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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百九十五章 雨襲 文 / 月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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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幢光線黑暗、陰涼、散發著霉味、汗臭味的高大建築內,鋪著一張張霉變骯髒的涼席,每張席上都擺著一張矮几,原本一群人分別圍在矮几前,大呼小叫地進行著六博、樗蒲、雙陸等賭搏遊戲。此刻,各桌的賭客卻都跑到了靠門的一桌,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看著裡邊兩人「豪賭」的壯舉。兩人用的是最簡單的賭法:擲色子。

    「六點、六點、六點!」

    一隻白瓷小碗,三枚木質色子,六面形,從一到六都是漆成黑色的圓點,彷彿魔鬼的眼睛,旋轉著、魅惑地盯著這些賭徒。隨著眾人瘋狂的吼叫,色子不負重望地停在那兒,六點。

    坐在矮几左面的賭徒身材單薄、尖尖的下巴,兩撇鼠鬚,滿臉麻點,整以暇地拈著色子,笑微微地看著對面那人。對面那人個頭不高,身材肥胖,一張胖臉上滿是油汗,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急促地呼吸著,不住地用袖子擦著額頭的汗水。

    鼠鬚青年微笑道:「你輸了,你的房子,現在是我的了!」

    這個賭場是用一幢廢棄的糧倉改成的,門口掛著畫了貔貅的簾子,就算是賭場的招牌了。因為夏季炎熱,而這糧倉裡卻很陰涼,所以自打進入夏季,這個賭場的客人格外的多。

    剛剛輸了房產的這個胖子姓柯,名叫柯釗,是鄜州倉的一個典事。典事是不入流的小官兒,沒有品級,可是管著糧倉的人,在小民眼中可是有著很大權利的,再加上這個賭場本就屬於鄜州倉,嗜賭的柯典事天天在這兒廝混。所以這兒的人都認識他。

    「如何?柯兄似乎沒有本錢再賭了吧?」對面的鼠鬚青年揚著可惡的笑臉,笑吟吟地看著柯釗,三枚色子在他指間靈活地轉動著。

    柯胖子咬牙切齒地一拍案幾,喝道:「我把婆娘押上!」

    鼠鬚青年不屑地撇了撇嘴,道:「就方才給你送午飯那個?你的錢和房子都已經輸給我了,我想討婆娘還不容易麼,你那娘子的尊容,我是真看不上。」

    圍觀的賭徒便有人道:「你那尊容又能好看到哪兒去?」

    又有人道:「外鄉人,不要太猖狂。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鼠鬚青年笑道:「這兒是賭場,願賭服輸,可不分外鄉人還是本鄉人,這位老兄想讓我怎麼饒人呢?哦,我記起你來了。前幾日我跟你賭過,輸給你四弔錢,現在叫你把錢吐出來,你幹麼?」

    那人聽了便不說話了,因為地域關係,本地人總是偏幫本地人的,不過這一規律似乎在賭場裡是不起作用的。賭場無父子,何況是鄉親。鼠鬚青年睨了柯胖子一眼,道:「怎麼著?你要再拿不出本錢,我可走啦!」

    柯胖子又是一拍桌子。大吼道:「我……我把女兒也押給你!」

    鼠鬚青年眼睛一亮,道:「你女兒?多大啦?」

    柯胖子結巴了一下,吃吃地道:「兩……兩歲。」

    鼠鬚青年大為洩氣,搖頭道:「不賭!沒本錢了?那咱們走吧。收房子去!」

    他站起身來,拍拍屁股欲走。柯胖子一把拉住他,鼠鬚青年瞪眼道:「怎麼?你還要耍賴不成?」

    柯胖子脹紅著臉道:「再賭!我……我寫欠條給你!我是鄜州倉的典事,這裡的人都認識我,如果我再輸了,欠你的債黃不了你,馬上就入秋了,用不了多少功夫,你這債我就能還上。」

    鼠鬚青年猶豫了一下,勉為其難地坐下來,兩個人又開賭了。片刻之後,鼠鬚青年哈哈大笑著離去,柯胖子臉色慘白如紙,坐在那兒好似泥雕木塑一般,一動不動。

    鼠鬚青年搖搖擺擺地回了租住的院子,回到自己房中,掩好房門。臨牆木架上正有一隻盛滿清水的陶盆,鼠鬚青年俯身清洗容顏,很快,滿臉的麻點不見了,枯黃的皮膚也變得白嫩嬌潤起來。

    當他直起腰來時,柳眉杏眼、鼻膩鵝脂、櫻桃小口,赫然變成了一個明眸皓齒的大美人兒。一個極強壯的男人打著哈欠從裡屋出來,懶腰剛抻到一半就看到了她,不禁笑道:「竹韻回來了。」

    美人兒回眸一笑,道:「大兄,我的事已辦妥,接下來就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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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蓉和念祖不懼炎熱,在湖上玩得正開心,一聽老爹要讓他們回城,思蓉還好些,念祖卻免不了哭哭啼啼地撒嬌一番,希望能讓老子改變主意,結果楊帆根本不為他的哭啼所動,嚴父嘛,也跟他娘一樣寵他,這兒子還不翻了天?

