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 榮歸 文 / 楚容
一日之內被拋置風口浪尖中顛沛身不由己,流熏驚魂不定,宮宴在萬壽殿,笙歌樂舞管弦繞樑,只是她卻神馳物外。總算辭宮回府,滿載了無數賞賜和眾人羨慕的眸光,祖孫幾人在車輪轆轆中出了皇城。
流熏同祖母共乘一車,一路上祖母卻是無言。只三妹妹謝舞雩羨慕的貼去流熏身邊,小心翼翼的用指尖輕輕觸碰她那頂牡丹花冠,口中還艷羨著:「顆心四妹妹鬧腹瀉沒能入宮,若是見到姐姐這頂花冠,說不準又要一把搶去呢。」謝舞雩說笑著,幾句話活靈活現的勾勒出霸道任性的四妹妹謝展顏,流熏心中暗念,許是這頂花冠是怡貴妃處心積慮留給四妹妹的,卻被她不識眉眼高低的一味奪了去。
轉念一想,許是她同這頂花冠有緣呢。於是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行過市集,華燈初上,處處繁華。老祖宗依舊微闔雙目在養神般,也不聽姐妹二人一路興奮的說笑。
「老祖宗,可是熏兒做錯了事?」流熏似察覺祖母神色的異樣,才如做錯事的孩子,雙手握緊老夫人冰冷枯瘦的手,低垂個眸忽閃烏亮的眸子有些懊惱地嘀咕。
老夫人並未睜眼,只是反手輕輕拍她的手背,許久才歎氣連連,不置可否地說:「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一絲苦笑漾在唇角,又忍不住歎一句,「狂風下,勁草先折。」
一句話倒是觸動了流熏的心,勁草先折,前世裡祖母曾經無數次告誡驕矜自恃的自己,可她從未認真聽過。
「是,老祖宗的訓導,熏兒銘記在心。」流熏應著,轉眼車已停在府門外。
流熏在宮裡智勇雙全展露頭角一事早有人回府報喜訊,府門口張燈結綵,平日裡年節才用的八寶宮燈都高高挑起,以示隆重。一時間儀門許多人迎了祖孫幾人回府,道喜恭賀。
更有丫鬟婆子們上前深深一福笑瞇瞇地說:「老祖宗大喜,大小姐大喜。」
更有小姑母謝妉兒徑直迎向前,摟住了流熏左右看著,捏捏她紅撲撲的小臉欣慰道:「可見你祖父祖母沒有白疼你。如今一鳴驚人。」
念在孫女在宮裡光耀門楣得了皇上和太后的嘉許,不亞於子孫金榜題名的榮耀,老夫人也斂了面頰上那絲擔憂,旋即笑逐顏開的吩咐看賞,丫鬟婆子們更是喜氣洋洋。阿諛迎奉聲包圍了祖孫二人。
燈影下,封氏率領女眷們款款而來迎接凱旋而歸的祖孫三人,更是摟住流熏上下看看心疼道:「自打你入宮,娘這心就噗通狂悸不定的。遣去打探消息的跑斷了腿兒,聽說你們姐妹被困火海,可是嚇掉了娘的魂兒。怡貴妃娘娘可也真是,如何不早透個信兒,害得人提心吊膽的。」
流熏笑靨燦爛的挽住繼母的臂說:「勞母親擔憂了,有太后娘娘和貴妃娘娘照應,熏兒自然化險為夷的。」
封氏轉身,看見影壁旁遠遠的立著女兒謝展顏,她懷抱小狗哈哈,巴巴地望著春風得意的流熏,惱得「哼」了一聲跺腳轉身。
「顏兒,哪裡去?還不過來給你長姐道喜。」封氏嗔怪著,謝展顏滿心的不快,徐徐轉身碎步挪蹭過來,眸光在流熏頭上那頂花冠上掠過,深深抿了櫻唇,恨不得將那花冠一把捏得粉碎。
「晚晴給大姐姐道喜了,大姐姐此番入宮為謝府光耀門楣,大姐姐辛苦了。」一個柔弱的聲音,晚晴斜挽個芙蓉髻,額頭幾綹散碎的劉海,面色蒼白的過來。
原本忘記了的一樁心事又浮現眼前。
流熏陪了笑問:「晴妹妹的身子大好了?」
「虧得旎姐姐妙手回春,一劑藥反比宮裡的太醫還靈,妙手回春呢。」晚晴感激地望向身後,人群中盈盈的立著方春旎,正笑望著她,眸光裡滿是讚許。
流熏欣喜的迎上去挽住春旎的臂,親熱的喚一聲:「旎姐姐!」死裡逃生,能從宮裡全身而出,有多少話她想吐露給旎姐姐聽。
「都累了,下去歇息吧。」老夫人也滿臉倦意,擺擺手吩咐眾人下去。
回房時,流熏拉住方春旎的手不肯放手,一路同她講述宮裡的趣聞軼事。聽罷流熏的講述,方春旎秀眉微顰,透出幾分擔憂道:「熏兒,外祖母的勸告你有用心去體味,疾風之下勁草先折,是這個道理。」
流熏淡然一笑道:「我本不想去爭這個勞什子,」說罷信手將那頂金玉花冠摘下重重置去一旁,那聲響驚得方春旎心頭一顫。
「宮裡要尋的六皇子妃,日後的太子妃,母儀天下的皇后,當是個性情溫和千依百順的……擺設。看怡貴妃那張狂不可一世的模樣,嫁去宮裡做什麼新太子妃未必是什麼福事。」流熏側頭揉揉酸酸的脖頸,貼去春旎耳邊說,「不過,如何看,天下的男子都沒有我哥哥出色。」她壞笑地側頭望著方春旎拖長聲音輕輕問,「好嫂嫂,你說可是呀?」
羞惱得方春旎杏眼圓瞪佯怒著去撕扯她的嘴,姐妹二人嬉鬧去一處。
正在笑鬧,秋姨捧了一盤果子進來,也同方春旎如出一轍的眉頭深顰,毫無喜色。
「秋姨,今日可以是為熏兒提心吊膽了一日?」流熏試探問。
方春旎起身扶著散亂的鬢髮,對了鏡子重新梳理秀髮,秋姨拉起流熏為她整理衣衫,打著手勢告訴她,一顆心都要跳出喉頭了。流熏會心的一笑,忽然記起什麼去問方春旎,「晴兒的病,果然被姐姐一劑藥妙手回春了?」
方春旎無奈一笑低頭打量菱花鏡中自己整理容妝漫不經心地說:「我哪裡有那個神通?不過是媽媽不依不饒的,見不慣晴兒那副模樣。倒是晴兒,病未癒,又來了月信,怕是那個事兒就耽擱到外祖母壽誕後了。」
「倒是便宜了她逃過幾日!」流熏憤憤道。
方春旎看她沉個小臉餘怒未消的模樣寬慰著,「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才說怡貴妃咄咄逼人,焉知自己行事不是如此?古人云,敬鬼神而遠之。若她不好,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自可以不去理她。這話我也在勸母親撂手,只是她偏偏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