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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十八章 仇人 文 / 庚新

    第十八章仇人

    邕州在哪兒?

    李言慶對此全無半點概念。

    不過,當『寧長真』三個字從李淵口中吐出的一剎那,李言慶渾身的汗毛倏的一下子,好像乍起來似地,猛然抬起頭,凝視著李淵,一字一頓道:「俚帥,寧長真?」

    李淵驟然鬆了一口氣,頷首表示正確。

    邕州,遠在嶺南,也就是後世的廣西地區。此時的邕州,尚屬蠻荒之地,為俚蠻所佔據。

    說實話,把李言慶扔到邕州,李淵有些捨不得。

    雖說言慶膽大妄為,而且還有些恣意驕狂,但終究是他的侄兒,也是李孝基唯一的骨血。

    把李言慶派往邕州,說穿了就是流放。

    在李世民向李淵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李淵著實有些為難。

    李淵捨不得李言慶,卻又覺得,李言慶繼續留在長安,無疑會破壞掉朝中平衡。

    太子已隱隱羽翼豐滿,與李言慶又交往密切。

    帝王之道,在於平衡二字。

    說穿了就是要手下人無法一家獨大。哪怕太子是李淵的親生兒子,他依舊難免猜忌。如果……只是如果,李言慶有朝一日倒向太子,必然會嚴重影響到李淵的帝位。

    雖說,李言慶是李淵留給李建成的左膀右臂,但在自己還沒有交出皇位之前,就不希望李建成威脅到自己。這帝王心術,總有些難以揣摩!李淵就是在這種矛盾的心理作用下,做出了這個決斷。讓李言慶去嶺南冷一冷,好過他留在長安,興風作浪。只是,李淵還是有些擔心,如果李言慶不同意,他又該怎麼辦?

    李世民說:「父皇何必擔心,河南王乃純孝之人。

    父皇只需提一個人,兒臣相信,河南王必不會拒絕,甚至會對父皇感激涕零。」

    而這個人,就是寧長真!

    寧長真,寧長真……

    李言慶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一張秀美,帶著慈祥笑容的面孔。

    母親……

    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名詞,在腦海中閃過。

    雖然和母親只是一面之緣,而且還是在重生之處倉促的一眼,卻又留下了無法磨滅的記憶。

    「寧長真,還活著?」

    李淵詫異的看著李言慶,點點頭道:「寧長真如今雄霸欽州,更表現出對朝廷不滿。也幸虧有馮氏壓制,使其無法和蘇州蕭隋連為一體,否則蕭隋實力大增。

    不過,馮家還沒有下定決心,難保不會和蕭隋結盟……

    一俟蕭隋得了馮家的支持,又收服了寧長真,勢必會吞併蕭銑,雄霸江南之地……

    養真,朕也知道,嶺南甚苦!若你不願意去,朕也不勉強,可以另尋其他方法。」

    李言慶抬起頭,語氣格外堅定。

    「陛下,臣願往嶺南。」

    李淵這心裡面挺不是個滋味。

    剛把李言慶從洛陽調過來,又立刻把他趕走。

    有心反悔,卻也知道不太合適;可真要李言慶離去,他心裡不免又有些捨不得。

    「如此,你回去準備一下。

    需要什麼,儘管呈報上來,朕定然准許……至於行期,你可以自行決斷。」

    李言慶躬身行禮,「臣,告退!」

    說完,李言慶轉身離去,而李淵卻站在迴廊中,呆怔怔看著言慶的背影,久久說不出話來。

    「老安!」

    「奴婢在!」

    「你覺得,讓河南王去嶺南,究竟是對,還是錯?」

    安士則猶豫了一下,沒有回答李淵的這個問題。

    他很清楚,李淵並不需要他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想借由這個方法,來排解心中的矛盾。

    「也罷,讓他去吧。

    與其在長安招惹是非,倒不如讓他前往嶺南,說不定……嶺南之地貧瘠,即便他站穩了腳跟,也成不得什麼氣候。」

    「陛下聖明!」

    安士則依舊佝僂著身子,畢恭畢敬的回答。

    只是他心裡如何想?

    卻非外人可以知曉……

    夜了,風有些寒意。

    李言慶身披大袍,懷抱著玉環,坐在竹樓大堂中。

    寶貝兒子李周已經睡了!

