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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106章 對弈(2) 文 / 泡芙笑笑

    桑玥雲淡風輕道:「現今我們只是拋了個引子,韓珍回了丞相府,才是真正將孫氏拉下水的時機。」

    蕭氏愕然:「韓珍回丞相府?她都病成這樣了,還怎麼回丞相府?況且,從未聽說過嫁出去的女兒還回娘家養病的!」

    桑玥掐了一朵茉莉,放在指間轉了轉,幽幽冉冉道:「就算不是今天,也不會太遠,且等著吧。」

    開玩笑,她是白讓王媽媽苟延殘喘的嗎?

    長樂軒。

    大夫人面容憔悴地坐在床頭,兩眼空洞無神,膚色蠟黃,秀髮散披著,大概自己抓過,顯得有些凌亂。

    韓正齊自幼與這個長姐關係不錯,長姐平日最注重形象,自打他記事起,就從未見過長姐素面朝天的模樣,更別提此時狼狽得像個山野村婦,當真是匪夷所思。

    孫氏戰戰兢兢地立在床頭,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長姐。」韓正齊試探著喚了一聲,見大夫人沒反應,提高了幾分音量,「長姐,我是正奇。」

    大夫人依舊沒反應,彷彿壓根兒聽不見。

    韓正齊探出手拍了拍大夫人的肩膀,大夫人像被針紮了似的從床上跳了下來,開始鬼哭狼嚎:「別過來!別扎我!走開!你們都走開!」

    韓正齊面色一凜,不顧大夫人的反對擒住她,將她的袖子捋到肩膀處,仔細檢查了雙臂,並未發現針孔或淤青,又給孫氏使了個眼色,孫氏會意,行至大夫人身後,撂起她的衣衫,只見脊背光潔,沒有創口。

    孫氏搖頭,韓正齊吁了口氣,還以為有人趁機虐待韓珍了。

    「啊——你們放開我!你們都是混蛋!你們放開我——唔——」整個過程,大夫人都在死命掙扎,趁著韓正齊吁氣分神之際,她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臂。

    韓正齊吃痛,眉頭一皺,本能地想震開大夫人,但很快想到這是一個瘋子應有的舉動,於是就那麼讓她咬著。

    大夫人嘗到了一股鹹味兒,忽然俯身吐了。

    孫氏厭惡地跳開,又拉了韓正齊一把,生怕那些穢物髒了他們的衣服。

    聽到動靜的白蘭急忙拿了痰盂過來,將地上的污穢清理乾淨,又打了水給大夫人擦洗,她的這些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好似司空見慣、習以為常。

    白蘭輕撫著大夫人的背,哄道:「大夫人,沒事的,現在是白天,有太陽,不怕。」

    韓正齊狐疑地看了白蘭一眼,道:「大夫人很怕晚上?」

    大夫人緊緊拽住白蘭,將頭靠在她的肩窩,哀求道:「你別走,我怕!」

    瞧著大夫人依戀白蘭的樣子,韓正齊遣散了疑惑。

    白蘭扶著大夫人在床上坐好,拉過絲絨被給她蓋上,又端了一小蝶桂花糕,溫柔道:「大夫人,先吃一片桂花糕,很甜很好吃。」

    大夫人咧唇一笑,搶過桂花糕狼吞虎嚥了起來。

    白蘭這才騰出手對韓正齊和孫氏行了個禮,道:「實不相瞞,最近府裡鬧鬼鬧得厲害,好幾個下人都瞧見了,大夫人有一回半夜去如廁見了鬼,第二日就神智不清。」

    「那夜是誰在當值?」

    「回韓大人的話,是畫心,這個是有記錄的,在王媽媽房裡可以查到。不過……」講到這裡,白蘭露出為難的表情。

    孫氏催了句:「不過什麼?你這丫鬟別支支吾吾的!」

    白蘭福了福身子,道:「不過王媽媽被大夫人杖責了,如今丟在柴房,情況不太樂觀。至於杖責王媽媽的原因,奴婢不清楚。」

    王媽媽是大夫人的乳娘,或許她知道些內幕,這是韓正齊此時的想法。因為,他實在想不通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說瘋就瘋了!

