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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一支艦隊的輝煌史 第589章 舊體制的討伐書 文 / 雪漂

    當然,秦鎧對於李中堂來參與這場分贓大會,也是抱著一個拉人入伙的態度,既然自己現在挑起的是滿漢之爭,雖然,這個老李的淮軍有些個暮氣沉沉,不過這可絲毫不影響淮軍這一龐大體繫在中國政壇上的影響力。

    華夏上下,這淮軍的勢力可謂是遍佈各處,這種勢力不僅僅是明面上已經改變為練軍的淮軍軍隊,更有深層次的人脈,對於秦鎧而言,要在拆掉滿清這座破廟的同時,卻對付更為龐大的淮軍體系,完全沒有必要,他還是那個想法,飯要一口一口吃!

    周馥和薛福成在廊坊粵軍的護送下,中午時分才趕到通州,到了通州衙門,卻被告知,秦總督在城外兵營閱兵,這消息未免讓這兩位一愣,難道這秦烈風是準備給自己一個下馬威?或是顯示一番武力?

    兩人略一商議,立刻調轉馬車直奔城外,在軍官的引路下,繞過東城在離城兩里地的一處高地上,他們見到了前些時候剛剛分手的秦鎧,讓兩位淮軍大佬驚訝的是,寒冬臘月的天氣,這邊營地裡士兵已然以小隊形式進行這各種操演,而遠遠看見這位秦總督則卻和十七八個年輕軍官、士兵一邊捧著大海碗唏哩嘩啦的吃著中飯,一邊還在大聲的討論著什麼。

    這督撫一方的大員卻如此沒有體統的在軍營中和底層軍官混一起,周馥和薛福成都是有些意外,以往,他們也曾聽說過關於這支幾乎是戰無不勝的鐵軍傳奇,不過,秦大總督最大的功勳似乎都來自於海上,陸師反倒是經常成為了陪襯,所以,對於看到的這幅情形,兩人多少還有些不屑。

    周馥側頭低聲說道:「叔耘。這秦烈風到頗有些愛兵如子的做派,只是,多少有些失了為將的體統啊,他和這些大字不識的大頭兵能有什麼好談的?」

    薛福成聽了之後只是點點頭。一路上他看到紀律嚴明的粵軍,很自然會拿來和淮軍做對比,早年淮軍的主體現在早就不在了,勇兵成了練軍之後,這餉銀倒是上去了,武器裝備也是大大提升,只是戰鬥力和軍紀反而大不如從前。這一點,淮軍高層哪能不知。

    不過,軍中的將領卻並不這麼想的,昨日來之前,直隸提督潘鼎新還建議揮師北上,現在直隸周邊能調集的淮軍至少有五萬人之眾,而粵軍在京畿的不足萬人,以粵軍在京師反亂的名義一舉殲滅對方。以他的策劃,那樣的話,淮軍就可以一支獨大。

    只是。這個計劃當場就被李中堂否決了,至於為何否決,中堂在隨後交代周馥、薛福成北上談判之時,也是十分無奈的提到一二,這京師內據說權貴皆被打壓,雖然這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從孫毓汶和英國領事館那邊傳來的電報都表明了這一點。

    粵軍在北京城拿著聖旨打出查抄親貴,不少親貴聽到風聲直接就逃出山海關避禍去了,而因涉及謀逆被殺被抄的親貴多達數百人,可謂是人頭滾滾。不過,這次查抄的都是原來後黨派系的親貴,京師官員倒是未曾有被打壓的情況,所以倒也絲毫沒有引起什麼大混亂。

    而帝黨這邊,據說帝師翁同龢已經官復原職,這意味著一件事情。帝黨在這次的內戰中已經獲得了最後的勝利,但是,這對於淮軍來說、對於李中堂來說,卻未必是好事,他與翁同龢的恩怨,那可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無解之局啊!

