姿色,無論嫁給什麼樣的人,都比這劉典強上數十倍不止,心裡暗暗拿定主意,要讓劉典與晚娘打和離,這事他得做主,由不得自己那個糊塗的妹子,嫁如此窩囊的人還不抵嫁個乞丐,乞丐還知道要個飯養活自己的妻小,這個妹丈不是一般的無能。

    劉典倒不知道葉正康已經拿定主意要讓他和晚娘合離,一門心思還想托葉正康打聽一下長儀公主的事,但又不敢唐頹開口,怕不小心被人發現了身份,何允柯現在抓住他,有些事一旦明白過來,凌遲處死他都不解恨。

    加洛趁唐加浩忙著打通泗陽與何慕楓封地那會,顧不上自己,拿了唐加浩一些銀兩,隻身去了聖安。

    到雄陽時,她放了「青花玉」,按羅照英講的,「青花玉」那麼大本事,回去找何慕楓應該不成問題,然後化妝扮成乞丐,隨流民一起混進了雄陽。

    加洛沒想到自己很順利地進了雄陽,因為泗陽打敗了,大約直接影響到格局的變化,所以過往行人盤查得極嚴,雖查得很嚴,但加洛還是看出了何允柯的部下有些混亂。

    加洛出了雄陽向聖安走,心想是不是再買匹馬,唐加浩是個窮官,加洛翻盡了他的口袋,也就只翻到了十來兩銀子,這時候雄陽的物價飛漲,一般的馬都要買到二十兩到三十兩,當年十五兩銀子買的那種大青馬要五十兩銀子,就別說更好的馬了,加洛有些後悔把「青花玉」給放了。

    思來想去,加洛只得搭了一戶逃亡的牛車往聖安去,好在泗陽到雄陽的距離是此行中距離最長的,宋邊一敗,何允柯的軍隊直接退到了雄陽,別的小城連防都沒進行防守,雖有敗兵,但「青花玉」實在太快了,加洛到雄陽時才十月二十五,搭上牛車出城這會是十月二十八,聽說快的話這牛車也要十天路程,加洛非常著急。

    雖然牛車很慢,但總算搭上了,加洛長長地鬆了口氣。

    加洛忙了半天,還出了汗,她用袖子擦了一下汗,迎面來了一支軍隊,加洛愣了一下,難民都往官道下面躲,趕牛車的人一急,把牛車往官道下趕,一別卻把加洛別到車下,加洛的大腿一陣火辣辣地痛了起來,她忍著痛想爬起來,怎麼也沒爬得起來。

    那些騎馬的軍隊很快就到了面前,加洛想過自己數十種死法,獨沒想到自己會被馬踩死,手腳拼了命地用力想往路邊爬過去,那為首的一個人突然打住馬,後面的人也紛紛打住馬。

    加洛沒想到馬匹在自己面前停了腳,抬頭一看為首這人居然是何允柯。

    死裡逃生的加洛心裡連叫:「這可如何是好,冤家路窄這話還真是錯不了!」

    加洛正打心裡希望何允柯沒有認出來,因為自己是容易過容的,但她不知道自己的技術並不高明,擦汗早就把易的容擦去了個七七八八,何允柯看著加洛愣了好一會才喃喃地叫出來:「你是加洛嗎,真的是你嗎!」

    加洛驚得不知該回答「是」還是「不是」。

    加洛又重新回到了雄陽城,只不過不是隨著難民,而是隨著何允柯。

    看見眼前的何允柯,加洛忍不住回想起當年第一次見到的何允柯,應該是在「瀟瀟書院」,自己跟何慕楓第一次生氣,只有一個地方去,就是「瀟瀟書院」的施素素那裡,在「瀟瀟書院」門口無計可施時,遇著的何允柯,那時候的何允柯年青俊美、神采飛揚、真的是文質風標無人及,而且衣著多是顏色鮮艷的,非常惹人注目。

