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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坐看風雲起 文 / 月關

    桓彥范見敬暉一臉怒氣,強抑的聲音都有些打顫,不禁皺了皺眉,他向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不悅地道:「仲曄,你怒氣沖沖而來,就為了此事麼?」

    敬暉見他對自己的質問避而不答,不禁憤怒地道:「這麼說果然是你了?士則啊,你糊塗!你糊塗啊!你還怕朝廷上的風波不夠多嗎?拉攏武三思本就是皇帝的主意,不過是假韋後之手罷了,你以為皇帝會相信那些荒唐之言?」

    桓彥范微笑起來,道:「我自然知道皇帝不會相信。不過……連你也以為我是想借此謠言幹掉武三思,好的很,好的很吶!呵呵,連你都沒有看出我的真正用意,皇帝自然更加不會察覺了。」

    敬暉怔了一怔,放緩了語氣,驚疑不定地道:「難道……你另有打算?」

    桓彥范頷首道:「不錯,某正是另有打算。你我站在這兒長談算是怎麼回事,來來來,這邊請,咱們到書房裡說。」

    桓彥范把敬暉引進書房,二人剛剛落座,敬暉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士則,快講,你究竟有什麼打算。」

    桓彥范道:「仲曄啊,皇帝雖不相信武三思與韋後有私情,可此事一旦傳開,皇帝必定龍顏大怒,是麼?」

    敬暉頷首道:「那還用說,朝廷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桓彥范呵呵一笑,神色極為自得。

    敬暉按捺不住道:「士則,你還沒說你的打算。」

    桓彥范臉色一正,道:「同皎以身殉國了,皇帝聽信讒言,還想借此對相王和太平公主下手,只因百官反應過於激烈。這才退而求其次,把我五人削去王爵,貶謫到地方,相王和太平公主勉強逃過一劫。你想,這次又出了事,皇帝首先會疑心到誰呢?」

    敬暉一怔,慢慢陷入沉思之中。

    桓彥范道:「我們已經被貶官了,馬上就要離開京城,這場風雨會是我們攪起來的麼?最大的嫌疑人應該是相王和太平公主吧,我就是想利用這件事。逼著他們不得不和我們站在一起!」

    敬暉身子一震,遲疑地道:「天心難測啊,皇帝就一定會疑心到相王和太平公主身上?我們含憤報復,不也說得過去麼?再說,你有把握把相王和太平公主拉過來?如果他們肯站過來。那時……你又打算怎麼辦?」

    桓彥范自得地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道:「你的第一個問題根本不是問題。並不是皇帝會不會疑心到相王和太平公主身上。而是把這罪責推到他們身上最符合皇帝和相王、韋後的利益。所以他們一定會這麼幹!

    這種事,我當然不會事先就同相王和太平公主商量,但是等到皇帝疑心他們時,皇帝步步緊逼,不怕他們不求自保,到那時我們只要『慨施援手』。他們不但要為我們所用,而且會對我們感激涕零。」

    敬暉的目光閃爍不定。

    桓彥范吁了口氣道:「之後如何,就不是我們單獨能夠決定的了,總要相王和太平也肯答應才行。或者……請太子登基,或者……乾脆就由相王稱帝,當今皇帝必須做太上皇,也只能去做太上皇!」

    桓彥范霍然立起,振聲道:「我要借同皎的血,借皇帝一次次的毒手,激起梁王所有敵人的同仇敵愾,大家聯起手來再做一場!憑我們和相王、太平公主三家的力量,未必就不能重演神龍故事!」

    敬暉驚怔地看著桓彥范,彷彿看著一個陌生人。

    桓彥范用熱切的目光看著他道:「仲曄,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京城了。我們五人就要分別貶往五個地方,到時候在地方上要受到朝廷的監視,彼此間又難通聲息,我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將永遠沒有機會。」

    敬暉無力地道:「士則,你在玩火、你在冒險……」

    桓彥范指著他大笑起來:「你呀,你呀,富貴本就是在險中求的!你放心吧,上一次我們造勢、用勢,大獲成功!這一次,我們也一樣不會失敗!哈哈哈……」桓彥范笑了起來,笑的像個輸光了本錢的賭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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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的寢殿裡面,韋後臉上淚痕未乾,恨恨地坐在那兒。武三思很尷尬地坐在她的下首,垂頭不語。李顯則怒意未消,繞殿急走,口中喃喃自語:「是誰?究竟是誰?」

