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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彌勒淨土血蓮台 第六十一章 雄大海出獄 文 / 庚新

    第六十一章雄大海出獄

    三天後,隋煬帝抵達洛陽。

    歷時半年之久的西巡,終於落下了帷幕。

    而白衣彌勒事件,似乎也到此畫上了圓滿的句號。楊廣下詔,不再就此事追查下去。不過此前緝拿者,今萬人流放且末鄯善四郡,戍衛屯田,沒有再祭起屠刀。

    居住於洛陽的百姓,因此而鬆了一口氣。

    又七日,突厥啟民可汗卒,其子咄吉接掌其位,史稱始畢可汗。

    始畢可汗繼位之後,上書朝廷,請求娶義成公主為妻。這位義成公主,是隋朝宗室之女。開皇十九年,與啟民可汗和親的安義公主卒,隋文帝又以義成公主嫁於啟民可汗。說起來,這位義成公主,還是始畢可汗的母親。但若依照突厥人的習俗,子娶母再正常不過。於是隋煬帝楊廣下詔同意,並為啟民可汗廢朝三日。

    同月,隋煬帝楊廣正是下詔,設立洛陽為隋室東都,與長安並立。

    為了慶祝東都設立,楊廣在七月初一登端門祭天,並下旨赦免洛陽囚徒,並免除河南尹治下三年賦稅。此前,新洛城營建完成,楊廣曾免去洛陽五年的賦稅。

    如今才剛過了第四個年頭,第五年還未到,又延長三年。

    等同於洛陽百姓在未來四年中,無需繳納賦稅。一時間,百姓歡呼雀躍,世家豪門,更是欣喜萬分。原以為楊廣回來,會追究留守洛陽官員的失察之罪。如今非但沒有這麼做,反而確立了洛陽東都的名份。這等同於洛陽官員,平白提高了一級。

    京官和外放官員的層次,當然不會一樣。

    不過,房彥謙以河南尹之職,而坐視白衣彌勒壯大,有失察之責。

    在剛成為半年的河南府尹之後,房彥謙就被罷去了河南尹的職務,出任司隸台,洛陽別駕,按察河洛地區各郡縣的刑案。同時又因為他即使行動,消除了白衣彌勒的隱患,故而被授以通義大夫爵位,授儀同,並委任以長秋監少卿之職。

    通議大夫,屬九大夫之一。

    是楊廣登基之後,在大業三年是增設爵位。將原有上柱國以下,至都督十一等爵位廢除,改為光祿、左右光祿、金紫、銀青、正議、通議、朝請、朝散九大夫。

    對於這樣一個委任,出乎了許多人的意料。

    所有人都知道,房彥謙在河南尹的位子上坐不長久。以他那種暴烈的手段,到最後難有一個好下場。可是,房彥謙雖然從河南尹的位子上下來,卻又以洛陽別駕的職務出現,對河南尹有監察職責。同時爵位提高,也使得他成為洛陽新興貴族。

    同年,房彥謙之子,隰城尉房玄齡因功績卓著,被擢升滎陽郡管城縣縣令。

    從苦寒的隰城,調至中原腹地的管城……

    這不僅僅是半品官職的提高,還代表著房玄齡正式成為新貴子弟。

    楊廣的這一任命,使得所有人都看不明白,他心裡面究竟是如何盤算。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帝王心術吧。

    不過鄭言慶卻知道,楊廣的這一任命,正確無疑。

    房彥謙的性情過於剛直,若繼續留在河南尹的位子上,遲早落得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相反這洛陽別駕,卻是最適合他的職務。他無權插手具體事務,卻又有按察職責,可以有效的進行監督;而洛陽地區的世族豪門,也會因此而鬆一口氣,走了一個房黑子,他們的日子會好過一些。同樣的,他們也不會去找房彥謙的麻煩。

    「皇帝的這個安排,著實有識人之明啊。」

    鄭言慶在鄭府花園裡,不由得出言感慨。誰說楊廣是昏君?只看這個安排,端地巧妙。

    房彥謙如今的職責,就如同後世紀委的責權相似,負責監察吏治。

    而以盧楚接任河南尹,並調隴西郡太守樊子蓋出任河南留守,更是神來之筆。

    盧楚原本是尚書省尚書右司郎,接任河南尹,從官職而言,屬於平級調動。

    然則盧楚這個人的先天條件,遠遠比房彥謙強大。他出身關東士族,五姓七大家之一的范陽盧氏,正經的二品出身,遠非房彥謙的卑品可比;他同樣是性情剛直,為尚書右司郎的時候,就敢直言冒犯權貴,令得滿朝公卿都為之忌憚幾分。

    出身好,又是從尚書省出來,在後世這屬於空降幹部。

    這麼一個人,可以有效的使各府豪門息聲。你們不是說房彥謙卑品出身嗎?好,那我現在就放一個二品出身的世族子弟出來,你們這些豪門世族,還有什麼話說?