    眼前的何允柯,似乎還是那樣年青俊美,加洛看得出他的笑容不再飛揚,甚至還有陰靄,身上居然穿了件面為深青色緞子的皮袍,外罩著一件黑色的貂皮大氅。

    是禍躲不過,加洛橫下心,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有侍女送進來茶,加洛也不客氣地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起來,茶水有點燙,她只得吹了一下,卻聽何允柯問:「這時候,你不在他身邊,怎麼四處亂跑?」

    「他不要我了!」

    「是嗎?」何允柯若有所思地看著加洛,加洛忽意識到,現在一不小心就會把何慕楓一些秘密,甚至是軍事秘密洩露出去,忙緊張起來,何允柯便問:「為什麼會不要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個喜新厭舊的主,好像男人也都這樣,三天新鮮,過了什麼山盟海誓都忘到後腦勺去了。」

    「我四哥這人並不喜歡發誓,尤其是對女人更不會輕易發誓,他有對你發過誓嗎?」

    這話挺硌人的,但加洛仔細一想,何慕楓還真沒對自己說過像什麼「山無稜,地無角,才敢與君絕!」之類的情話,也沒發什麼「此生非卿不娶」的誓言,好像只說過不讓自己死在他後面的自私話,還哄過自己要用八抬大轎娶自己的話,不過自己連孩子也給他生了,就硬沒見著那什麼八抬大轎,於是不自然地裂著嘴笑了一下,笑又沒笑出來,只是苦笑罷了,好一會才知道:「你知道他沒死,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我不知道,至少剛開始那會是不知道的,真的以為…那時聖安很亂。」

    「後來知道呢!」

    「知道了又怎麼樣,難道他注定該是皇上,我注定就該是臣子嗎,他看不上我,我就要證明給他看!」

    加洛苦笑了一下道:「你這樣任性,受苦的只是老百姓,國家分裂對你又能有什麼好外?你任性,最終是為了證明給他看,你不覺得這麼做,你太傻了嗎?不過這是你們男人的事,我不明白,不明白你四哥,也不明白你!」

    「那你呢,你不傻嗎,天下的男人那麼多,你不就守著他,看著他朝秦暮楚,喜新厭舊,不還守著嗎,這會不也是他不要你了!」

    加洛挺鬱悶的,大家都挺喜歡拿這事來挖苦她的,好像這事就是她的死穴,就可以把她打擊死,只得訕訕地笑著道:「王爺,就別用這事再來打擊我了,就算我臉皮厚,也經不了這樣打磨!」

    「反正他也不要你了,你不如乾脆嫁給我好了,我立馬就給你名份!」何允柯說著伸手給加洛把碎頭髮捋到耳後,加洛緊張得汗毛倒豎,好一會才回過神道:「王爺,像我這樣的人,連孩子都生過的,你給我這麼好的機會,倒時候真會賴著你不放的。」

    「我不怕!」

    加洛才覺得這玩笑開不得忙轉移話道:「王爺,記得當年還是『瀟瀟書院』門口認識的,王爺真是個好人!」

    何允柯笑了一下看著加洛很認真地道:「是在『瀟瀟書院』認識的,但不是在門口,而是在你用玉蘭花藍砸施素素的時候認識的,可惜啊!」

    加洛愣了一下,不記得那時候有認識何允柯,只得問:「可惜什麼?」

    「可惜讓他先下手了。」

    「下什麼手?」加洛一下沒明白何允柯指的是什麼,何允柯搖搖頭:「沒什麼?」

    「我怎麼記不得是在砸施素素的時候認得的。」

    「我連你砸施素素的糗事都知道,你還覺得我在撒謊嗎?」

    「那也是哦,長儀還好嗎?」

    「挺好的。」

    「我很想念她。」

    「好,你很快就會見著她。」

    加洛真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見到了長儀,而且真如唐加浩講的也許十月就回聖安喝茶了,只是她是隨何允柯回聖安的,長儀見到加洛嚇了一大跳,揉了兩次眼睛,才確定眼前這人是加洛不假,等何允柯走了後,長儀才緊張地問:「你怎麼在這裡?」

