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風塵劫3 文 / 楚容
一路奔得急,這些婦人釵斜鬢亂,揩著額頭的汗,有人更是尖聲催促:「快去呀,晚了就誤了眼前發財的大好良機了。」
流熏忽然覺得此事詭異,忍不住擋了低頭扯下涼帽的哥哥,上前拉住一位婦人問,「嬸嬸,大家都趕去樓上做什麼?可是有什麼好處?」
那大嬸倒是熱心,看似個廚娘的模樣,手在腰間圍著的罩裙上猛擦了幾把,不容分說挽住流熏的腕子向前去,一邊神秘地說,「算你走運遇到了嬸子我,旁人定不會告訴你。一個字十兩金子,琉璃廠聚軒的掌櫃在收,去晚了狀元的墨跡就被旁人搶去了。」
流熏哭笑不得,這些人莫是不長腦嗎?便是哥哥和表兄們的書法堪同王右軍媲美,可也不至於一字千金呀?
流熏抽出手勸阻她說:「嬸嬸莫聽人胡亂講,哪裡有這等好事。便是咱們趕了去,那狀元郎豈肯聽咱們吩咐?」
「便是白去一遭,一人二兩銀子,聽說京城首富汪大戶家的小姐相中了新科小狀元,一擲千金為狀元郎壯聲威呢。天上掉銀子,誰不去揀?」
這更是無稽之談,莫不是有人故意擅動無知的百姓齊聚來醉華閣鬧事尋哥哥的麻煩?
可是哥哥平日與誰結如此大的仇,竟然值得對方如此興師動眾?
不過一個心思劃過腦海,她驚得一個戰慄,急得忙去人群中搜尋走散的護駕的侍衛,卻見遠處廊子那幾道熟悉的人影分作兩隊左右而去,她疾步去追趕,想提醒眾人小心,怕是這些人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眼見人群摩肩擦踵而來,反比上元節燈會更是熱鬧,君臣幾人被夾雜在聞訊趕來的人流中,擁擠間被衝散了去。流熏看到蘭馨公主被眾人推搡護送著前行,不時回身去找尋她的蹤影。公主果然是個重情義的。
哥哥謝子俊已經費力的推開眾人向她這邊擠來接應,沈孤桐卻極力張開臂膀擋護公主。
「姐姐,姐姐!」蘭馨公主急得墊腳招手呼喚她,焦慮中,蘭馨公主一把推開沈孤桐向流熏奔來。
「馨兒,莫過來,就在那裡,等我!」流熏費力的叫嚷,推搡著眾人逆流而上,看她哪裡能抵擋那越聚越多的洪流?情勢混亂,流熏貼了牆根在人群中推搡了反向而行,想逃脫這險境。若她沒有料錯,此地的情勢一觸即發,稍有不慎局勢益發不可收拾。
叫嚷聲如潮水湧來,黑壓壓的人群如昏鴉黑雲壓城遮蓋了視線,不過轉眼間,庭院四面八方湧來人流,盡向那醉華閣高樓喧囂而去。高樓欄杆上不知何時擠滿了人,眾人探身向下高呼聞訊,「可是見到新科狀元郎?」
人擠去一邊的欄杆,那樓閣似是不堪重負搖搖欲墜。流熏驚得瞠目結舌,她想高聲叫嚷那樓閣就要坍塌,卻怕引發慌亂。
還不及邁出幾步,就聽樓上一聲慘叫,一團人影從高空拋下,慘叫聲中向失聲驚叫的人群砸來。庭院裡摩肩接踵毫無空隙,流熏驚愕的目光中,慘叫聲呼嚎聲練成一片,慘不忍睹。眾人四下奔逃擠去一處,你推我搡,無數人應聲倒地,更有無數只腳失控的踩踏上去。
尖叫、驚呼、悲慼、嚎啕,頓時間繁華似錦的醉華閣變成了人間地獄。哭喊聲撕心裂肺,聽得人膽戰心驚。
猛然,驚魂未定的流熏就覺一股勁力直撞她的腰間,恰此時,有人從後狠狠一腳猛踢她腳踝,她的身子失重,腳下踩空,整個身子癱軟下去。背後人群如排山倒海之勢的勁力壓來,流熏心頭一冷,此刻如若跌倒在人群腳下,何異於倒身在萬馬奔騰的馬蹄下,她心一寒,眼一閉,心知凶多吉少。
只此刻,她忽然想大喊一聲,「玨哥哥,救我!」但景玨人在何方?
身子失控地向人群腳下倒去,她眼前一片漆黑,身子被及裝飾撕裂般,那疼痛刺骨錐心。忽然,一雙有力的臂將她海底撈月地從黑暗的地獄棺木中提起,身不由己的她被拎去一旁,狠狠推撞去牆壁上,心頭被那一撞彭然一動,旋即一個沙啞的聲音貼子她耳邊道一句:「莫輕舉妄動!」
二人緊緊貼去一處,彷彿她身後的他的身子就要將她搾乾,一絲呼吸的自由都沒留給她。絕處逢生,她感激地要去看一眼身後救命恩人的容顏,但卻無法回身,她聞到一股異常熟悉的氣息,一雙孔武有力的大手十指纖長,血脈突兀的手腕骨骼嶙峋,如擎天玉柱般為她撐起了一小片動亂中安全的天空,讓她得以呼吸。
流熏的心怦然亂跳,定定神,她猛然記起同行的人,她急得大喊:「馨兒,馨兒,哥哥……」
那人的手沉穩地按在她肩頭,磁力四射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不怕,有我!」
流熏心頭猛然一顫,不過區區四個字,卻讓她如冰川雪地裡僵冷的身子遇到一團溫暖的火焰,她極力去貼近,無可抗拒。
她努力奮力掙扎著向回頭看清那張臉,可是她被緊緊的擠貼在角落裡,感受著那心跳,噗噗的夯實有力,那是多麼博大的心胸,只靠一雙臂膀就為她強自撐起一片安全的天空。忍呼嘯聲哭嚎聲如潮水洶湧耳邊,膽戰心驚又入陰曹地府鬼哭啾啾,忽然間,流熏鼻頭一酸,好不敢動,因是從第一刻被他在險境中拉住手腕起,那肌膚接觸神秘的瞬間,她就毫不遲疑的斷定,是他,就是她,那蒙面恩公,幾次在她危難時刻悄然出來救她的天神般的護花使者,可總是神秘的不讓她看到他的臉,至今她都不能斷定他是誰?可想想那荒誕不經的十二皇子景璨,她如何也不想將這兩個雲泥之別的人混為一談。分明一在天,一在地。
漸漸的,她的一顆心逐漸平靜,在他小心翼翼的庇護下,她似聽到他輕輕的呻吟聲,暗藏了身後被推擠撞打的痛苦,但他獨自承受。一點點的滾燙黏黏的東西一滴滴落在她頭頂,漸漸的從她額頭滾落,她看不到,只是驚奇中,她隱隱看到了殷紅的鮮血,是血,哪裡來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