    同時,又將隴西太守樊子蓋調入洛陽。

    這個人,屬於南來貴族子弟,在開皇年間就得了上開府的殊榮,被封為上蔡縣公,食邑七百戶。此後履立功勳,也是新興貴族當中,實力派的人物。手段強硬而酷烈,在對吐谷渾之戰中,樊子蓋曾盡屠降卒,也是一位殺人不眨眼的主兒。

    這兩位來到洛陽,一個執掌河南府尹,一個手握洛陽軍權,誰敢去招惹?

    以至於言慶在聽說之後,也不禁為之讚歎。

    一襲孝裝打扮的朵朵和毛小念,坐在他身旁,同時發出一聲冷哼。

    亞亞的死訊傳來,朵朵當時就昏迷過去。而毛小念比她好不了多少,險些哭死。

    一個失去了兄弟,另一個失去了父母。

    偏偏這兇手……卻可能是失去父母那人的兄弟。

    其中的複雜關係,頗有些難以說明。但二女卻不約而同的,找到了她們共同的敵人。

    對於興復大周,朵朵的興趣原本就不大。

    可是親兄弟慘死,哈士奇被殺,令得朵朵悲憤欲絕。呼喊著要去殺了楊廣,但卻被鄭言慶厲聲呵斥。

    「你是想要報仇,還是想要送死?

    想報仇,就乖乖的聽我安排,將來我一定讓你得償所望;如果你想去送死,就立刻去皇城。皇帝就要回來了,你大可單人單劍殺過去。不過很可能沒等你靠近,就被射成刺蝟。

    論武藝,你比得上哈總管嗎?論手段,你能和朝中那些老傢伙們博弈嗎?

    朵朵,你如果想讓哈總管死不瞑目;想讓亞亞不明不白的離開人世,連報仇的人都沒有,你只管去就是。你要是覺得不夠,我陪你一起去,了不起一起死就是了。」

    和鄭言慶認識這麼久,言慶從未用如此嚴厲的態度,和朵朵說話。

    朵朵被嚇住了,只能握著鄭言慶的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朵朵,人這一世,最大的財富就是等待和希望。別放棄希望,也別放棄等待。

    總有一天,你會發現,報仇並不困難。」

    安撫了朵朵之後,言慶還要去安慰毛小念。

    小念的情況,和朵朵又有很大的不同。因為殺害她父母的兇手,很可能是她的親哥哥。

    而且,小念的心思比朵朵重,想得也比朵朵多。

    鄭言慶同樣是苦口婆心,幾乎說干了唾沫,磨破了嘴皮子,總算是讓小念穩定一些。

    兩個同命相連的女孩子,在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些共同語言。

    她們整天呆在一起,相互安慰,慢慢的成長;朵朵教小念劍術,而小念則盡可能的照顧好朵朵。她們有一個相同的目標,一定要找到毛小八,把這個禽獸殺死。

    言慶又不禁暗自慶幸。

    幸好是兩個女人,她們能夠相互扶持,相互安慰,彼此能夠照顧對方。

    若只是一個人,只怕要磨破了他的嘴皮子。

    楊廣回洛陽之後,言慶並沒有停止,對外界的關注。

    即便是楊廣下了詔書,說不在追究白衣彌勒之事。可鄭言慶心裡並沒有感到安穩。

    因為洛陽城門,依舊盤查嚴密。

    而且在所謂的香山哈士奇墳墓旁,一直駐守有官軍。

    長孫晟私下裡告訴言慶:「陛下對哈德的忠貞,也是非常讚賞。並且下詔將哈士奇的棺槨,運往長安,秘密安葬於周靜帝宇文衍的陵墓旁邊,令其在九泉下繼續護衛周靜帝。」

    說起來,周靜帝宇文衍,是隋文帝楊堅的外孫,也是楊廣的外甥。

    所以能有一座陵墓,也算是一件幸事。反正哈士奇是周朝臣子,陪葬宇文衍倒也不錯。

    至於香山的那座墳塋,不過是吸引北周餘孽的一個幌子。

    鄭言慶不由得暗自慶幸。幸虧是當初留了一個心眼兒,沒有聽信長孫順德的小道消息,否則他還真要有危險了。

    「你們哼什麼?」

    鄭言慶笑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讚歎的是皇帝的手段,又不是其他?