    念祖沒了轍,便趴在車廂裡逗弄從湖裡抓來的幾尾小魚。那兒擺了一口青壇,裡邊盛了半壇湖水,幾條小魚游的正歡,念祖伸手抓魚,玩弄幾下,便嘎嘎地笑起來,臉上淚痕猶自未干。

    楊帆和小蠻對視一眼,好笑地搖了搖頭。

    「卡……喇喇……」一道震耳欲聾的響雷似乎就在頭頂響起,玩累了正在打瞌睡的思蓉嚇得一驚而醒,小蠻忙摸摸她的頭,哄道:「囡囡乖,好好睡吧!」思蓉迷迷糊糊地又閉上了眼睛。

    雨下來了,豆大的雨點「辟啪」而下,打得車頂砰砰直響,車外一陣喧嘩,隨從的男僕女婢紛紛披上蓑衣。官道上正在趕路的百姓紛紛跑到樹下避雨,也有那帶著雨具的手忙腳亂地撐雨傘穿蓑衣。

    一個騎著驢子的青衣漢子披著蓑衣,冒雨從楊帆一家人的車駕旁邊匆匆而過。

    雨很大,片刻功夫雨水就串成了一條線,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那騎驢青衣很狼狽地冒雨而行,走到前方里許左右野草、蘆葦、灌木極茂盛處時,忽然回頭看看,急急一扯韁繩。驅著驢子竄進了葦叢。

    葦叢中突然冒出兩個人,左右一分蘆葦,讓過那騎驢青衣,再把手一放,蘆葦叢又恢復了正常,葦叢後的兩道人影向下一伏,也不見了。

    暴雨傾盆,當真說下就下.誰能想到片刻之前還是烈日如火,片刻之後就是雨傾如注呢?

    給楊帆趕車的丁老實雖然穿著一件蓑衣。也被淋成了落湯雞,驟密的雨水打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好在這是筆直的一條官道,就算閉著眼睛也一樣行車。

    起先暴雨落地,打得塵土飛揚。雨水氣裡都有一股子土腥味兒,現在卻只有清清涼涼的水氣了。

    酷夏時節,其實下點雨降降溫挺好的,若是站在廊下,看著簷下雨幕如簾,聽著那雨水叮叮咚咚打落荷花缸中,漣漪重重。倒也別有一番意境,可正身處雨中那感覺就截然不同了。

    地面上迅速積起了一窪窪雨水,車輪過處,轟轟隆隆的濺起老高。大概是因為車上坐了四個人吧,車子做工用料也講究,所以顯得很沉重。

    車廂的窗簾已經放下,防止那被風吹得斜穿的雨線直接貫入車廂。車前有幾位騎士。馬上的騎士瞇著眼,大聲吩咐道:「快著些。再有幾里路咱們就進城了。」

    他的聲音在嘩嘩的雨水聲中傳的並不遠,但是近處的車輛聽到了,丁老實馬上揚起大鞭,催促馬兒快些前進,後邊的車輛和隨從一見前車加快,自然也就緊緊跟上。

    前方兩側,漸漸出現了大片的灌木和蘆葦。蘆葦叢中,悄然伏著兩個人,他們身上披著雨綢,勉強能遮蔽風雨,雨水打在四周的蘆葦上沙沙作響,打在他們身上卻是「噗噗」聲不斷。

    「這場雨來的真不是時候!」其中一人用力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向旁邊一甩,輕聲說道。伏在這兒的這兩個人是隱宗在洛陽方面武功最高的兩個人,說話的這個人叫易小游,旁邊那個叫冷傲語。

    冷傲語道:「還好,對咱們的計劃影響不大。暴雨一下,行人迴避,官道上人少,免得有人看到,雨水一沖,連個車輒蹄印都留不下,官府更不好查找他們的下落。」

    易小游吁了口氣道:「趙爺這一招成嗎?咱們可不曾稟與公子,得到公子的同意。」

    冷傲語道:「有何不可行?趙爺說了,這叫釜底抽薪,只要拿下姓楊的,顯宗群龍無首,馬上就得大亂。」

    「來了!」易小游話猶未了,冷傲語突然下意識地伏下了身子,胸口都浸到了迅速溢成的水窪中,胸口處一片清涼。

    「準備動手!」易小遊目中精芒一閃,也輕輕伏低了身子,手卻慢慢摸向腰後。他的腰間紮著一條擰成繩兒的布帶,腰後的布帶上插著一條牛骨為柄的長鞭,鞭子一圈圈地繞在鞭柄上,牛皮製成的鞭子被雨水浸得油亮。

    「動手!」

    當第一輛車子駛近包圍圈時,易小游一聲暴喝,長身而起,半空中手臂急振,掌中一條烏黑色的鞭子彷彿掠空而過的一道閃電,迅急無比地掃向架車的丁老實。而冷傲語則如出山的猛虎,「嗖」地一下竄出了蘆葦叢。

    鞭如靈蛇,猛然纏住車把式的身子,被易小游用力一甩,將丁老實橫著掃向前方,把兩名聞警回頭的騎士猛地掃落於馬下,砰地一下砸進雨水裡,水花四濺。

    與此同時,冷傲語八步趕蟬,如風般急掠,兔起鶻落,幾個起落,便已撲到第一輛車前,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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