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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九章 紛紛擾擾又一年(三) 文 / 庚新

    第五九章紛紛擾擾又一年(三)

    薛收行色匆匆,在李府門外住馬。

    早有門子家人上前拉住韁繩,恭敬與薛收問好。鞏縣人都知道,薛杜長孫,這三個人是李縣伯最好的朋友,也是李縣伯最為信任的心腹。其信任程度,足以讓許多人,都為之眼紅。

    李府的家人,自然也不敢怠慢。

    「言慶可在府中?」

    「哦,主人此刻不在。」

    「他去到何處?」

    「昨晚毫丘派人送信,說老夫人身體似乎不好。主人得知以後,今天一大早就和長孫郎君陪伴著長孫娘子一同前去探望。不過主人臨走時留言,說他會在天黑前返回,若有要事,可稍事等候。」

    薛收下馬後,在台階上猶豫片刻,邁步往府中行去。

    家人急忙上前領路,不過在穿過前院時,卻聽到不遠處的小校場中,傳來一陣嚴厲的呵斥聲。

    「府中有人演武?」

    薛收好奇的問道。

    家人連忙回復說:「不是演武,是二娘子在傳授武藝。」

    二娘子,是李府中人對朵朵的尊稱。言慶三房妻室裡,裴翠雲的年紀最大,年二十五歲;朵朵年紀其次,如今也差不多快二十四了。長孫無垢的年紀最小,被府中下人尊為小娘子,年方十六歲。

    薛收倒是聽說過,言慶那位二娘子,武藝極為高強。

    據說此女在岷蜀的時候,曾一個人闖進生僚部落,神不知鬼不覺的取走那生僚首領的腦袋後,又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直至第二日,生僚部落的人才發現他們的首領,已經成為無頭死屍。只是沒等他們選出新任首領,洈山僚在骨斯蠻的指揮下,配合官軍攻至山寨之外。

    此一戰後,骨蘭朵聲名大振,被洈山僚人尊為神女,在僚人之中,地位甚至凌駕於骨斯蠻之上。

    言慶何時與她相識?

    薛收非常好奇。從李言慶大婚時的催妝詩來看,李言慶和骨蘭朵應該早已經認識,甚至有可能是在裴翠雲和長孫無忌之前。只是骨蘭朵嫁給言慶以後,就極少拋頭露面,於是又平添幾分神秘色彩。薛收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聞聽朵朵在傳授武藝,立刻就動了查探之心。

    「我們且去校場一觀。」

    下人也沒有阻止,在前面帶路,領薛收走進校場。

    空闊的校場中,四周擺放著各種器械。正中央是一塊夯土砸實的紅土地,周圍則用青石條鋪成。

    朵朵正在調教薛仁貴和宋令文兩人。

    此時正值寒冬,氣溫極低。可薛仁貴和宋令文確是一身單衣,在紅土地上站樁打拳。兩個小孩子臉紅撲撲的,額頭上蒸騰著水汽。隨著朵朵一聲聲口令,兩個孩子也一下下的揮拳。

    啪——

    朵朵身著一襲黑衫,手中執一根拇指粗細的竹杖。

    也不見她動作,竹杖打在薛仁貴的小胳膊上。只著一件單薄半臂坎肩的薛仁貴,手臂上立刻出現一道血稜子。

    「薛禮,出拳要快,要氣沉丹田,凝神發力。

    你這等出拳,連蒼蠅都打不死,還說什麼打人?記好口訣,若再出錯,休怪我對你責罰。」

    話音未落,又是啪的一聲,朵朵手中竹杖,正打在宋令文的腿上。

    「沒有吃早飯嗎?

    才半個時辰都堅持不住,連薛禮都比不上。真不知道你們老師為何看上你們,一群廢物,廢物!」

    原來,就在朵朵呵斥薛禮的時候,宋令文的腿有些打顫,卻被朵朵一下子覺察到。

    兩個小孩子的眼睛裡,含著淚水,卻仍倔強的站在原處,任由朵朵呵斥責打。薛收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咳嗽一聲,邁步上前。

    朵朵早就覺察到薛收到來,只是沒有理睬。

    和裴翠雲、長孫無垢不一樣。朵朵除了在面對李言慶時會放鬆警戒心理,對其他人,哪怕是李孝基,也始終懷有一分警惕。這與她的經歷有關!在朵朵的二十四年生涯中,經歷過無數次悲歡離合,更見到過許多背叛和欺騙。也正是因為這樣,她年紀越大,這警覺性就越高。

    「骨公主……他們還是孩子!」

    骨蘭朵也知道薛收和言慶的交情很深,只是聽薛收如此說,她柳眉一擰,淡淡道了一句:「小妖小時候,我就是這麼教授他的。那時候他才三歲,環境也比不得他二人。可小妖還是堅持下來。薛叔叔,吟詩作賦,我不如你;但傳授武藝,我卻比你有經驗……薛禮,宋令文,你們能否堅持下來?若是堅持不住,就說出來,從明天開始,我就不再教授你們,如何?」