    韓正齊趕去柴房的時候,王媽媽已經只剩最後一口氣了。

    韓正齊眉頭緊蹙,居高臨下地看著趴在地上的人:「王媽媽,我長姐究竟是怎麼瘋掉的?府裡鬧鬼又是怎麼回事?」

    是二小姐啊!二小姐裝神弄鬼嚇了大夫人!白蘭是內奸!她每天都唆使人拿錐子扎大夫人!你們快把大夫人帶走吧!不要將她留在定國公府!有二小姐的地方就是大夫人的地獄啊!

    「她嘴巴一動一動是在說什麼?你聽得到嗎?」韓正齊面露幾分焦急,問向孫氏。

    孫氏用帕子捂著口鼻,王媽媽身上的血腥味兒、尿sao味兒、屎臭味兒混合著柴房裡的霉味兒,熏得她幾乎要吐了,哪裡還注意王媽媽蠕動的唇形是想說什麼?

    孫氏輕咳一聲,壓住噁心感,訕訕道:「相公,我聽不清,你讓她大點兒聲。」

    王媽媽知道自己大限已到,拼盡全力吼了一句:「帶大夫人……走——」爾後,噴出一口濃血,斷了氣。

    孫氏今日所受的驚嚇真不是一般的多,她環顧四周,生生從一個半是明朗半是陰暗的柴房看出了陰森之感。她扯了扯韓正齊的袖子,顫聲道:「相公,這裡……好像有點邪門兒,我看我們還是建議騰老夫人請個和尚或者道士前來做做法事吧。」

    韓正齊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王媽媽,若他沒聽錯的話,王媽媽臨死前是交待他將韓珍帶走。可為什麼?

    韓正齊再次路過大夫人的臥房時,大夫人正拿著雞毛撣子不停地抽打白蘭,地上有一碗潑了的血燕粥。白蘭疼得不敢躲,直呼救命。

    「你們都給我滾!你是鬼!你不是宸楓!你是鬼!你不是宸楓!我打你!我打死你……」

    韓正齊並未太在意一個瘋子的話,他歎了口氣,心中鬱結,離開了長樂軒。

    桑玥告別蕭氏後,轉身回棠梨院,誰知半路殺出個不速之客,截了她的去路。

    左邊是幾顆榕樹,右邊是一座假山,曲徑深幽處可見一座簡易的涼亭,只需繞過亭子,往東行進二里便到達棠梨院。如今這個位置,卻有些僻靜了。

    桑玥屈膝行了一禮,笑容淺淺道:「軼表哥找我有事嗎?」

    韓天軼一張俊秀的臉暗沉如墨,像在看一個十惡不赦之人,眼神中極盡鄙夷和憎恨:「你究竟是人是妖?」

    桑玥突然想起西紅也曾說過類似的話,不由笑出了聲:「軼表哥可真會開玩笑。小時候你問大姐是人是仙,如今來問我是人是妖,莫不是所有人在軼表哥眼中都不食人間煙火?」

    韓天軼眼含凶光道:「就憑你也敢跟柔兒比?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陰險狡詐、卑鄙無恥的人?」

    桑玥像聽了個幽默的笑話般,笑得快要合不攏嘴,那雙幽靜深邃的眸卻越笑越冷:「韓天軼,你說我陰險狡詐、卑鄙無恥?在林子裡打算一箭射死我的人是誰?在靖王府給汗血寶馬下藥、想讓我命喪蹄下的人是誰?打掉二舅母的胎、準備嫁禍給我的人是誰?買通殺手和龜奴、打算毀去我名節的人又是誰?」

    桑玥一直在笑,可那分明是一種嘲諷意味十足的鄙夷的笑!韓天軼和孫氏的惡事被一件件「如數家珍」般倒了出來,他的臉掛不住了:「你……你休要胡說!」

    「怎麼?軼表哥敢做不敢當啊?」桑玥不屑嗤道,「輸了就來逞口舌之快,軼表哥還真是個男子漢大丈夫!」

    「你……」

    「我什麼?我來猜猜軼表哥的心思,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軼表哥之所以視我為眼中釘全都因為想要討好我大姐。其實這本沒有錯……」桑玥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柔和了幾分,「如果軼表哥做我的大姐夫也挺好,定國公府與丞相府親上加親美事一樁啊。」

