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小手段
承乾宮就在永和宮的西側，晴川曾經幾次從它門前路過，可每次都見宮門緊閉，內裡傳不出一點人聲，所以一直以為那是一座無人居住宮殿，從未想過八阿哥的生母竟然會住在這裡。
她提了燈籠，小心地上前，照了照那已有些破舊的宮門，思量片刻，還是恭聲叫道：「奴婢晴川求見良妃娘娘。」內裡依舊是毫無聲息，晴川停了停，又叫道：「奴婢晴川求見良妃娘娘。」
院內依舊是沒有回應。晴川遲疑了一下，用手去推那宮門，觸感雖然沉重，卻不像是上了鎖的樣子。她咬了咬牙，手上用力地將宮門推了開來，就見一團黑影從門洞中撲面而來，晴川被嚇得一連後退幾步，四處躲閃，幾乎尖叫出聲，驚慌之中，手中的燈籠也掉在了地上，燒了起來。
那團黑影卻撲稜稜地向夜空中飛了上去，分散開來。蝙蝠！這裡竟然有這樣多的蝙蝠！此地怎會如此的荒涼？
晴川頓了頓，硬著頭皮向院內走去。月光之下，就見院中四處一片破舊之色，正殿前的空地上隨意地擺放了幾張桌椅，左邊架了幾根晾衣的竹竿，晾著一些紗幔帷帳之類的，院子左邊竟然還開闢了一小塊菜地出來。
這根本就不像是皇宮內宮殿，反而更像一個普通的農家小院。
晴川強忍住心中的驚訝，衝著殿內小心地問道：「有人嗎？屋裡有人嗎？」
過了片刻，屋裡想起了一聲幽怨的歎息，晴川嚇得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就見從屋裡亮起了一點燭光，一個青衣女子舉著根蠟燭走了出來，問她道：「你求見良妃娘娘幹什麼？」
晴川見這女子不過三十來歲的模樣，身材高挑，眉目清朗，穿的又十分樸素，便猜著是良妃身邊的管事姑姑，忙蹲身向她行了一禮，剛要開口說話，那女子卻是伸手一擋，說道：「等一下，你先幫我把這裡的草鋤乾淨。」
晴川有求於她，不敢拒絕，忙拿了鋤頭去右邊的小菜地中，藉著月色將雜草都細細地鋤乾淨了，這才起身說道：「姑姑，鋤好了。」
那女子一直坐在院中等著，聞言便又說道：「再幫忙給施一下肥吧。」
晴川又轉回身去施肥，便聽得那女子讚她道：「這年頭像你這樣肯幫人的可真是不多了，說吧，你想怎麼樣？」
晴川聽了忙說道：「皇上要殺八阿哥，奴婢特地來求見良妃娘娘，還請姑姑引見一下。」
那女子微微一怔，沉默了片刻，輕聲問道：「皇上要殺他嗎？」
晴川難掩心中的焦急，起身走到那女子面前，央求道：「求姑姑幫忙，晚了就來不及了。」
想不到那女子卻是忽地一笑，很是輕鬆地說道：「八阿哥從小頑皮，我可沒少受他的罪，他被砍頭正好為我報仇了，我為什麼要救他？」
晴川怎麼也想不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得愣了愣，才又小心地賠不是道：「當初他年紀小，不懂事，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吧，大不了以後我來替他報答你。我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那女子嘴角含笑地看向晴川，突然問道：「你喜歡他？」
晴川被問的一呆，急忙辯解道：「我沒有。」
女子笑問：「還嘴硬？」
晴川不由得有些羞急，又怨這管事姑姑這個時候了還有心與自己開玩笑，可又不敢向她發脾氣，只得十分無力地解釋道：「我真的沒有，我只是想幫幫他。」
那女子笑了笑，爽快地說道：「好吧，沒有就沒有，年輕人總是喜歡嘴硬，等到失去後你才會明白什麼是珍惜。我看良妃娘娘你就不用見了，你讓皇上到這兒附近來一趟，我保證八阿哥一定不會有事的。」
晴川聽了卻是心中一急，暗道你當我是太后嗎？我叫皇上到這附近來一趟，他就會聽我的到這裡來一趟？可這樣的話她也就只敢在肚子裡過過癮，絕不能說出來的，便為難地說道：「皇上怎麼可能來這兒呢？」
那女子卻是不管不顧地說道：「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此地不宜久留，早點回去吧。」說完就將手中的蠟燭塞到了晴川的手裡，自己轉身回了屋內。
「姑姑！姑姑……」晴川急得直跺腳，卻也沒法，只能轉身出去了。
待出得承乾宮，晴川的心情十分地沮喪，求見良妃沒見著，卻見著了這樣一個古怪的管事姑姑，還叫她把康熙帶到這附近來，她怎麼可能把康熙帶到這裡來，康熙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那塊糖就能糊弄走！