    「你四哥不要我了,我就溜了出來,結果才出狼窩又入虎口!」

    長儀聽了笑了起來,加洛卻問:「怎麼,你像被軟禁了起來?」

    「是,我把劉典放了,從沒對我發過火的十一哥把我給關了起來!」

    「你把劉典給放了?」加洛有些納悶,長儀見了有些好奇地問:「怎麼,他沒到我四哥那兒?」

    「應該沒那麼快吧,他瘸著一條腿。」

    兩人一下無語,加洛在躺椅上坐了下來,長儀倚著榻邊坐了下來問:「我四哥還好嗎?」

    「他當然好,有美人美酒相伴,已經樂不思蜀了。」

    「小嫂子,你說你怎麼總那麼失敗,我基本沒見你得意的時候!」

    「那是!」加洛覺得長儀講話惡毒,不中聽,卻句句在理,都是老實話,長儀便道:「好了,別去想了既然回聖安,我們還過我們的開心日子。」

    「你認為我們的日子還能開心嗎?」加洛搖搖頭,長儀聽了黯然道:「你說,為什麼男人就喜歡打打殺殺的?」

    「不是男人,女人也喜歡,只是男人喜歡用刀槍,女人善長用手段。」

    「士別三日還真得刮目相看了,小嫂子長進了。」

    「那是…那是,還以為你在聖安過得滋潤,想來投靠一場,沒想到比我好不到哪兒去?」

    長儀被何允柯軟禁在淮明王府,其實相對還是自由的,何允柯對這個妹妹並狠不下心來。

    加洛好好休息兩日,便厚顏無恥地找到何允柯要求到聖安看看,何允柯看了她一眼,同意了,加洛又厚顏無恥地要求帶上長儀,何允柯又看了她一眼,還是同意了。

    於是加洛帶著好消息告訴長儀,長儀也趕緊高興地梳妝打扮起來,塗脂抹粉,畫眉鈿花一樣不拉,加洛來來回回起了十幾圈,終於忍不住叫道:「像你這樣至少我們少玩一個時辰。」

    「真是的,好不容易才出趟門,自然得打扮一番,你不像個女人還全天下的女人都不做女人了,好了,好了,走吧!」長儀已經打扮得跟個天仙似的,還在照鏡子。

    加洛一把抓起那鏡子扔到一邊叫道:「你已經美得跟天仙一樣了。」

    加洛一說完伸手拉了香噴噴的長儀出了門。

    身後自有數十個負責兩人安全的衛軍,加洛覺得太誇張了,長儀哼了一聲道:「你還真以為是保護你安全的呀?」

    那駕車的馬伕便問:「請問公主、郡主要去哪兒?」

    長儀便道:「去『怡然居』吧!」

    「好不容易才出趟門,去個新鮮點的地方,去『棠花館』!」

    長儀嚇得差點掉下馬車道:「你不會是被四哥氣糊塗了,去報復他呀!」

    「當然,誰說的只許男人沾花惹草,就不許女人左擁右抱了。」

    「我發現經此一變,你變得強悍了。」

    「是,你四哥也這麼誇我。」

    馬車在「棠花館」停了下來,「棠花館」不像「瀟瀟書院」,佔著臨街的位置,平日又喧囂,招蜂惹蝶的,極盡奢華,「棠花館」地界比較偏僻,門前冷清,只有兩小倌,乍一看倒像書院,加洛便道:「你看男人到底是張揚些,他們的銷金窟與女人的銷金窟就熱鬧許多。」

    長儀撲哧一笑道:「怕到這裡來的男人還多過女人一些。」

    「不會你十一哥也是常客吧!」

    長儀聽了道:「以前到『書院』他會帶著我,到這兒來,倒沒聽說過,不過現在就說不准了,有人傳他包養了『棠花館』一個名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加洛一聽兩眼一亮:「真的,那咱們不正好進去看看!」