    但兩個女兒,卻是極為纏人。玉真靠在他的身邊,而玉環則在他懷中酣睡。裴翠雲,長孫無垢,朵朵和毛小念坐在一旁,而長孫無忌則在另一邊坐下,面露凝重之色。

    「好端端,陛下為何要把你趕去邕州?」

    「哥哥,邕州在哪兒?」

    長孫無垢疑惑的看著長孫無忌問道。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長孫無忌歪著頭想了想,手指東南方道:「很遠,在嶺南……據說那裡到處都是未開化的蠻子,陛下讓言慶取嶺南,分明就是流放嘛……從未聽過,有郡王發配到那種地方。」

    「那不是很危險?」

    「危險嘛……」

    長孫無忌撓撓頭,「倒也不一定。

    對了,舅舅好像還留在交趾,不曉得能否聯繫上……大業十年的時候,我聽說他被流放到了交趾,在丘和大人麾下效力。後來時局糜爛,和舅舅就失去了聯繫。」

    長孫無垢喜出望外,「舅舅也在嶺南嗎?

    不過,那裡真的好遠哦!」

    無垢還是不太清楚邕州的具體位置,但卻清楚交趾距離長安,幾乎是十萬八千里。

    「陛下為什麼讓王爺去那麼遠的地方?」

    「未必是陛下的主意,恐怕是有人不願意讓養真繼續留在長安。」

    長孫無忌臉上,陡然閃過一抹猙獰之色。

    他看了一眼李言慶,見言慶神色平靜,旋即就明白,李言慶定然已猜出了端倪。

    「這一次,我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

    李言慶把懷中的孩子交給了裴翠雲,然後又讓小念抱起玉真。

    在大廳裡徘徊片刻之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其實,去嶺南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那你準備帶多少人去?」

    「大黑子和阿稜隨我通行……嶺南多山,非騎戰之地。

    大彪與柳亨不適合一同前去,就留在家中守護。萬勝軍抽調三百步卒隨行足矣。」

    「帶這麼點人,夠嗎?」

    長孫無忌有些不高興的說:「難道你準備要我留在長安?」

    李言慶擺手笑道:「輔機,你莫不高興。此次我去嶺南,你還真就必須留在長安。」

    「為什麼?」

    長孫無忌站起來,揮舞著手臂表示不滿。

    李言慶正色道:「無忌,你且聽我說完……我為參天之木,洛陽即為我根基。

    柴公在洛陽,我非常放心,所以不需要掛念。

    長安,則為我主幹,是我立身之所。有根無干,有干無根,都不可取。所以,我必須要留下一個信得過,而且能獨擋一面的人在這裡。而這個人,非你莫屬。

    我要你留在長安,責任重大。我去嶺南之後,家中一切,唯有托付於你才能放心……至於幽州,薊州,乃至於河間……都不過是我的枝葉罷了。你留在長安,除了要為我穩固後方之外,還需留意各方動作,上下疏通,使我無後顧之憂。

    而我前去嶺南,少則一兩年,多則三五年,必會返回長安。

    我不在長安的時候,洛陽、長安的基業,都交由你來打理,還請你多多費心。」

    說著話,李言慶向長孫無忌一揖,無忌立刻閃身躲開。

    「你要我留在這邊,我也沒有意見。

    只是你一個人去嶺南,身邊也要有個能商量事情的人啊。」

    「我會帶祖君彥前往,另外柴公為我推薦了一人,就是昔日竇建德手下學士凌敬。

    有此二人,我想應該足夠……」

    朵朵突然起身,「我陪你去。」

    「你?」

    「我也要去!」

    長孫無垢、裴翠雲和毛小念,紛紛起身。

    李言慶擺擺手,想了想後道:「讓朵朵陪我前往嶺南足夠。那邊環境惡劣,實不宜你們通行。朵朵身懷絕技,武藝高強,而且她僚人公主的身份,也能對我有所幫助。你們三個留在家中,好生為我看護……我會請舅舅從少林寺抽調一隊武僧前來守護。

    此事就這麼決定,你們休要爭執!」

    李言慶一直以來,都刻意在家中保持幾分民主的氣息。

    然而他一旦做出決斷,那就不會輕易改變。裴翠雲幾人想了想,覺得言慶說的也並非沒有道理。

    此去嶺南,環境惡劣,有許多不可預知的危險。

    朵朵還好一些,似裴翠雲、長孫無垢,幾乎是手無縛雞之力。讓她們隨行前去,弄不好反而成為拖累。所以在言慶下定決心之後,裴翠雲和無垢也保持了緘默。

    「對了,帶上薛禮吧!」

    朵朵再次建議,「你身邊總要有個小廝,薛禮如今武藝初成,也不好就此中斷。

    他的身手自保足矣,不需要你我費心。讓他跟著,也能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言慶想了想,點頭答應。