    「二娘休要小看我們,我們能堅持!」

    薛禮臉通紅,大聲回答。

    宋令文雖然沒有說話,但眼中堅定之色,卻沒有動搖。

    把個薛收弄的有些尷尬,實不知該如何回答。李言慶二妻秉性古怪,帶人嚴厲,在李府上下,早就出了名。似乎除了裴翠雲、長孫無垢和毛小念三人之外,她只和她從岷蜀帶來的家臣交流。

    但也正因為這樣,李府上下,對朵朵非常畏懼,更不敢有半點偷懶……

    朵朵沒有再理睬薛收,而是繼續教導兩個孩子。

    她並沒有因為薛收站在一旁,對兩個孩子的要求就有所放鬆。一如之前那樣,如果薛禮和宋令文有做錯的地方,她揮杖就打。兩個孩子也沒有叫痛,硬是在朵朵的監督下,一絲不苟的完成朵朵的要求。

    薛收站在旁邊,這心裡越發奇怪。

    朵朵是什麼人?

    聽她的口吻,是在很小的時候就和言慶相識,甚至連言慶的武藝,也是朵朵所傳授。看李言慶如今的本領,上馬提槊,可在亂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只怕和眼前這位冷漠的美人,有密切的關聯。如若真這樣,薛禮和宋令文在她的調教下,至少這一身武藝,不會輸於李言慶。

    薛收想錯了!

    言慶隨朵朵習武,只是學會了築基的功夫。

    若非後來他遇到孫思邈,得孫思邈傳授五禽戲和引導養生術,只怕未必能達到如今的成就。

    但這並不是說朵朵的武藝就不好。

    相反,朵朵所學的降龍功,是當年第一高手哈士奇所創,其威力和精妙之處,甚至遠超李言慶後來所學。朵朵是女孩子,所以無法把降龍功練到極致。但薛禮和宋令文卻不一樣,只要打好基礎,日後再跟隨李言慶學槊的時候,就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只是這基礎,要求非常嚴格。

    又過了半個時辰,朵朵命薛禮和宋令文收功。

    「去藥房浸泡半個時辰,然後吃飯。下午隨大娘讀書識字……明天一早,咱們繼續。」

    「謝二娘教誨!」

    薛禮和宋令文恭恭敬敬的向朵朵行禮,拖著疲憊的身子,往校場外走去。

    薛收想要讓人攙扶,卻被朵朵喝止。

    「他們此時剛結束練功,身體雖疲乏,但氣血正處在旺盛。這個時候自己行走,對他二人有莫大好處。」

    薛收尷尬一笑,剛想賠禮,朵朵卻手執竹杖,施施然走出校場。

    一個天資聰穎,文采飛揚的怪物,一個性情古怪,而且極為神秘僚蠻公主……這二人,可真是絕配。

    薛收搖搖頭,隨下人返回客廳。

    他剛坐下,就見外面一陣嘈雜聲傳來。

    李言慶大步流星走進廳堂,在他身後,長孫無忌緊緊跟隨。

    「薛大郎,你怎麼來了,莫非虎牢關有狀況?」

    「非也非也,我此次回來,一方面是因為乞寒將至,我回家探望;另一方面……」

    不等薛收說完,李言慶一把拉住他,往後堂走去,「你來的正好,我也正要找人商議事情。」

    「商議何事?」

    薛收一腦袋霧水,疑惑問道。

    三人腳步匆匆,來到後堂一間書房裡坐下。

    「我欲出兵渡洛水,你以為如何?」

    「出兵渡洛水?」

    薛收一怔,「言慶,你莫非想要對王世充宣戰嗎?」

    「宣戰嘛,是也不是。」言慶把身上大氅脫下,仍在一旁椅子上,「我只是想借此機會,找王世充一些麻煩。」

    薛收糊塗了,不解的看著李言慶。

    還是一旁長孫無忌開口解釋道:「大兄,我今日和言慶前去探母,突然接到密報,說李唐兵出潼關,已攻佔了稠桑,直逼常平倉。言慶此前曾想要讓他岳丈家眷離開洛陽,但卻被王世充所阻。如今李唐出兵,言慶認為是一個大好機會。只是他現在還摸不準,李唐出兵,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

    薛收算是聽明白了,好奇的問道:「言慶,你難道認為,李唐此次出兵,並非是為攻取洛陽。」

    「你說呢?」

    薛收一怔,旋即樂了。

    他乍聞李唐出兵,也有些興奮。

    但後仔細一想,又覺得李唐這個時候,似乎沒有理由出兵。或者說,李唐沒這個能力出兵。

    李淵雖奪取了關中,可是其根基尚不穩。

    金城郡的薛舉,武威郡的李軌,還有梁師都、劉武周這些人,都不可能讓李淵輕易得到關中。如此,李淵勢必要平定這些對手,待在關中站穩腳跟之後,他才有可能抽出手對付王世充。

    這時候出兵,明顯對李唐沒有益處。

    看來,李言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故而才有此問。

    他想了想,「真出兵,你欲如何?假出兵,你又準備怎樣?」

    李言慶沉吟片刻,抬起頭道:「勿論真假,我都要出兵。」

    薛收微微一笑,看著李言慶沉聲道:「既然你已有了決斷,又何必再問我?只管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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