    長儀一撫額道:「真不知道你是個男人還是個女人,偶四哥到底喜歡你哪裡,盡喜歡些上不了檯面的東西!」

    「這話可就奇怪了,你那四哥、十一哥不一樣喜歡那些上不了檯面的東西,比如逛妓院帶妹子之類,你不奇怪,我這去瞧瞧,你就奇怪了。」

    「我四哥、十一哥不是東西,小嫂子是東西了,逛相公館也帶妹子呀!」

    「你…」加洛一想也是,自己好像是有那麼一點臭名相投,便沒進行反駁了。

    兩人信步走了進去,沒想到進去倒真是個雅致的地方,居中是一座紅色的兩層樓,因是隆冬,眼前的綠色到底少了,一條長廊橫誇人工湖,連著花廳與小樓,兩邊的長廊掛著湘妃細竹的簾子,每副簾子上都有名人的詩詞和畫,兩人一邊欣賞一邊走,慢慢走近那紅色小樓,卻聽見絲竹聲如天籟般飄入耳裡。

    加洛倒沒想到「棠花館」的主人墨玉與佳儀是一同下來的,見了只能心裡歎道: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看樣子,這何家男女都是色中之高人呀。

    想歸想,只能心裡罵罵過過乾癮,禮節倒不敢亂,三人行禮後,墨玉又給加洛和長儀行了禮,才邀兩人一同上樓。

    一間雅室,南北通透,香爐裡焚著一種不知名的香,清爽淡雅,地上鋪的,牆上掛的,顯然都是值錢的東西,加洛暗歎佳儀真會享受,至少這兒比她那府上舒服多了,看樣子在墨玉身上砸錢說不准比在常隨侍身上砸錢還狠些。

    幾人坐下,加洛因是男妝,所以倒顯然得室內也男女人數平衡。

    墨玉給三人倒上茶,長儀便道:「玉公子居然捨得這麼好的茶來招待客人。」

    加洛不善品茶,小心喝了一口並沒覺得十分好喝,長儀小抿了一口道:「這『女兒碧』喝著就那麼的滿口香甜。」

    加洛聽了一會才知道這茶葉要五兩黃金一兩,比何慕楓喝的「雪山銀針」還貴五倍,趕緊端起杯又喝了一口,仔細品償後卻覺得與何慕楓那茶一樣的難喝,一樣的都有些入口苦澀的感覺,不知長儀從哪兒償出了香甜的味道。

    墨玉看了加洛一眼,小心給長儀倒了一杯茶後才道:「這喝茶也講究個緣份。」

    加洛想:是講究緣份,反正這好東西跟自己都沒緣份。

    長儀聽了笑了一下道:「只知道姻緣講究緣份,卻不知道喝茶也講究個緣份,玉公子難不成是成我九姐是喝茶喝出緣份來的。」

    「十七又滿嘴胡言亂語。」佳儀說著也端起了杯子問:「永雋你說呢?」

    「我說什麼呢,我認為要是口渴,管他什麼茶不茶的,只要可以解渴,入口都好喝!」

    加洛從來都胡天胡地的,一席話把大家都說笑了,佳儀搖搖頭問:「你怎麼會在聖安?」

    加洛本想找個好聽的借口來搪塞,長儀卻便接過來道:「她呀,又讓四哥膩味了,一腳踢了!」

    墨玉與佳儀又笑了起來,佳儀又搖搖頭道:「也真弄不懂老四,為著永雋連江山都不要了,現在卻又一腳踢開了,我們何家,也就他,屬心最狠的。」

    大家都非常同情加洛,加洛聽了有些想替何慕楓辯解兩句,卻又不知道從哪裡下口,於是加洛就在幾人的同情聲中鬱悶地喝著這極貴卻極難喝的茶。

    心情鬱悶,覺得茶更難喝;茶難喝,心情就更鬱悶。

    加洛終於相信相輔相成這話了,悶著頭不說話。

    墨玉見了怕冷場,忙安排人進來彈琴吹蕭助興,趁佳儀與墨玉起身的時候,長儀小聲地問加洛:「你還不趁機逃了?」

    「幹嗎要逃,吃得好穿是暖的,我享受還來不及呢?」

    「我十一哥已經不是以前的十一哥了,你以為他真的不敢對你怎麼樣?」

    「他不過就想知道狼山的情況嗎,我一一做答,他還能怎麼樣?」

    「怕不會這麼簡單的。」

    加洛歎了口氣道:「現在已經是這樣了,我也沒辦法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趁沒人,加洛倒了杯白水,那麼貴的東西,她喝不慣,不經意一回頭卻看見那墨玉招來的琴師居然是北義。