    長孫無忌又問道:「那你決定何時動身?」

    「一俟朝廷正式發出敕令,我即刻啟程。」

    「朝廷發出敕令,恐非一朝一夕。在你動身之前,我建議你最好穩定一下兄弟們的心思。」

    言慶一怔,向長孫無忌看去。

    長孫無忌正色道:「辛文禮將軍還好說,幽州畢竟是重鎮。

    陛下既然命他為幽州總管,斷然不會輕易動他……但克明、世績還有老姚他們幾個,你還要小心安撫才是。克明駐守薊州,乃苦寒之地。你要知道,他是個有才學的人!而有才學的人,往往心高氣傲。你此去嶺南,若時間久了,只怕會淡了交情。」

    「那你認為……」

    「如果不能令他調出薊州,一定要設法賦予他更大的權力。」

    此時,裴翠雲拉著無垢朵朵還有小念,抱著女兒悄然離開竹樓。因為她們知道,從這一刻開始,李言慶和長孫無忌所商議的事情,定然非常重要,不適合她們繼續留下。

    「什麼意思?」

    李言慶凝目直視長孫無忌。

    「大家當年是因為你,才聚在了一起。

    又因為你,而歸附了關中……而今,他們因你,受到朝廷的排擠和打壓,而你自己,又要遠赴嶺南。養真,恕我直言,交情交情,要常常交往才行。三五載光景,足以令滄海桑田變化。你就一定能夠保證,克明不會改變主意,世績會不會心懷不滿?」

    李言慶倒吸一口涼氣,緩緩坐下。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件事,但似乎沒有長孫無忌想的這麼周全。

    或者說,他過於相信友情,卻忘記了,有的時候,友情更需要經營……

    「那你說怎麼辦?」

    「給他們一個希望!」

    長孫無忌毫不猶豫,脫口而出。

    「希望?」

    「對,就是希望!」

    言慶閉上眼睛,沉思不語。

    長孫無忌又道:「養真,我知你心中有顧慮。

    其實,捨陛下之外,李氏宗親之中,何人能比你更加適合?當年,你年紀不夠,所以空有聲名,卻難以自立。三五載以後,誰還敢說,你的年紀資歷不夠呢?」

    說完這些話,長孫無忌似乎輕鬆了許多。

    「克明曾與我言,如若你願插旗,他可為你外援。

    薊州苦寒不假,卻是精兵銳士輩出之地。只要你能給他希望,他就能安心等待。

    還有老徐,亦是如此。

    論交情,你和老徐的交情,比我還早……你可知,老徐視你為不二之選,天底下能令他服氣的人,再也沒有。但若你不給他一個希望,他又如何能為你效命?」

    說實在話,言慶有點懵了!

    長孫無忌這些話,分明是逼他挑明態度。

    其實,李言慶的心思,長孫無忌不是不清楚。但有些事情,他也好,杜如晦也罷,還有徐世績、羅士信、王伏寶、劉黑闥、姚懿……都需要一個明確的態度。

    含含糊糊,終究會令人產生誤會。

    這些人或是才華出眾,或是野心勃勃。

    他們願意臣服李言慶,是因為他們相信,李言慶會給他們一個光明未來;可如果言慶就這樣一直含糊下去,遲早會令這個團隊分崩離析。就好像李世民,搶戰功也好,爭奪權力也罷,正是因為他的目標明確,才使得天策府,猶如鐵板一塊。

    現在,長孫無忌需要李言慶,表明他的態度。

    真的要表明嗎?

    李言慶長出一口氣,睜開眼睛,凝視著長孫無忌。

    「無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至多五載,我一定殺回長安。」

    這句話一出口,長孫無忌頓時笑逐顏開。

    他連連點頭,拉住李言慶的手臂,「如此,我們就等你五載……養真,休要令我等失望。」

    心頭驟然變得輕鬆了許多!

    李言慶邁步走出大廳,站在竹樓的門廊上,仰望蒼穹。

    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

    我,真的可以成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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