    所以,潘鼎新所謂的以多打少,一局定乾坤的計劃,根本就是個屁,那邊秦鎧不會和帝黨勾結?只要一道聖旨下來,到底誰是亂黨、謀逆,這還真就顛倒了乾坤,而且,對於打壓自己,那個老對頭無疑會不遺餘力的!

    所以,他們兩人才會連夜趕來通州,並且主動撤走了廊坊周圍的淮軍……走在積雪後略顯泥濘的軍營中,總覺得這裡的一切透著一種難言的陌生感覺,彷彿與這時代總有些格格不入,不過,他們卻始終想不明白到底是東西!

    早有軍官進去稟告,秦鎧倒是自然是給足了面子,親自迎了出來,他和周馥那是老朋友了,一直還惦記這周家公子,盤算著挖牆角呢,而薛福成也是秦鎧熟悉的人物,這位淮軍系統洋務派的代表人物,在對外開放上面,可有著比李中堂更廣闊的視野。

    到了大帳之後,這裡倒是升起了炭爐子,比起外面那是暖和多了,秦鎧自然明白,這一次李中堂一下子派出兩個手下的大僚來,這言外之意可是不言自明。

    「周大人、薛大人,莫非為了京師之事而來?」現在也沒必要拐彎抹角,秦鎧直截了當的就直入主題了。

    周馥也和秦鎧打過多次交道,知道這位秦大總督想來就是這風格,有事談事,他立刻掏出一封火器封口的信親自遞上,「秦大人,中堂有信給您,卻是為了這京師之事!」

    秦鎧也是很意外,這李中堂沒事寫什麼信,難道有些話還不能讓這兩位代言?打開之後,他看了兩行,也是有些意外,這信中絲毫沒提到關於淮軍利益的之事,而是轉述了英國、美國、法國、俄國公使在北京內戰中的態度,尤其是早一年吃了大虧的俄國人,嚷著要組建多國部隊進入北京城維護各國領事館的安全。

    而李中堂在信中更是提到一件事情,讓秦鎧心生警惕,俄國公使博白傅公開表示,沙皇亞歷山大三世因為在遠東作戰失利,決定向遠東增派海軍,並且要組建太平洋艦隊來應對遠東的局勢。

    這消息,倒是確實有些意外,俄國人在遠東的艦隊目前主力是西伯利亞艦隊,不過,這是一隻全面落伍於這時代的艦隊,上一次的海參威突襲戰中,俄國人的魚雷艇部隊幾乎全軍覆沒,兩艘巡洋艦中的一艘被擊沉,一艘重傷自沉,唯一得以保全的是停泊在港口內的一艘老掉牙的木製巡洋艦,幾乎可以說是完全喪失了海上的作戰力量。

    而因為外東北地區被佔領後。就如一根尖刺刺入了俄國在遠東佔領的大片領土,俄國目前還控制的所謂濱海省,西伯利亞地區的連接只能繞行外興安嶺才能獲得聯通,那基本是一條不歸之路。而原本通過黑龍江的航道,也因為劉永福建立起來的多出要塞,變得根本行不通。

    唯一還能暢通的航道,是從歐洲繞行大半個地球走馬六甲海峽的海上通道,只是,這個通道依然受到南洋水師和北洋水師的全面壓制,若是進行海上封鎖的話。俄國濱海省地區將不得不依靠自己獲取足夠的生存資源,只是,除了漁業和森林外,那裡的農產品根本不足以養活當地的俄國移民。

    很顯然,俄國太平洋艦隊相比歷史上提早了三年組建,對此,秦鎧很好奇,俄國佬現在能拿出什麼樣的實力來遠東炫耀?

    不過。這可不是今日的主題,京城的戰事已經告一段落,列強現在所謂的表態都只是虛張聲勢而已。發動一場海上和陸上的戰爭,即便是這時代唯一的超級大國——英國,那也是難以承受的巨大壓力。

    第十三次經濟危機剛剛渡過,而英國人和法國人對非洲的爭奪才剛剛揭幕,同時要在遠東進行作戰,首要的問題是,倫敦政府如何籌措這一大筆戰爭經費……在商業利益至高論的這時代,沒有利益的戰爭,是根本不可能得到財團支持。

    就目前而言,英國人對滿清政府的滲透是全方位的。只有在這種商業利益模式遭到徹底破壞的情況下,英國人才有可能介入中國的事務,而目前,根本不具備那種契機!