    韋後忍不住道:「還能有誰?如今朝廷上對你不滿,想把妾身和梁王置之死地而後快的除了你那好兄弟和好妹妹,還能有誰?」

    「相王和太平?」李顯搖搖頭道:「不會,此事把皇家體面丟的乾乾淨淨,他們同為皇室中人,臉上好看麼?」

    韋後氣道:「生死倏關,事涉帝位,還有人在乎臉面嗎?」

    武三思恨極了那誣陷他的人,但他仔細一想,卻也搖頭道:「相王和太平因為王同皎一案剛剛逃脫一劫,這時還會主動惹事,唯恐天下不亂?老臣也覺得……不太可能。」

    韋後道:「不是他們還能是誰?朝中還有誰對我們不滿的。」

    武三思蹙眉想了半晌,一時把握不定。

    李顯回身對武三思道:「梁王,這件事朕就交給你了,你和御史大夫李承嘉聯手承辦此案,他們在朱雀大街張貼告示,又貼了那麼多,不會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查!一定要給朕查個水落石出!」

    武三思慌忙離座而起,拱手道:「老臣遵旨。」

    ……

    「叮叮淙淙……」

    一曲琴聲悠揚而止,盧賓之十指按於琴弦之上,止住了琴音,笑吟吟地道:「有趣,有趣啊!這件事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在他身周,花叢環繞,芬芳撲鼻。幾名手下跪坐在蓆子周圍。

    盧賓之道:「相王和太平經此一劫。一定如驚弓之鳥。」

    一個手下道:「公子說的是,屬下偵知,相王與太平公主頻繁秘密接觸,似在商議對策。」

    另一名手下道:「鄭愔傳來消息,說武三思得韋後授意,要把此事推在相王與太平身上。」

    盧賓之閉目沉吟片刻,霍然張開眼睛,道:「不可!如今相王和太平公主的勢力依舊不小,如果他們狗急跳牆,就算不勝。也要鬧個兩敗俱傷,如果他們勝了,我們的注可沒下在他們身上,那樣一來我們的圖謀將付諸流水,眼下還不宜迫之過急。」

    盧賓之站起身來。赤著腳在蓆子上徐徐踱了幾步,沉聲道:「告訴崔湜和鄭愔。務必說服武三思。不能貿然與相王和太平決裂。變化之節奏,一定要掌握在我的手裡!」

    「是!」

    一個手下恭聲應是,急急離開。

    盧賓之轉首望向另外一人,道:「告訴李承況,要加緊對太子的調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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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會反的,我不能反!」

    李旦的聲音透著難言的悲愴。他哀傷地看著太平公主,淒淒涼涼地道:「令月,我累了、倦了。我們的生身母親,為了奪取皇位可以毫不憐惜地殺掉她的兒女和孫子孫女。如今七郎又莫名其妙地疑心於我,為了保住他的皇位一再想對我下毒手,這個皇位真的就那麼重要嗎?如果他要殺,那就讓他殺吧。」

    李旦苦澀地笑了笑,道:「生,有什麼樂趣呢?」

    太平公主見八哥居然有了厭世的念頭,不禁急道:「八郎,你可以放手,但是你忍心讓你的兒女也都命喪黃泉嗎?武三思和皇后除非不殺你,如果殺了你,你以為他們會放過你的兒女?」

    李旦的身子震動了一下,太平公主又道:「我不是讓你反,是讓你利用你在南衙的影響力,和那些將領們多接觸一下,他們都忠於你,願意為你赴死,可是如果你根本不接納他們,不告訴他們你的想法,他們能為你做什麼呢?」

    李旦慢慢轉過身子,神情猶豫著。太平公主跟上去道:「只要你有所動作,只要南衙諸將與你稍有來往,皇帝想動你,就不得不謹慎考慮!」

    李旦澀然道:「可……那樣一來,七郎不就更加懷疑我了麼?」

    太平公主氣道:「現在他就不懷疑你我了?人家已經把刀架到了咱們脖子上,眼前這一關都難過了,你還想什麼以後?」

    李旦心中掙扎不已,過了半晌,他才說道:「桓彥范派人來暗示我,說是願意幫助我們,一起誅殺武三思和韋後。」

    太平公主雙眼一亮,急問道:「你怎麼說?」

    李旦道:「我回復他,李旦絕不會背叛胞兄!」

    太平雙眼一黯,道:「皇帝不倒,梁王和韋後又怎麼可能會倒?兄長這是明確拒絕他了?」

    李旦道:「是!所以……,我答應你,可以同南衙聯絡,但我只求自保,絕不造七郎的反!」

    太平公主凝視他良久,深深地點了點頭,道:「兄長請相信我,令月與你一樣,只求自保!」

    ……

    楊帆站在花園小廳中,微笑地著著花叢中:阿奴的兒子楊吉、婉兒的女兒黛兒正在花叢中瘋跑,古竹婷的寶貝兒子現在是老ど,理所當然地成了小跟屁蟲,嘎嘎笑著追在哥哥姐姐後面。