    見慣了灰頭土腦、骯骯髒髒、畏畏縮縮的北義,一襲白色有暗花的衣服讓北義簡直如神仙下凡,加洛的眼睛隨著北義優雅的舉止連跳了好幾下,她所見過的漂亮男人林林總總也有不少了,此時又覺得沒有哪一個比得上此時北義溫柔地眨那麼一下眼睛誘人。

    北義沒有何慕楓的威嚴,沒有關笑天的邪異,沒有唐加浩的帥氣,沒有狼娃的野性,但北義卻有著一種柔順的美,很容易讓人降服,最主要是容易讓男人降服。

    加洛私下認為北義要是個女孩子該多好,心中某處被北義那種柔順的表情狠狠紮了一下,陣陣地泛著痛意,但加洛見北義來這種地方謀生,他長得再漂亮也讓加洛又氣又惱。

    北義一直安安靜靜低著頭聽墨玉說完了什麼,才抬起頭來,卻看見了加洛,愣了一下,撤回目光退到竹簾後,坐下開始撫琴,加洛知道北義會畫畫已經奇了,再聽北義會彈琴,就張著嘴合不攏了,沒想到這北義也是真人不露象呀,居然還樣樣都會,看來施家真屬自己最笨。

    長儀看到北義愣了一下,加洛不知道為什麼長儀的眼圈無緣無故地就紅了。

    北義的琴聲有些生澀,不知是不是因為人生得俊美的緣故,佳儀並沒責怪,等北義撫完一曲,長儀倒先招了過來問:「你叫什麼名字?」

    北義規規矩矩地跪下道:「小生叫北義!」

    長儀吃驚地看向墨玉:「這就是北義公子?」

    加洛才知道這北義已經是有些名氣的了,墨玉便道:「回公主,這正是北義公子!」

    「也難怪了!」長儀歎了口氣,加洛不明白長儀這話的意思,佳儀接了話道:「北義來這『棠花館』還沒有幾日呢!」

    墨玉點點頭道:「還不足半月!」

    佳儀又吩咐北義彈了兩隻曲子,便吩咐他退下,北義中規中矩地退下了。

    北義退下時,看了加洛一眼,加洛不高興地噘了一下嘴,卻有小倌進來稟道:「玉當家,宋將軍來了,即刻要見玉當家!」

    「佳儀公主、長儀公主、永雋郡主,小生先走開一會。」墨玉並沒太著急緩緩地說,三人都點了點頭,墨玉才翩翩起身離去,沒一會那邊就吵鬧起來,三人忙走到窗邊,卻聽宋邊道:「玉當家,你同意不同意,人,本將都要帶走!」

    「宋將軍,不是小生不許將軍帶走,是北義自己不走!」

    「他不走,本將就一把火燒了你這『棠花館』。」

    墨玉聽了哼了一聲道:「宋將軍姑且不論你能不能燒小生這館,宋將軍即便燒了『棠花館』,還能燒盡天下的『梨花館』,『瓊花館』嗎?」

    宋邊本是氣勢洶洶,但聽了這話如被打下水的癩皮狗,站了一會才轉身走了。

    三人重回桌邊,坐了下來,墨玉也回來了,加洛明白個七七八八,卻假假地問:「玉公子,那是怎麼回事?」

    墨玉一施禮道:「郡主莫怕,是剛才那個北義少爺以前的相好!」

    「他要做什麼?」

    「也不知這兩人怎麼了,北義是自己到『棠花館』來的,並沒契約,宋將軍數次來糾纏,那北義少爺就是不走,也真弄不懂,北義少爺跟著宋將軍,怎麼也好過到這裡來賣藝呀。」

    長儀有些澀澀地道:「是呀,就他那琴彈得那麼差,也敢出來賣藝,要不是長得好看,玉當家也敢拿出來丟人現眼。」

    墨玉苦笑道:「倒不是小生要拿來污了公主的耳朵,這北義除了宋將軍纏著,另外還有些來頭。」

    加洛一聽有些驚訝地問:「他會有什麼來頭?」剛一問完,想起長儀的話,一下又明白了過來,不由得更為氣惱。

    墨玉給佳儀、長儀注入新茶,已經知道加洛不喜歡這茶,不慌不忙地吩咐給加洛端碗銀耳湯才道:「是淮明王傳過了話:北義在『裳花館』不准接客,但要給他安排最好的客人,小生怕死,不敢不安排!」