晴川走了幾步，越發地消沉下來，乾脆就在甬道邊上頓下了，抱著膝發呆，絞盡腦汁地想怎麼才能把康熙騙到這附近來。蠟燭被晴川隨意地放在地上，照亮了一小片地面，白日裡有人從此處路過，掉落了些許的點心渣子，引了許多的螞蟻過來，團團地圍在了那渣子四周，向蟻穴的方向拖著。
晴川出神地看了片刻，腦中忽地一亮，頓時計上心來，一時連蠟燭也顧不上要了，起身就向乾清宮跑去。前兩日剛有新貢的百花蜜，李德全叫人都收在了櫥子裡，用起來剛剛的好！晴川來回跑了一趟，待把事情都辦好，已是快到了宮門落鎖的時辰，她不敢再耽擱，匆匆忙忙地回了自己的住處。
第二日一早，待康熙下得朝來，正在暖閣裡批閱奏折的時候，就見李德全一臉喜色地從外面風風火火地進來，口中叫道：「皇上，皇上，天降祥瑞啊。」
康熙抬眼向李德全看過去，問道：「什麼事？」
李德全喜滋滋地答道：「回皇上的話，剛剛有人來報，成千上萬隻螞蟻在承乾宮的牆上排成了一條龍的形狀，甚是壯觀。欽天監說，這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是祥瑞，還請皇上移步前往瞻仰。」
晴川正在康熙御案旁侍立著，聞言便輕輕地勾了勾唇角。康熙卻是輕輕一哂，不屑道：「不過是些彫蟲小技，不值得一看。」
晴川費得那麼多的功夫才會出了這樣的效果，卻見康熙絲毫不敢興趣，生怕他不去，忙在一旁輕聲勸道：「皇上，螞蟻排成龍的形狀，一定有所預示，我們凡人看不出端倪，妄自猜測，只會弄得人心惶惶，但皇上是真龍天子，一定能夠參透其中的奧妙，還請皇上為了六宮中人移駕承乾宮吧。」
「承乾宮？」康熙神色有片刻地恍惚，默了片刻之後從案後站起身來，淡淡說道：「那就過去看看吧。」
晴川聽了大喜，忙同李德全一起跟在康熙後面往承乾宮而去。承乾宮外的甬道裡已是聚了許多的宮女太監，正圍著一處宮牆旁看著什麼。李德全清了清嗓子，揚聲叫道：「皇上駕到——」
眾人一驚，慌忙分散到兩旁，齊齊地跪倒在地上高呼道：「皇上吉祥。」
康熙未理會這些人群，上前看了看宮牆上由螞蟻密密麻麻排成的龍形圖紋，輕輕地嗤笑一聲，說道：「什麼天降祥瑞，分明是江湖術士的彫蟲小技。」
李德全卻是糊塗，小心地問道：「這……奴才愚魯……」
康熙便吩咐他道：「你上去看看，螞蟻下面有什麼東西？」
李德全疑惑地上前，仔細地看了看那些螞蟻，又伸手從牆上抹了下，湊到鼻端聞了聞，驚訝道：「蜂蜜？」
康熙沉聲吩咐道：「不管是惡作劇還是妖言惑眾？立刻找人把它弄乾淨，不許再議論此事。」說完轉身欲走，卻忽見從宮牆那側輕飄飄的吹了一張宣紙過來，康熙怔怔地看了那宣紙片刻，遲疑了下，還是上前推開了承乾宮的宮門。
晴川看得心中大喜，抬腳正要也跟上去，卻一把被李德全拉住了。晴川奇怪地看他，十分地不解：「李諳達……」
李德全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裡面住的那位，皇上遇見了還不知道是喜是怒，若他們就這樣冒然地跟了進去，徒惹麻煩。
乾清宮院內晾著許多的宣紙，康熙在紙間快步地穿行著，直被一張茶几攔住了去路，這才看到了白紙之後映出的那個身影。這個已是許久不曾見過，卻經常會擾他清夢的身影。
「皇上，請用茶。」
那人的聲音依舊，雖是柔和，卻總是帶著一股從不肯妥協的倔強之意。康熙默了一默，在茶几旁慢慢地坐了下來，輕聲問道：「是你使的方法把朕引來的……」那人還未回答，他卻已是自己否定道：「不，不會，你已發誓不出承乾宮一步……」
良妃笑了一笑，並未理會康熙的話，而是輕聲問道：「皇上覺得我新做的宣紙怎麼樣？」
康熙抬眼看了看四下裡晾曬著的宣紙，苦澀地笑了一笑，答道：「朕早說過，一生用過的宣紙你做得最好。」
良妃幽幽地歎了口氣，「可惜如今臣妾就算做再好的宣紙也沒有人用了。」
康熙聽了心中一軟，忍不住說道：「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倘若你願意……」
良妃突然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堅定地說道：「臣妾不願意！」
康熙頓了一下，忽地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卻透露出絲絲的心傷，笑道：「看來是朕自作多情了。」他笑著，起身便走，卻又被良妃喚住了。
「皇上，你要處死八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