    至於楊思蓉和楊念祖,已經不再喜歡這種遊戲了。楊思蓉現在長成大姑娘了,雖然跟著父母雙親學了一身高明武功,但她越來越喜歡靜,很有點大家閨秀的味道。至於楊念祖嘛……

    一想到兒子,楊帆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是真不想提起那個混球兒子。

    小時候看著那麼可愛的一個孩子,長大了怎麼就這麼讓人咬牙切齒呢?功課沒見他有多少長進,卻整天喜歡往外瘋跑。小小年紀,他就敢跟著順字門的人乘船去漕運,說是要去歷險,幸好在三門峽前把他抓了回來。

    閒極無聊時他還喜歡跑去娘親打理的店舖裡冒充店小二,有一次他居然把店裡打更的老蒼頭的尿壺,冒充一隻漢朝古董給高價賣了出去,等人家回過味兒來上門吵鬧,差點砸了楊家的招牌。要說武功,他學的倒是極好的,可就是讀起書來……,唉!這孩子是別指望他考個進士了。

    小蠻和阿奴挺著大肚子在池塘邊緩緩散步,正穿著一身輕羅在池塘邊練習柔術的古竹婷彎腰站起,巧笑嫣然地迎上去,三個人站在那兒說說笑笑的,一起向旁邊的竹林小徑中走去。

    三人之中雖然有兩個孕婦,可是看著依舊那麼美麗,歲月似乎沒有在她們身上留下什麼痕跡。如果說有,那也如同一罈老酒,經過歲月的沉澱,變得更加甘醇、更加嫵媚、更加迷人。

    楊帆會心地微笑起來,婉兒順著楊帆的目光看去,目中不禁露出艷羨之意。

    當年在三陽宮她意外中招,冒險為楊帆生了個女兒,從那以後她與楊帆歡好時就一直很注意,避免再次發生意外。可這畢竟是無奈之舉,其實她是極喜歡孩子的,眼看小蠻和阿奴又有了身孕,婉兒卻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她是真想再多生幾個孩子呀,最好還都是男孩,可是……

    楊帆回過頭,看到婉兒輕鼙的眉尖鎖著一縷深深的幽怨,馬上知道她又在為了孩子的事傷心。

    楊帆回過身來,輕輕攬住她的腰肢,柔聲道:「顯隱之爭,雖未釀成大患,可是雙方的關係卻是越來越冷了,如今兩宗各行其是,不但帶來諸多不便,而且對雙方都有損害。

    我一面要彈壓顯宗內部的不穩因素,一面要對抗隱宗,同時在朝堂上還要觀風看色,尋找出路,真的是心力交瘁。我想……尋找機會淡出朝廷。等我辦好這件事,便可與你泛舟西湖,做那逍遙自在的范蠡與施夷光了,那時候,你想生幾個就生幾個。」

    婉兒歡喜地道:「真的嗎?郎君可不要哄我。」

    楊帆道:「自然是真的,你以為我要你向高力士頻頻洩露消息是為了什麼?」

    婉兒歡喜地抱緊了楊帆,過了片刻,突然輕啐他一口,道:「你這比喻不妥,西施可是先侍候過越王再跟了范蠡的,人家可是自始至終只有你楊大將軍一個男人。」

    楊帆眨眨眼道:「誰說的,只有冠軍大將軍是男人?難道我堂堂顯宗宗主不是男人麼?」

    婉兒先是一怔,馬上就覺得這種角色遊戲似乎很有趣,她媚眼如絲地瞟著楊帆道:「是麼,那麼楊大將軍和楊大宗主,你這兩個大壞人,打算怎麼欺負人家呢?」

    楊帆看她媚從骨生的模樣,不覺情動道:「你不會現在就想再生個孩子吧。」

    婉兒暱聲道:「他李家的事兒且擱下一邊,生孩子的事也擱下一邊,人家現在……只想你疼奴家。」

    楊帆四下看看沒人,一把抄起婉兒,便向她的春閨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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