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文人風骨 文 / 楚容
晚風清冷,入夜還頗是颼骨的冰寒,加之週身濕透,流熏就覺得一口寒氣被憋在心頭,哥哥一意孤行不聽人勸的執拗,爹爹聽任繼母算計她兄妹的古板糊塗,壓在她一小女子肩頭的復仇大計更有家門朝局後的驚天陰謀,本已凌亂的心頭如今更是亂作一團,一發的想要宣洩出來,她抱了頭蜷縮在風裡瑟縮抽泣。
景玨隨之爬上橋欄,也不顧抹一把臉上的水,就不顧一切的四下望著吩咐手下,「快,快把孤王那領披風給郡主披上擋風。」
話音未落連打兩個阿嚏。
「世子爺,那領冰蠶雲錦披風可是太后……」笑兒探頭提醒一句有些遲疑。
「放肆,要你多嘴!」景玨扯過小廝遞來的披風,迎風抖開,蓋在流熏身上。
週身頓時溫暖,冰凍的血就漸漸復甦湧動,流熏仰頭望著他,熹微的殘暉透過湖面瀲灩波光映出那輪廓俊逸的面頰,入額英挺的劍眉深目,眸子裡攬盡天地英華,熠熠動人,安撫的一笑笑靨清淺,寬慰她說,「熏妹,莫怕,不妨事。去喝一碗薑湯水發發寒睡一覺就好了。」
「阿嚏,阿嚏!」一旁的欄杆旁十二皇子景璨在不停的打著噴嚏,更趴去欄杆上折了身子吐水,如誤跳上岸乾涸殆死的魚兒一般,垂死的模樣,口中喃喃哭喊,「救命,救命呀!」
流熏一見他又氣又恨,忽然記起落水的緣由是她急著去救哥哥,她驚急的掙扎爬起身,急迫道,「我要去勸爹爹和哥哥,扶我去其正齋書房……」
景玨一把扶住踉蹌的她勸阻,「熏妹,你如今這副模樣去見舅父,可不是火上澆油?」
景璨順勢滑坐去石板橋上,咳喘幾聲說,「趕去也晚了,怕是子駿的屁股都打成八瓣了。」
流熏恨惱之餘恨不得上前去踹這無賴,景玨卻扶住她急忙吩咐笑兒,「笑兒,你速速去大老爺書房,就說……就說趙王妃有急事求見,人到了榮壽堂了,請大老爺移步去一見。」
笑兒驚得張張口,舌頭打結一般,一臉詫異的笑,旋即提醒,「爺,這可不是瞪了眼胡說嗎?舅老爺那脾氣,若是在王爺面前告上一樁,世子爺這皮可還要得了?」
「貧嘴,還不去!」景玨認真的喝斥,笑兒應一聲縮頭就跑,流熏滿眼感激,忽然身後的侍從驚道,「世子爺,您這小王袍,可是太后才賜的,撕裂了……」
眾人驚得上前圍看,神色大變,如臨大敵。
流熏不由定睛一看,許是為了救她匆忙急亂間,不知袍子刮去了哪裡,袖籠處撕裂好大一道口子,怕是縫補都不易了。
「這可如何是好?可真真的……」眾人慌張的聲音中,景玨喝一句,「大驚小怪的,若太后問起,本王自己不慎弄破,不關你們的事兒。今日的事兒,誰都不許外傳!」
侍從們連聲稱是,就是謝府的丫鬟婆子們都異口同聲的喏喏不敢造次。
流熏起身,滿眼感激和歉疚,輕聲道:「表兄這袍子,若是不嫌棄,讓流熏還補補看。」
景玨安撫的一笑,「不過是件袍子,太后寵溺,不會怪罪。」
他邊說邊吩咐丫鬟婆子們小心的送了流熏回房去。
其正齋書房,謝祖恆面色鐵青,垂了眼怒視跪地的謝子駿和沈孤桐。
他濃墨似的眉高挑,冷峻了面頰不容置喙道,「孤桐已經請命去河南賑災,如今朝廷使用人之際,一個差事不必去兩人。」
「所以兒子以為,沈師兄留在軍機即可,兒子不需要人作陪同去河南。」謝子駿話音沉穩,絲毫不為父親的聲勢震懾,也在表明沈孤桐不過是一廂情願,並不是他此行辦差心虛無底才求沈孤桐同行。
沈孤桐左右看看,忙替謝子駿解釋說,「師父,子駿師弟並未求孤桐同往,是孤桐不放心師弟。師弟平日書生意氣,此行河南面對饑饉數月的難民,凶多吉少。」
「時危見臣節,若是人人瞻前顧後不肯為朝廷效力,為百姓分憂,這些官員豈不是尸位素餐!」謝子駿義正詞嚴的駁斥。
「黃口乳兒,你才經多少事,讀多少書,竟然敢在老夫面前咆哮什麼時危見臣節?你連為人子的道理都不懂,還談什麼『臣子本分』?」謝祖恆嚴厲的話音在繞樑震耳,慌得屋外探頭窺望的小廝們都不敢近前,一些清客先生更是在廊下眺望,搖頭歎氣,舉足不定。
謝子駿沉了一口氣,只剩唇角的冷笑,儼然對著父親的話有幾分不屑,忽然指著其正齋那匾額帶了幾分嘲諷反詰,「那兒子倒要請問父親大人,父親頭頂懸的這『其正齋』的匾額又是何意?」謝子俊眉梢一揚,原本清秀俊朗的面頰透出幾分英氣,靜柔弱中添了一抹堅強。
謝祖恆皺起了眉頭,面色漸漸發青,那是皇上御賜的匾額,是誇讚謝氏父子剛正不阿的節操猶如當年的顏魯公,「守其正,全其節」,堅持自己秉直的個性,不隨波逐流持守那自身清高的名節,為臣中正,寧折不彎的傲骨正氣。如今這時危見臣節時,謝家竟然瞻前顧後為一己之私不許嫡長孫去犯險,可不是愧對這御賜金匾?
沈孤桐不想小師弟如此大膽,忙低聲制止,「師弟,師父言之有理。孤桐是苦出身,從那冰天雪地窮鄉僻壤逃難出來的,去了那地方,多少比你更能入鄉隨俗。我去,你留在府裡替我照顧師父。」沈孤桐的話音輕柔,反有幾分哄慰小弟弟的味道。更顯得謝子駿孩子性子矯情執拗。
「謝子駿心意已決,朝廷旨意已下,豈能朝令夕改?」謝子駿朗聲道,不屈的微仰下巴。
「沽名釣譽,強詞奪理!」謝祖恆咬牙切齒大罵一句。
「忠孝不能兩全,父親恕罪。」謝子駿輕描淡寫一句。
「師父息怒,師弟不過一時失言。」沈孤桐拚命的扯扯謝子駿的衣袖頻頻遞他眼色示意他住口,一邊勸慰著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