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進退維谷 文 / 楚容
「媚奴謹遵師命!」媚奴詭詭一笑,信手從香案上的香爐內抽出一枝檀香,將那飄了紅紅火星的香頭湊去鼻間嗅了嗅,又用紅艷艷的菱唇吹了吹,那眸光望著那枝香頭對沈孤桐吩咐,「歡奴過來,自己拿著,師父賞的。」
馮四略勾勾唇角露出一抹輕屑的笑,緩步逍遙地搖著折扇下了一層樓,他並未繼續向下,只在欄杆旁駐足四望,似是心曠神怡在神仙廟環水背山綠水藍天白雲相得益彰的風景裡。南北中軸線上修建有山門、中庭、殿堂、寢殿,亭台廊廡、花園、池沼美輪美奐。三清殿、玉皇殿、重陽殿、藥王殿、靈官殿籠罩在煙霧繚繞中。
眼前的繁華似漸漸被一層薄薄霧氣籠罩,變得含混,不過須臾,樓上傳來沈孤桐刺耳的哭嚎聲,淒厲的悲號:「師父,師父,饒了歡奴吧。啊,啊~」尾聲似被堵住了嘴,發出「嗚嗚」的沖透喉嚨又被噎堵回去的哀鳴。聽得身旁幾名小徒驚駭得臉色慘白,神色不安地仰頭向樓上望去。
馮四又候了一陣,手中得意的搖著扇子,猛然啪的一下收了折扇,訓斥徒兒們,「想看就索性上樓去看個盡興,也長長見識!」
嚇得徒弟們噗通通跪地求饒,「徒兒們不敢,徒兒們定當孝敬師父,不敢有半點造次。」
「嗯,乖徒兒,」馮四一臉獰笑歪個唇角,笑笑轉回樓上。
沈孤桐蜷縮在塵埃裡,如泥人一般,他臉色慘白,被汗水和了泥土花了容顏,他撲上前抱住馮四的腿,被馮四厭惡的一腳將他踢翻,牙縫裡狠狠擠出幾個字:「你也配!」飛腳踩去沈孤桐道在塵埃的面頰上,狠狠踩著他的臉罵:「當你自己是天潢貴胄嗎?不看看你是個什麼貨色。想我饒你,也好!」
馮四頓了頓話音,悠悠道,「除非,你去殺了那謝府大小姐謝流熏和那狀元郎謝子駿,否則,你就隨師父我回江南去乖乖做你的男娼吧!」
沈孤桐頻頻搖頭,目光裡透出驚駭。殺人,他不是沒有這個膽量,可謝流熏……眼前出現那嬌艷活潑的笑容,清麗的身影,對他回眸一笑,就令他心在顫抖。不知為何,如今他對這個小女子反生出些恐懼,那種捉摸不定的惶然。
「去,還是不去?」馮四聲色俱厲,慌得沈孤桐爬起身如條狗一般匍匐在馮四腳下哭道,「師父,歡奴,這就,去!」
沈孤桐幾乎是落荒而逃,跌跌撞撞的衝下樓台,耳邊已是師弟們咿咿呀呀的唱戲聲飄蕩在層層殿廡間。只他,如遊魂野鬼般在花園裡遊蕩,耳邊縷縷是師父厲聲的叮囑,「只半個時辰的功夫,你去辭行,或者殺了那兩個人!」
殺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沈孤桐深深抿了唇,拖著週身的疼痛踉蹌前行,他目光呆滯,耳邊聽到的都是入溺水般的汩汩聲,身旁行過的人影飄忽扭曲。似有家丁和丫鬟向他討好的問安招呼,他都聽不清,也不屑理會,再沒了平日的謙遜溫和彬彬有禮,他只顧目光呆直的向前挪步,心裡七上八下,口中喃喃道:「殺了她們,殺了她們。」
「沈師兄,你這是怎麼了?」一個聲音,晴天霹靂般炸響在耳畔,慌得沈孤桐腿一軟,險些癱倒在地,所幸靠貼在白牆上,強自撐了身子,定神一看,一頭冷汗涔涔,謝流熏!
謝流熏滿眼好奇的望著他笑,明眸皓齒,身後是一朵紅蓮初出水蘭馨公主和淡清秀的方春旎,幾雙好奇的眸光都驚訝地投向他。
如何是她們?沈孤桐冷汗濡濕衣衫,頭腦一空。他告誡自己,「不能亂,不能亂。」
靈機一動間,他含糊地撫了脖頸自嘲道,「脖頸後的傷,昨兒入夜一場驟雨,不留心淋到,今兒傷處有些潰膿疼痛,頭昏沉沉的。師妹和公主恕罪,孤桐先告辭一步回府去了。」
說罷倉促的奪路而逃。
「沈師兄,出廟門的路在這邊。」流熏在身後提醒著,沈孤桐一驚停步,旋即轉身自嘲的一笑說,「孤桐先去向師父師娘告罪辭行。」
「母親在東樓看戲呢,師兄若是身子不自在,流熏代為去告假吧。」流熏故作一臉認真地隨上幾步道,慌得沈孤桐不停打躬婉拒,「不,不必,還是孤桐自己去,舉手之勞。」
旋即他轉身落荒而逃,再沒了平日的灑脫飄逸。
耳後聽了蘭馨公主咯咯的笑聲,「沈孤桐是如何了?怎麼見了本公主也嚇得如老鼠般逃竄?反有了駿哥哥的幾分呆傻氣了。」
「或是他前世裡就是一隻鼠,見到了靈貓投胎的熏兒,自然嚇得躲避了。」方春旎悠悠地說,同流熏對視一眼,得意的一笑,彷彿一切盡在二人的掌控之中。
沈孤桐,他如今一定被氣的狂怒於心要狠狠報復他的封氏折磨得沒有退路,此刻如一隻無頭蒼蠅四處撞壁。飛鳥盡,良弓藏,而沈孤桐這張良弓尚不等替封氏射出致命的一箭,就心猿意馬的要去攀高枝兒擇木而息了,封氏豈能容他?
方春旎斂衽告辭道,「才母親吩咐丫鬟喚我去呢,趙王府送宮裡賜的銀子了,待我去陪母親清點,就過來。」
眾人也不留她,見她走遠,流熏才陪著蘭馨公主四處的走游,催她說,「聽說那出八仙過海演得熱鬧,咱們去看看?」
沈孤桐出了廊廡旁的洞門,轉向玉皇殿,他心裡暗自盤算,如今能救他的,只有封氏。畢竟是孫猴子,一個觔斗十萬八千里騰雲駕霧也翻不出如來佛的掌心。封氏果然老謀深算,她握住了他的脈門,能狠狠的打去他的七寸,讓他生不如死。如今,他只有卑微的跪在她面前哀求她,哀求那個惡毒的婦人網開一面,將她那破爛貨的女兒嫁給他,許他入贅謝府,苟且偷生。沈孤桐仰頭望天,深深嚥了口氣,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只得去忍這胯下之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