    如果我們被仇恨蒙蔽了眼睛,連別人的優點都看不到,那又談什麼報仇雪恨呢?」

    「小秀才若是做皇帝,肯定比他強。」

    鄭言慶嚇得臉都變了顏色,一把摀住了朵朵的嘴。

    「我求你了,以後千萬別再說這樣的話。否則不等我幫你報仇,我就被人幹掉了。」

    朵朵給了言慶一個衛生眼,不再贅言。

    「少爺,什麼時候,可以送朵朵離開這裡?

    她繼續留在洛陽,實在是太危險了。這城裡到處都是官軍盤查,真的不太安全啊。」

    言慶撓撓頭,輕聲道:「我也在發愁此事。

    昨天我去拜訪善果叔父,他告訴我說,民部侍郎前日奏報朝廷,將對設立三長制,重新普查人口。如果朝廷真的批復下來,那麼很快就會從長安洛陽開始。」

    「三長制?」毛小念好奇問道:「那又是什麼?」

    不等言慶回答,朵朵正色道:「三長制,是前朝所立民籍制度。在畿內,有保長、閭正和族正;在畿外,則有保長、裡正和黨長,其實和現在的狀況差不多。」

    「但是增加了一條,允許鄰里告發。」

    鄭言慶輕聲道:「若是如此,咱們鄭府怕是要被人盯上。因為凡檢舉一丁者,被檢舉之家,將要代其賦役。」

    「那怎麼辦?」朵朵也緊張起來。

    「別著急,我估計這件事就算是通過,也要在來年執行。

    來年之前,我會設法把你送出洛陽,若是有可能,我還想讓你暫時加入我族中。」

    朵朵點點頭,表示明白。

    如今,她已將所有的信任,都寄托到了言慶的身上。

    朵朵相信,這個年紀比她還小,但卻又近乎於妖孽存在的小男人,一定會為她處理好這件事情。

    這時候,沈光來到涼亭外。

    「公子,老太爺讓我前來催促您,說懷仁坊的雄老爺已經到了,不要耽擱了好時辰。」

    「哦,我馬上就去。」

    鄭言慶說著話,起身往涼亭外走。

    朵朵疑惑的問道:「雄老爺是誰?」

    「哦,就是老太爺的好友,也是當年猛虎扈從僅存的幾名扈從之一。他侄孫去年因殺了倭奴國使者,所以被官府緝拿。還是少爺從中想辦法,保住了性命……

    本來說是要監三年的,沒想到設立東都,遇到了大赦,所以就提前出來了。」

    「那幹嘛要小秀才去接他?」

    「少爺是那個雄大海的哥哥……嘻嘻,其實他比少爺大好多。不過雄老爺說,少爺對他有再造之恩,所以就拜了少爺做大哥。而且少爺對那個大塊頭也很好,聽老太爺的意思,很可能是雄大海出來以後,要搬到這邊住。朵朵,你不知道,那個雄大海真的好高哦……特別是那個塊頭,我記得入獄前,就非常可觀。」

    「原來如此!」

    朵朵想了想,拉著小念的手說:「小念,那你和我說說,小秀才這些年的經歷吧。」

    「嗯,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也就是從四年前說起……」

    鄭言慶換了身衣服,騎上了馬。

    鄭世安、雄大錘和王虎,也都上了馬車。有數十名鄭家護衛,在前面開路,一行人浩浩蕩蕩,趕奔北寮。

    這次大赦,令洛陽囚室頓空。

    特別是北寮,關押的大都是一些罪行不嚴重的犯人,不少人已提前離開。

    本來雄大海在昨日就可以出來,但卻被雄大錘阻攔住。

    他認為,入獄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情,所以出獄更要隆重一些。要選一個好時辰,然後還要做足儀式。否則的話,很可能會帶著晦氣出來,以後還要繼續倒霉。

