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ま二章 委曲求全 文 / 楚容
謝妉兒生怕子俊吃虧,搶了替他敷衍著:「俊兒你莫怕。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賢,古聖人尚且如此。你能有今日,你祖父和父親這些年在你身上花費了多少心血栽培你這謝氏玉樹,如今豈能坐視不理?能否去科舉,可不只是關乎你一人的榮辱,這可是事關謝氏子孫家門的日後將來。」
一句話倒是狠狠點戳了謝祖恆,他面容上明顯犯了難色。
封氏沉吟不語捧起一盞香茗輕啜一口,倒是一旁的慕容思慧輕輕扶了扶鬢角的一朵木槿花,嫣然一笑問,「呀,怎麼不見旎兒出來用膳?這幾日似都沒曾見旎兒這丫頭出來,可不是病了?」慕容思慧故作糊塗地問,言語裡滿是關切。一句話就把面露得意之色的小姑謝妉兒逼去角落裡。
謝妉兒面色一緊,透出幾分難堪。自老夫人允了太后賜婚,要將方春旎許配給虎賁將軍何穗安之子何猛男,這消息在府裡已不脛而走,議論紛紛。眼看著平日在府裡仗著老夫人的寵愛跋扈橫行的謝妉兒失算落寞的樣子,慕容思慧暗自得意。
老夫人打量了謝妉兒一眼,看出她的心思,也顯出幾分不快,懨懨地問:「旎兒這孩子,怕是心病吧?女孩子心思太大了,不好。」
封氏忙說:「旎兒這孩子自幼身子弱,弱不禁風的紙糊美人兒,既然如今要嫁人了,是該好好調理一番才是。這治病呀,須得對症,才能下藥。」說到此處,慕容思慧咯咯一笑說,「大嫂這是班門弄斧了。方家祖傳的名醫,還用大嫂嫂指點不成?再說了,這旎兒要出嫁,是從江南方家出閣呢,還是從咱們謝府出閣呀?」她兀自地說笑著,忽然掩口道,「呀,啐啐,我竟然忘記了,方家……如今族裡怕沒什麼人了。」
這話說得犀利,刺得謝妉兒這寄居在謝府寡居的女人面頰一陣青一陣白。若換在往日,她早就兜頭將慕容思慧一頓臭罵,只是如今,她偷窺一眼母親巍然不動的面色,眼圈一紅,強忍了淚,竟然生生忍下一口氣來。似乎看出母親不再偏袒她母女,如今她真正是寄人籬下的要去仰人鼻息的可憐了。
細微的變化倒是沒有逃過謝祖恆的眼,他溫厚地問一聲:「小妹,旎兒是病了?」
謝妉兒慘然一笑,強嚥了淚水去喉頭說:「老祖宗心疼她,為她說了一門親事,這丫頭卻不識好歹,鬧著要伺候老祖宗一輩子,終身不嫁。可不是瘋傻了?妹妹一時氣惱,訓斥了她幾句,怕她哭哭啼啼的掃了母親的興致,就不許她出來在屋裡抄經書呢。」
「嫁人?」謝祖恆好奇地望向母親,又看看妹妹。
封氏解釋說:「是皇太后賜婚,要旎兒嫁給虎賁大將軍何穗安的兒子何猛男。」
「何猛男?」謝祖恆皺皺眉,一旁正捧了茶盞吹了漂浮的幾片茶葉儀容閒然的四爺謝祖懷忽然手一顫,熱茶漾去手背,慌得一旁的丫鬟婆子們紛紛來伺候,為他去擦拭濕去的襟袖。
「何猛男?可是哪個綽號『夏侯惇』的何穗安的大兒子?那年裡同趙王去平定賀蘭山戰事時,被箭射穿了眼,自己拔箭出眼將眼珠吞食的那猛士?」
謝四爺這一提,謝祖恆也點頭記起,他微蹙了眉頭問:「記得,皇上那年封了謝家這位長子為威勇少將軍,可不到三個月,因他酒後亂了軍紀飛馬誤踩了農田擾民,被何穗安親自上表請罪,奏請皇上將何猛男這封號褫奪了。」
一番話聽得眾人無不心驚。流熏更是驚得後背一陣陣涼寒。一個是嬌滴滴的纖纖弱質美人,春花般的人物,一個則是黑熊般的猛士。若是旎姐姐果然嫁給那何猛男,會是什麼結局?
「呀,這新姑爺還真是人如其名呢。自古英雄配美人,當屬一段良緣佳話呢。」慕容思慧取笑般拿捏道,「越是這貌似粗魯的漢子,越是惜香憐玉的溫柔呢。」
話音才落,謝子俊倏然起身,面帶怒色,他四下掃視一圈,強嚥了怒氣,推箸躬身告退:「老祖宗,父親母親,子俊回房讀書去了。」
也不等老夫人發話,他轉身疾步離去。流熏見哥哥舉止失態,怕父親責怪,慌忙起身追去,替他掩飾道:「這才是一刻千金呢,哥哥眼見就要春闈了。片刻不得閒的。」
流熏疾行幾步追了哥哥出了廳堂。
「哥哥,」她喊住子俊,「眼下沒有比哥哥科考更要緊的事兒,若是哥哥能下個月金榜題名,便可以面聖求皇上賜婚,救旎姐姐。」流熏說著,眸光裡透出幾分憧憬,雖然她心知希望渺茫。
謝子俊只剩苦笑,用拳頭狠狠捶了廊柱搖頭:「我替他們可憐可笑,做官?光宗耀祖?這官當得憋屈,不做也罷。」
「哥哥不可胡來,若是哥哥做出什麼不經之舉,祖母定要遷怒旎姐姐的。」流熏急忙勸阻著。
「不好了不好了,出人命了,不好了!」
流熏一驚,循聲望去,見丫鬟黃芪疾步跑來,一見流熏和子俊,一臉慌張的哭著:「大小姐,大公子,可是見到我們太太?旎姑娘她,她尋短見了。」
流熏頭腦轟的一響,滿頭思緒似被炸飛得粉碎,旎姐姐尋短見了?
還不等她恍過神,哥哥子俊已經大喊一聲:「旎妹!」他健步如飛的撇下流熏飛奔而去,踩了滿地雨後的積水,一轉眼就不見了人影。流熏一驚,暗呼不妙,哥哥這書獃子,莫生出什麼事端來鑄成大錯。
她叮囑黃芪一聲:「別聲張,我去看看。」旎姐姐此舉不智,若是傳揚出去,非但無法挽回同哥哥子俊的姻緣,怕是祖母反會遷怒她不識大體,一早草草嫁了她出謝府。
流熏緊步急追,黃芪小跑了碎步緊隨了在她身後氣喘吁吁的解釋,「午睡後姑娘就推說身子懨懨的不肯起床,打發我們出去。起先還聽到她在屋裡哭一陣靜一陣,又伏案寫些什麼東西。再過一陣子,沒了聲息。奴婢們忽聽到光噹一聲響,似是什麼東西倒了。這隔了窗一看,旎姑娘吊在梁子上了,地上躺了把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