    韓天軼沒想到桑玥變臉和轉換話題都這麼快,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但最後一句話像片柳絮飛進了他的心,令他的語氣也不若先前那般生硬了:「咳咳,你說的什麼我聽不明白!」

    桑柔就是韓天軼的死穴!桑玥垂眸掩住心底的嘲諷,淡淡一笑:「軼表哥,我敢說整個定國公府除了我以外,沒有人支持你做我的大姐夫,你信不信?」

    韓天軼聞言就是一怔,桑玥分析得沒錯,像桑柔這樣美貌與身份並重的女子,便是入宮為妃為後也夠了,哪裡會嫁給他這個根本無功名傍身的人?除了桑玥,對,就是除了桑玥!因為桑玥不喜歡桑柔,所以不希望桑柔嫁給一個位高權重的人,如此,他這種世家子弟倒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桑玥觀察到了韓天軼眉宇間流轉著的猶豫,知道他有些鬆動了,於是歎了口氣:「我也不怕得罪軼表哥,我就是不想看著大姐嫁入皇室!她從小壓著我,若再飛上枝頭鳳凰,我的下半輩子還過不過了?」

    韓天軼大驚:「嫁入皇室?慕容世子不是要北上、這親事會告吹的嗎?」

    桑玥狀似憂慮地背過身子,邊走邊說,韓天軼跟上了她的步子:「皇室子弟多的去了,難道只攝政王一家?如今未議親的王爺可不少,遠的不說,這京城有秦王殿下、靖王殿下和燕王殿下可都尚未婚娶呢。好在皇上年幼,暫時不會納妃,不過也說不準,皇宮空得不行,保不準太后心血來潮就從世家裡挑幾個千金宮伴駕,這一伴,可不就是一輩子?」

    說到最後,桑玥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看著韓天軼。

    韓天軼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此刻已完全被桑玥的話所吸引,一瞬不瞬地盯著桑玥,希望她繼續說下去。

    桑玥笑了笑:「軼表哥應該清楚,大姐的婚事不是由她自己決定的。」所以,你討好桑柔有什麼用?

    「可是父親、外祖父貌似都不太樂意促成你和大姐的婚事。」所以你得另辟它法。

    「當然,我一直相信人定勝天,軼表哥就用誠心去感化上天吧。」說著,桑玥行了個禮,越過韓天軼朝前方走去。

    韓天軼現在滿腦子都是怎麼將桑柔娶回家,哪裡還記得對桑玥的仇恨?退一萬步講,他與桑玥本身沒有仇恨,皆因討好桑柔而起。如果討好桑柔並不能令自己娶到桑柔,那麼討好她還有什麼意義呢?他幾步追上桑玥,臉上換了一個求知問解的訕笑:「玥表妹,你有辦法的,是不是?」

    「軼表哥,你太看得起我了。」

    「玥表妹,只要你將辦法告訴我,我向你保證,以後絕不會幫助任何人對付你!」只是不幫助而已,別人要對付你,我也不會橫加阻攔。

    桑玥哪裡會不知道韓天軼的想法?不過韓天軼都敢與虎謀皮,她還吝嗇一條小小的計策嗎?她四下看了看,確定無人,小聲道:「先說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此法未必奏效。軼表哥覺得可行再去做,若是覺得荒唐,且當句笑話聽聽就好。」

    韓天軼兩眼放光,迫不及待道:「玥表妹,請說!」

    桑玥小聲道出計策,韓天軼難以置信:「這……這也太……」

    桑玥將鬢角的秀髮攏到耳後,淡似蓮,悠然道:「言盡於此,選擇權在軼表哥手中,告辭!」

    晚霞映天、暖風漸涼。

    一處簡易的八角涼亭內,一人一琴,美妙的樂章自指尖流瀉而出,似冷月傾輝,似寒霜降臨,似春雷滾滾,似大浪淘沙。琴音低沉時如鳴環珮,清脆優;高亢時若蛟龍出世、霸氣橫秋。

    突然,一道悠揚的簫聲跟上了伏羲琴的節奏,頓時冷月迎來繁星璀璨、寒霜落入瑞雪紛飛、春雷傍上閃電陣陣、大浪托起一輪旭日東昇!

    這是一種天人合一的境界!

    一曲作罷,霞雲亦為之陶醉了,雲卷雲舒,懶懶散散地漂浮與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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