    而美國人……那個被自己反覆打臉的自由國度,似乎也受到了刺激,自己最新從黃遵憲和唐國安那邊得到消息。從1884年開始,美國國會已經大幅度提高了海軍預算,在白色艦隊的基礎上,又大筆投入,開建12艘裝甲巡洋艦(其中包括3艘重裝甲巡洋艦和3艘鐵甲艦)、4艘非裝甲巡洋艦。

    不過,美國海軍的視野,現在還在大西洋上,這時代的美國海軍,即便是這些預算中的戰艦全部投入使用,其實也不值一提,巴拿馬運河在30年後才會投入使用,美國海軍要來太平洋,可以啊,先到南美洲來一次超級遊行再說!

    至於法國人……遠東已經沒有法國人發言的餘地,法國遠東艦隊剛剛從廢墟中建立,若是再次挑起戰端,秦鎧毫不介意,立刻再讓法國內閣倒台一次。

    即便以北洋水師加上南洋水師現役戰力來說,在遠東那都已經是超一流強大的存在,何況,自己的隱藏在幕後的實力,列強們絕對不會知曉,在這幾年間,列強要在遠東有存在感和發言權,都要看看自己的臉色才行!

    他緩緩合上李中堂的信,微微一笑說道:「周大人,代我向中堂大人致謝,我以為,洋人現在從我們華夏土地上已經獲取了太多利益,洋人獲取利益尚不思回報我國,而常常以各種借口干預我國之政務,這種局面,難道中堂大人沒考慮過,是應該改變的時候了!」

    此言一出,周馥和薛福成都是一愣,這秦烈風莫非是被勝利沖昏了頭腦,這朝堂上的局面,看他也未能全面掌控,這又要和洋人對這干啦?李中堂這封信的內容,他自然是知道的,李中堂是想用這些消息來為淮軍體係爭取一些主動,畢竟中堂大人的強項還在於和洋人的關係。

    不過,看起來似乎未對這位秦總督產生任何的效果,周馥乾咳了一聲,一臉嚴肅的開口轉移話題說道:「秦總督,洋人那邊,中堂大人已經在與他們協商,赫德答應向斡旋此事,只是,對於京師的局面,中堂大人還是十分的憂心……」

    這李中堂,秦鎧心底暗暗好笑,他擔心什麼,還不是他們這淮軍上上下下幾十萬號人的生計、他這個直隸總督的位置嘛,既然今天你們來了,自己就要讓他們上自己的賊船,自己可沒打算搞什麼反清復明,這「滿清」那是必定要反的,不過卻不在於這一時,先把這「滿」給反了先。

    「中堂憂國憂民,開洋務之先河,乃我華夏漢人的表率。」秦鎧立刻笑瞇瞇的接上話頭,「自英國人以發起廣州之戰以來,我華夏羸弱至今四十載了,此番滿人權貴反亂。實在是曝露大清體制上的一大弊端……」

    說道這裡,秦鎧卻閉口不言了,周馥、薛福成聽到緊要關頭卻沒了,他們隱隱約約也揣測到秦鎧所說的弊端,那可是大清兩百年的積弊,作為身居高位、眼見這帝國沉痾的洋務重臣,他們豈會沒有過類似的念頭。只是,這件事情哪有可能!