    所以,雄大錘請了白馬寺的神棍,挑選了一個好日子,好時辰。

    當馬車來到北寮外的時候,童環已經早早的等候著。一見鄭言慶,他連忙迎上前來。

    唱了個肥喏,「鄭公子,你們可算是來了,若再不來,大海兄弟可要不耐煩了。」

    「給童大哥添麻煩了。」

    鄭言慶說著話,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兩貫銅錢塞進了童環手中。

    攥著手中的銅錢,童環是感慨萬千。

    說實在話,他可真不希望雄大海這麼走了。畢竟言慶每次過來,都會奉上些心意。這些心意加起來,快趕上他兩年的俸祿。雄大海這一走,日後可就短了一個財路。

    心裡暗自感覺可惜,但臉上還是堆滿了諛笑。

    「大海子,把衣服都脫了。」

    雄大錘命人拉起一塊帷布,三面擋住了北寮大門。然後有家僕從車上抬著一個大木桶,裡面裝滿了水,擺放在帷布裡。在大門口,又放了一個火盆,點起火。

    「爺爺,脫了就光著了,怎麼出去啊。」

    「讓你脫,你就脫,少那麼多的廢話。」

    雄大錘手裡拿著一掛柚子葉,和鄭言慶站在帷帳裡。看著雄大錘好像小媳婦一樣的扭捏著,把衣服脫光,赤身**的往外走。雙手捂著襠部,邁過了火盆。

    「快點洗洗,把晦氣都沖走。」

    這邊雄大錘吆喝著,把柚子葉交給了鄭世安王正等人。

    然後讓雄大海邁進木桶,浸泡了一下出來後,他和雄威抱起木桶,將裡面的水從頭傾瀉下來。而鄭世安和王正則走過去,用柚子葉擦過雄大海的身子,口中還念叨著各種祈福的話語。

    人大,鳥也大……

    看著雄大海胯間晃蕩的那一坨事物,鄭言慶頓生自卑。

    好在,這自卑並沒有持續太久。待雄大海把身子擦乾,換上一身乾淨舒適的衣服,走到鄭言慶跟前,跪下來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說:「有勞哥哥的照顧。」

    再大,也得叫我哥!

    鄭言慶的心裡舒服了一點,連忙把雄大海攙扶起來。

    要說言慶的個頭也不算太低,可是站在雄大海跟前,卻足足低了一個頭還要多。

    這傢伙現在的個頭,就快趕上宇文成都了!

    宇文成都估計不太可能再長個,可是這傢伙……

    鄭言慶忍不住嘖嘖嘖的感歎:「大海啊,你在牢裡待得不錯,他娘的又長個了。」

    「只會長個,不長心眼。」

    雄大錘說著話,拍了拍雄大海的腦袋,這大傢伙憨憨的笑了笑,撓了撓頭。

    「走吧,咱們該回去了。」

    雄大錘笑道:「你鄭爺爺在正俗坊的豐慶樓安排了酒宴,就等著你呢。」

    如今,鄭世安的身份變了,不再是鄭氏的管家,而是正經的族老。

    這也讓雄大錘和王正,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對鄭世安的稱呼。以前可以大鼻子長,大鼻子短的稱呼。現在可就不行了!畢竟身份擺在那裡,容不得放肆。

    帷帳撤掉,沈光牽著一匹黑馬,到了雄大海跟前。

    「我不會騎馬。」

    鄭言慶說:「不會騎馬以後學,不過別擔心,這匹馬已經去勢了,很溫順。等你學會了騎馬,我想請人給你弄一匹好馬來。呵呵,這匹馬,你就先湊合著騎吧。」

    那邊,鄭世安等人已經上了車。

    雄大海騎上馬,有僕人上前拉住韁繩。

    鄭言慶則走到童環跟前,「童大哥,今日我兄弟大喜,不知童大哥可有時間,賞臉喝一杯呢?這小一年來,多虧了童大哥的關照,我這兄弟在裡面才沒受罪。」

    「啊,這個是應該的,應該的。」

    童環欣喜萬分。

    本以為是卸磨殺驢,沒想到人家還是這麼給他面子。

    童環本就是個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小人物,別看當個牢頭,可是在洛陽城裡,除了對牢裡的那些犯人們吆五喝六,對其他人,他算不得什麼,連螻蟻都不是。

    鄭言慶是誰?

    那是滎陽鄭氏子弟,鄭家族老的孫子;同時還是士林中的才子,近乎於宗師般的存在;在民間,因他寫過三國,粉絲無數,堪稱明星;在官場,他是大將軍長孫晟的得意門生,還是堂堂雲騎尉,前程遠大。

    不管哪一樣,都只有童環巴結的份兒。

    如今鄭言慶主動示好,童環這心裡一個熱乎……鄭公子是好人啊,就沖人家這麼看得起我,日後粉身碎骨都心甘情願。

    童環連忙安排下去。

    反正牢裡沒什麼犯人,他是牢頭,他說了算。

    騎上一頭黑驢,在獄卒羨慕的目光中,童環屁顛屁顛的跟上了鄭言慶等人。

    王正和雄大錘在馬車裡看到,也不由得暗自點頭,心中無比感慨。

    「老鄭啊,你這孫子,將來了不得。

    小小年紀,就能虛懷若谷,拉攏人心。這要是長大了,肯定是出將入相,位極人臣。」

    鄭世安聞聽,滿是褶皺的老臉,快要笑出了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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