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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小兵楊帆 第二百零二章 勸進! 文 / 月關

    狄府家宴就設在後宅的松竹林裡,時值初夏,一走進這林中便覺涼爽宜人,倒真是個飲宴休閒的好去處。

    松竹林中有一座小亭,但是因為赴宴的人多,小亭裡只能坐上三五個人,所以乾脆就移席亭外了。林中地上鋪著竹蓆,席上擺著十多張單人坐榻,每張坐榻前邊有一張矮几,大家分餐而食。

    家宴一般只有自家至親家眷參加,但是主人全家出席,有幾個過從甚密的好友也來赴宴,這也算是家宴的範疇。狄仁傑的夫人已過世多年,早年前納過兩個妾,如今也是年近五旬的婦人了,今日都陪同阿郎赴宴。

    此外就是狄家子侄輩兒了,狄仁傑的長子狄光嗣夫婦和孩子、次子狄光遠夫婦和孩子,還有一個在京任職的外甥及其家眷。

    楊帆作為外人,能應邀赴宴,足見狄仁傑對他的禮遇,楊帆以為這是因為他在尚善坊救過狄仁傑的緣故,卻不知狄仁傑之所以折節下交,對他一個晚輩如此親近,卻是因為他義救黑齒常之幼子的原因。

    令楊帆意外的是,出席宴會的外人居然還不只他一個,還有一個姓沈的客人。

    狄仁傑等楊帆見禮之後,笑道:「來來來,賢侄,老夫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沈沐,也是老夫的一位晚輩,從長安來。沈沐啊,這位小友就是老夫跟你提過的楊帆,你年長些,叫他二郎便是了。」

    「沈兄!」

    「二郎!」

    楊帆和沈沐對視一笑,互相抱了抱拳。

    沈沐又側身道:「這位是拙荊。」

    楊帆看去,便見一個女子從案幾後面盈盈起身,含笑向他點了點頭,只瞧一眼,便覺一股妖嬈襲上心頭。那種味道,迄今為止在他所見過的女子中,只有太平公主於燈下寬衣,赤裎相見時的滋味差可比擬。

    「真是天生尤物!」

    楊帆心裡一跳,又瞟了眼她那並非十分精緻。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嫵媚身姿,抱拳揖了下去:「楊二見過沈家大嫂。」

    狄仁傑哈哈笑道:「好啦好啦,都別客氣了,來來來,都坐下!」

    這時舒阿盛走了過來,在狄仁傑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狄仁傑臉上掠過一絲怒容,冷哼道:「那個孽子。不來就算了。不用理他!」

    沈沐含笑道:「狄公,何事煩惱?」

    狄仁傑倒不掩飾,哼道:「還不是老夫那三兒光昭麼。這個孽子,一向胡作非為,真是氣煞老夫了。前幾天從江南道回來。老夫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今天竟然負氣說臀傷未癒,不能飲宴,不用理會他,咱們吃酒。」

    後宅裡,狄光昭還是穿著那身寬鬆的月白小衣,在屋裡團團亂轉,忽然房門開了,侍候他的小廝清緣從外邊閃了進來。狄光昭趕緊問道:「怎麼樣了?」

    清緣氣喘吁吁地道:「沒事了。小的看見舒管家回復以後,阿郎就吩咐開宴,不會強要三郎君出席了。」

    「哼!我說不去,就不管我了,父親還真是偏心!」狄光昭憤憤地發了兩句牢騷,忽又轉怒為喜道:「這樣也好,省得被他發現!趕緊給我更衣。這都過了日正了,可莫趕不上時辰才好。」

    清緣趕緊取來衣袍,幫著狄光昭穿戴整齊,狄光昭打開後窗,探頭向外瞧瞧。便要邁腿上去。

    「哎喲!」

    狄光昭哼了一聲道:「老頭子打得我好狠,屁股到現在還疼呢。把案幾搬過來!」

    清緣趕緊把案幾推到窗下,狄光昭踩著案幾登上窗戶,小心地翻到窗外,清緣也跟著爬過去,扛起梯子奔到牆下,豎好梯子,狄光昭便順著梯子爬了上去。等狄光昭爬上去,清緣四下看看,趕緊也手腳並用地向上爬去。

    很快,兩人都蹲在牆頭,梯子抽上去,順到了牆外,狄光昭順著梯子爬下去,叮囑道:「你回房去,如果有人找我,就替我搪塞著,說我睡了。」

    「三郎君放心!」

    清緣答應一聲,看著狄光昭跑遠,又把梯子順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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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竹林中,一片歡歌笑語。

    狄家雖未養著歌樂舞伎,卻從左教坊裡雇了幾個回來,在那兒吹啦彈唱一番,大增了宴會的氣氛。

    狄仁傑談笑風生,沈沐對答巧妙,狄家長子光嗣和次子光遠也是性情開朗能說會道的人,所以這酒宴的氣氛十分熱鬧。女眷那邊,狄仁傑的兩位如夫人和兩位兒媳,再加沈沐的女人,也是有說有笑。

