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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麒麟閣上春還早 第四十一章 一千貫(下) 文 / 庚新

    第四十一章一千貫(下)

    杜如晦在亥時前,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來到了鄭言慶的住所。

    「杜大哥,你這是打算長住?」

    言慶正準備寫那個裴世矩送來的祭文,看見杜如晦這模樣,一下子有點發懵了。

    「嘿嘿,我準備在你這裡待上些時候。

    家父給我說了一門親事,不過被我借口未得功名,這才作罷。家祖說,要我留在洛陽,好好讀書。等下一次開科,就可以考取功名。我就和家祖說,準備在大名鼎鼎的鵝公子府上讀書,還可以學一學那詠鵝體……哈,家祖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鄭言慶差點被嗆死。

    「杜大哥,你爺爺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那沒辦法,誰讓你現在名氣那麼大……家祖說,要我見賢思齊。還說鵝公子你這麼小的年紀,就有如此才華。跟在賢人身邊,對我有好處,所以就同意下來。」

    原來,名人還有拒婚的功效?

    杜如晦說著話,臉色突然一肅,「不過家祖讓我偷偷告訴你爺爺,最好別在這裡定居。」

    「啊?」

    「他還說,趁現在把這房舍賣了,哪怕住在城裡,都好過此地。」

    聽上去好像也沒什麼特別。

    不過杜如晦的爺爺是什麼人?那是朝廷的工部尚書。

    如果鄭言慶不知道修治洛陽的事情,說不定還會以為,杜工部是擔心他住的荒僻,讓他去城裡住。但言慶已經得到了修治洛陽的消息,自然對這話是另一番理解。

    朝廷,要征鄭家的田地。

    而現在的洛陽老城,不會有太大的改動。

    杜如晦說:「我也不明白家祖為什麼要說這些。不過你倒是真的可以考慮一下。」

    「這個……杜大哥,我剛才還和家祖說這件事。

    我也覺得這裡太過於嘈雜,所以準備搬走。不過我不打算搬去城裡,準備往龍門山走。」

    杜如晦說:「龍門山色,倒是一大景致,不錯啊。」

    「杜大哥,我只是說在龍門山腳下定居,可沒有說龍門山色……那邊有我鄭家一塊田地,滿是翠竹。我呢,準備在那裡起幾間竹樓精舍,想必讀書會更有滋味。」

    「言慶,你這是想要效仿竹林七賢啊。」

    杜如晦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覺得,你名氣不夠大?呵呵,不過這想法倒是不錯,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果然好去處。」

    這是東晉名士陶淵明的飲酒,杜如晦忍不住低聲吟唱。

    聽他這麼一說,言慶也覺得自己搬去龍門山,似乎是一著妙棋。

    是沽名釣譽也好,是閒情雅致也罷。反正這樣一來,定能得清流名士們的口彩。

    而他現在,不正需要這些口彩嗎?

    鄭家人的炒作,是為了讓他撐起門面。那好,我就給你撐起門面,並用這樣的一種方式,來表現出我沒有爭名奪利之心。那鄭家的人,就會少了許多顧忌,而更加賣力炒作。等到我的名氣,已經足以讓鄭家人感到不安時,他們也奈何不得我了。

    究竟是誰利用誰?

    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

    「言慶,你這是要寫什麼?」

    「哦,是河東聞喜縣公裴大人給亡妻的一篇祭文,想請我抄錄一下,明日來取。」

    「內史侍郎,裴世矩嗎?」

    「你知道這個人?」

    「哈,我怎可能不知道。這個人很厲害,是個極有本事的人。家祖曾私下裡說,論名氣和權柄,裴大人比不得越國公。但若是比手段和本事,越國公卻不如他。」

    言慶不由得輕呼一聲。

    這個裴世矩,有這麼厲害嗎?

    越國公,那是大名鼎鼎的楊素。可裴世矩這個人,卻似乎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啊。

    裴世矩,裴世矩……

    慢著,歷史上李世民登基後,徐世績曾因為要避諱,而改名為李績。連李績這樣的人,都不得不更改名字,更何況……裴世矩,去掉那個『世』字,不就是裴矩?

    這還真是個很厲害的角色呢。

    此人在隋煬帝時期,是個大奸臣;但在李世民執政時期,卻又是一個剛直忠臣。

    一忠一奸,給後世留下了很多猜想。

    連《大唐雙龍傳》裡面,還把裴矩說成是邪王石之軒呢。

    嘖嘖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給這麼一個人,抄錄祭文?

    言慶不由得調整了心思,認認真真的又看了一遍裴世矩寫好的祭文。不可否認,河東四大姓之一裴氏家族的族長,文采果然不差。有著非常明顯的江左文風,詞藻華麗而優美,纏綿而疊蕩。看得出,裴世矩甚愛他的老妻,甚至刻骨銘心。

    鄭言慶眉頭一蹙,心道:鄭家要我抄錄此文,卻是讓裴世矩得了鄭家的情,卻與我無關。

    我如今雖有老師可以借用竇家來撐腰,但終究不是自家的本事。

    若是讓裴世矩念我的好處,豈不是讓鄭家日後更投鼠忌器?唔,這倒是一個思路。

    「言慶,你在想什麼?」

    「啊,我在看裴侍郎這篇祭文,真真個情深意切。」

    「哈哈,果然是個多情種。」

    杜如晦曾親眼見過當日言慶賦詩給朵朵,忍不住打趣了一句。然後他輕聲道:「不過裴侍郎和裴夫人,確是一段佳話。當年裴侍郎平定嶺南時,崔夫人因自己年邁,無法隨行照料,於是就找了兩個千嬌百媚的婢女,派人送過去,服侍裴侍郎。

    後來崔夫人故去了,裴侍郎悲痛萬分,將家中的妾室美婢全都趕走,情深意重,莫過於此啊。

    恩,忘記說了,崔夫人工衛夫人書法,當年也是一位大家呢……」

    這個崔夫人,不是鄭仁基的老婆崔夫人,而是裴世矩的妻子。

    言慶很認真的看罷了祭文,沉吟片刻後,提筆開始抄錄。

    杜如晦在一旁觀看,也不出聲打攪,甚至還為言慶挑亮了燭火,更挽袖子研墨。

    五百字的祭文,抄錄起來並不困難。

    言慶已讀過許多次,所以一氣呵成,寫的極為順暢。

    抄錄完祭文,言慶卻沒有停筆。

    他蘸飽了墨汁,然後在祭文後面,有寫下了離思兩字:余受命抄錄悼亡妻,為侍郎與夫人之情所感。

    故附詩一闕,以贈侍郎。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鄭言慶於仁壽四年春末之夜,於洛陽城郊。

    言慶寫完,恍若心滿意足般,對著紙上未干的墨跡,輕輕吹了一口氣。

    杜如晦目瞪口呆,看看紙上的詩詞,又看了看一臉滿足笑容的鄭言慶,久久說不出話來。

    妖孽,這廝那裡是神童,分明就是個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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