    周馥低頭沉思,薛福成端起茶杯像是要喝,卻有立刻放下,抬頭拱手問道:「秦總督,這大清體制上的積弊,以我看來,實在不止一處……敢問秦大人有何對策?」

    這兩人那個不是老狐狸。說了半天明知故問,卻始終不肯先開口捅破這層窗戶紙,秦鎧看了看這薛福成。這位四十歲才真正登上歷史舞台的洋務先鋒,不過他的觀點相比李中堂這些洋務的實力派更為開明。

    想到這裡,他衝著營帳外招招手,一個軍官立刻捧著一封奏章進來放在案頭,秦鎧指了指這份奏折,「薛大人,其實這積弊世人皆知,滿漢之分,實乃禍國之根本,我正準備奏請皇上實行新政。革除舊弊當從消除滿漢之分開始!」

    薛福成、周馥兩人聽到秦鎧大聲將這個提議說出來之時,新潮頓時控制不住的激盪不平,作為漢族官員,對於這滿清朝廷在對漢族官員上的歧視弊政,豈會是無動於衷,而這弊政到現在可以說是已經到了無以為繼的地步。

    不過。敢於提出廢止這一弊政,放眼華夏,卻只有面前這個揮斥方遒的年輕總督,中堂大人嘔心瀝血經營了偌大的淮軍,如今都兩鬢斑白,依然無望入主中樞,朝廷上把持朝政的,無一例外都是親王權貴,沒想到,這一次,這個秦烈風竟然有偌大的動作!

    只是,這行得通嘛?薛福成對此也是十分的懷疑,朝堂之上,他也知道,後黨的權貴遭到了清洗,但是帝黨體系的權貴呢?難道這位秦大總督也要清洗他們……想到這,他未免都有些不寒而慄的感覺!

    他一時間竟然腦袋有些短路,忙從桌案上拿起那份奏章,低頭看了起來,眼見這字裡行間,都似林立的刀尖,處處所指,都是廢陳辟新的論調!

    「欲御外侮,須先靖內亂,華夏沉痾之源,即是滿漢不同法、滿漢隔閡歧視」

    「天壤之間不平之事,未有若斯之甚者!舉樞要之職,豈可屬一族之私!」

    這已經完全不是簡簡單單的奏章了,而是一封對就體制的討伐書……薛福成拿著奏章的手激動得都不禁都微微抖動,這「樞要之職」四個字,更是直指他們這些心有平國之策的漢官心底……只是,這份奏章遞上去,所產生的震動,不啻於這次朝堂上的帝后之爭啊!

    正在他胡思亂想之時,秦鎧又開口了:「薛大人,列強每年從我國掠奪白銀數千萬兩,我曾讀過你的『治平六策』和『海防十條』,薛公所言『奪外利以潤吾民』,我深以為然,你所奏《籌洋芻議》中所議重修與列強之條約,我以為勢在必行,但若無強力的中樞,又憑什麼來推動呢?」

    說到這裡,秦鎧沒有繼續,而是端起茶杯品起了茶,他需要給這兩個淮軍大僚一點時間,自己已經跑出了足夠大的餌,而且自己也掌控了足夠多的底牌,不上自己的船,那就是徹底失去機會,就是李中堂有所顧忌,這些淮軍的大佬們也會毫不猶豫的抬著他上船!

    一切,都是為了那四個字「樞要之職」!而要拿下這位置,他們只有同心協力,和自己一起把這「滿清」的「滿」字給摘了下來,當然,這一切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周馥和薛福成在這座大帳裡感受到了太多的驚訝,今天他們來的初衷,只是為淮軍爭取最大程度保全現在的權益,畢竟,作為漢官的李中堂,早已到了漢人所能達到的人臣之頂,沒想到的是,這位秦大總督可謂是膽大包天,坐在這營帳之中,竟然已經準備將大清的天給捅個窟窿。

    這無論如何都是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但是卻讓他們充滿驚喜,李中堂「三千里外覓封侯」的壯志,何嘗不是他們這些淮軍大佬的心聲。

    當然,他們兩個意識到這其中的巨大利益的同時,也明白,這個年輕、卻已經在大清官場上呼風喚雨的秦總督,在拋出橄欖枝的同時,必然需要淮軍付出合適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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