    酒過三旬,狄仁傑的兩個小孫女兒手牽著手兒走到席前,給爺爺唱了一首歌,正是坊間流行的《舞媚娘曲》,不過曲調雖然一樣,這歌詞當然不是頌揚武後當登基的內容。狄仁傑聽的拍手大笑,緊跟著他的幾個小孫兒也一一上場,能唱的唱,能跳的跳,把宴會氣氛推上了**。

    「爺爺也跳,爺爺也跳!」

    幾個小傢伙見爺爺高興,一起擁上來拉他起身。

    「哈哈哈,好好好,阿翁跟你們一塊兒跳!」

    狄仁傑爽朗地大笑著起身離席,跟幾個小孫子、小孫女一塊兒走到了宴席中間。

    樂曲早就換了極歡快的舞曲,輕脆悅耳的鼓聲咚咚咚地響著,狄仁傑扭身揚臂、袍袖甩動、旋轉騰踏起來,竟是別有一種瀟灑飄逸的味道。

    別看他年事已高,動作緩慢,舞姿的動作完全是按照比鼓聲慢兩拍的節奏起舞的,因為身材較胖,更難展示優雅的身姿,可是他舉手投足,偏偏就有一種瀟灑的味道。

    狄仁傑是官宦世家子弟,這舞蹈自幼就熟悉的,跳起來優美的很。

    老爹都下場了,兒子還能坐在那兒看著?

    狄光嗣和狄光遠也興沖沖地下了場,陪著狄仁傑一起載歌載舞起來,狄光嗣和狄光遠起舞了幾下,就招搖著手臂,向楊帆和沈沐席前轉了過來。

    楊帆還真沒跳過這種貴族子弟在席前縱情歌舞的舞蹈,本來看得津津有味,狄光遠忽然轉到了他的身邊,兩隻手不斷地做出邀請的舞姿來,笑瞇瞇地請他一起跳舞,楊帆見了不禁面有難色。

    他真的不會中原舞蹈,他只會一些蹦蹦跳跳的極簡單的舞蹈動作,那是少年時候在南洋篝火晚會時同當地的少男少女們學的,當時一塊兒跳起來覺得很有一種動感,可是等到今年上元節時,看到定鼎大街上的百人踏歌舞,感覺比起這踏歌舞就已遜色許多,如今再同狄仁傑父子的舞蹈比起來,就更加顯得難看了。

    楊帆正在猶豫,沈沐已經爽快地被狄光嗣拉到了場中。

    狄光嗣和狄光遠這種相邀叫做「打令」,雅一些的說法叫「以舞相屬」,邀請客人與他共舞,你跳的好不好沒關係,但是不接受邀請那就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了。沈沐當然明白這個習俗,故而狄光嗣剛一邀請,他就欣然起身。

    「嘿嘿,哈哈……」

    沈沐剛一起跳,楊帆一口酒就差點兒噴出去,只見沈沐興致勃勃地和著拍子,一二三,拍拍肩,一二三,捶捶胸,一二三,拍拍腿,一二三,頓頓足,一二三,拍拍肩……,如此反覆,簡單之極。

    他這動作,笨拙可笑得簡直就像一頭大猩猩,然而旁人竟沒有一個覺得詫異,那些女眷們還合著拍子拍著手,看得津津有味。蓋因這種宴上舞蹈,本就是即興節目,合拍就行,開心就好,沒有人挑三揀四。

    狄光遠還在向楊帆招手,楊帆一看沈沐跳成了一頭大猩猩都沒人覺得好笑,自己頂多跳成一隻猴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於是也鼓足勇氣,站起身來。狄光遠一看他起身,便挪動舞步向後退去,楊帆自顧自地按照自己的舞蹈動作跳了起來。

    「猩猩」看了看「猴子」,「猴子」看了看「猩猩」,忽然間,「猴子」和「猩猩」都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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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宮寺前,元書方丈站在台階上,一旁伴著侍御使傅遊藝,傅遊藝踮著腳尖兒大聲問道:「從長安來的人呢,從長安來的人到了沒有?」

    「到了到了,都到了!」幾個扯著關中腔的漢子向他招了招手。

    「店舖百業的人呢,都到了沒有?」

    「到了到了!」幾個商舖掌櫃、夥計打扮的人也高聲答應著。

    「士林中人呢?國子監和各大書院的人到了沒有?」

    傅遊藝一一地點著名,當他點到官宦子弟的時候,有人高聲答道:「狄光昭還沒有到。」

    傅遊藝聽了眉頭不由一皺,官宦家子弟也到了不少了,看現場的人,各行各業的代表已經不下**百人,原也不差狄光昭一個,不過……狄光昭算不了什麼,他背後的人卻是狄仁傑。

    狄光昭如果出面參加「勸進」,誰知道這是狄光昭自己的主意?必定會認為這是狄仁傑首肯了兒子的行動。到時候,狄仁傑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加上太后對他的賞識,他想不承認是武氏一黨都不行。所以狄光昭未到,傅遊藝頗為不悅,他正尋思著,忽然有人叫道:「來了來了,狄三郎到了!」

    遠遠的,狄光昭捂著屁股,一溜小跑兒地過來,氣喘吁吁地道:「我來了我來了!」

    傅遊藝想要訓斥他幾句,想了想又忍回去,提高嗓門對眾人道:「好啦,人到齊了,各位,咱們現在就去則天門向天後請願、勸進,請天後登基稱帝!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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