    加洛別過頭,卻見佳儀嗑著瓜子道:「長儀,不會是你那十一哥也看上這愣小子了吧!」

    長儀冷笑道:「九姐,不管我四哥,還是十一哥,在這事上,怕也只有你能是他們肚裡的蛔蟲了,我十一哥說不准還是你牽線搭橋認識的這個什麼北義少爺吧!」

    佳儀嗑瓜子的動作頓了一下問:「十七,你這話是咋說的。」

    佳儀不承認,但加洛心裡倒贊同長儀,這個佳儀就會做那些個偷雞摸狗上不了檯面的事,何慕楓好女色,她就四處撥拉著女絕色送給何慕楓;這何允柯看樣是好男色了,她聞到味就立刻給何允柯送那對口的。

    加洛出來玩本是為了讓何允柯為難,沒想到在這「棠花館」遇到北義賣藝這事,又聽到北義與何允柯似乎關係不一般,心裡非常不舒服了,大好的心情一下全沒了,離開「棠花館」就哪也不想去了。

    回淮明王府的路上,加洛心情不好,一直打著車簾往外看,忽一輛華貴的馬車,在不遠停了下來,那車簾打開,加洛就看見曾泠弱那張生得好看,卻不招她喜歡的臉露了出來,剛要張嘴卻聽曾泠弱罵了一聲:「怎麼,眼又瞎了,來人,給本郡好好責打!」

    加洛還沒明白過來,就見兩邊跟著的婆子拖出一個腰身細巧的女子,按在地上就掄起鞭子抽,加洛有些吃驚,長儀聽到聲音熟識也探出頭來看,只見曾泠弱厭惡地看了地上那被打的女子一眼,一轉過來卻看到了長儀,立刻換上哭聲叫道:「小姨!」

    長儀皺了皺眉道:「我說弱兒,你也省點力氣吧,大街上,別人看著是怎麼回事!」

    曾泠弱哭意更濃:「小姨,這個賤婢認為自己有兩分姿色,以前總在南德面前擠兌弱兒!」說完又哭道:「小姨,你幫我求求十一舅,好不好?」

    長儀歎了口氣道:「弱兒,你小姨現在也是自生難保,還關著呢,怎麼能幫到你!」說完又看向地上被抽得頭亂衣破的人道:「少做這樣的事,也當積德吧!」說完吩咐馬車走,加洛有些不明白地問:「這尹安怎麼在街上處置下人!」

    長儀聽了哼了一聲道:「什麼下人,是施南德的一個妾,她容不下,整天弄得雞飛狗跳的!」

    加洛想著長儀當年對劉典和晚娘的舉動,和她眼下這番話,不由得笑了,抬手掀起簾子想吸口新鮮的氣,見那挨打的女子被鞭子抽到地上,滿身是血,正在掙扎,加洛卻看清了那張臉,竟然是吳芷蘭。

    加洛愣了,忽有種感覺,施南德所謂納妾與劉典有同共異曲之處,劉典是為了長儀,讓長儀與他分手,施南德分明是為了報復吳芷蘭害死句兒一事,心裡梗了一下,卻聽被長儀申斥的曾泠弱更生氣地道:「這個姓劉的老婆子看本郡的眼神這麼惡毒,好像心疼她主子,來人,罰這劉老不死的頂著夜壺跪這裡看她主子受罰!」

    加洛又見著一群人把當年用鞭子侍候過她無數次的劉媽扯了出來,踢到地上,端了個夜壺放她頭上頂著。

    加洛雖相信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一說,但沒有想到吳芷蘭與劉媽是這麼個報應,輕輕歎了口氣,馬車越走越遠,慢慢也就看不到這場鬧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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