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惡語良言間,人情冷暖。 文 / 贊寶
我拉著蘊寒姐的手,一路走到寢室門口,遠遠便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從我們寢室裡傳了出來,隱隱約約,聽不真切。
「你們才不知道呢,那個凌寶兒,看起來倒是不錯,骨子裡就塔馬一個怪胎。今兒我跟她一起去教室,坐一處,哪知道解個小便回來,她就叫來一個怪胎,霸佔了我的位置。」李夢說得挺興奮的,卻渾然不知我和蘊寒姐已經站在門口。
「可不是嗎?她那個同桌,行為舉止十分怪異,還沒有正式開學,就把全班逗得哄堂大笑,還把班上一個男生給打了。老師叫人領書,她居然大吼大叫著要去,哪有一點兒女生的樣子?簡直就是一個神經病。」餘韻唯恐天下不亂,幫腔作勢,加油添醋。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看那個凌寶兒跟她的奇葩同桌不過是半斤八兩,現在故作矜持,遲早會原形畢露。我看我們還是離她遠一點兒,省得被別人當馬戲團的小丑畜生看。」李夢說得眉飛色舞,煞有介事。
室友四人全齊了,另外兩個將信將疑,「是嗎?」「不會吧?看不出來啊!」李夢擠眉弄眼,儼然鄉村裡的三姑六婆,說道:「有什麼好懷疑的,日子久了自然會見分曉。」
「可是,我都跟她在一起讀了六年的小學啊。」我聽得出,那是小學同學姚未然的聲音。這位姚未然同學,跟唐喪門星是一個派別,在我們當地村小(鄉村小學的簡稱),可是出了名的「顏丑自戀粗神經」,她自稱「校花」,整個就是我們小學當時最最經典的「笑話」。
她這次可總算說了句人話。「雖然凌寶兒長得沒我漂亮,身材又沒有我好,毫無疑問,自然沒有我這麼受追捧。可是她憑著在學習上肯賣命,笨鳥先飛,老師同學也沒怎麼看她不順眼啊。」雖然我沒有親見姚未然當時的表情,但我知道那表情一定跟她噁心的聲音一樣欠扁。
人貴有自知之明,可惜她就是便宜——說得直白點兒那叫「賤「,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衣服都指破了,卻絲毫沒有一點兒自覺,真是可悲。被這樣的人鄙視,太shi身份,真是比受十大酷刑還叫人難受。
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一股腦湧了上來,我衝上前去,破口大罵:「你們這群婊zi,在背後隨便議論人,你們覺得合適嗎?「
四人正在錯愕中,我將寢室裡一張小方桌掀開,辟里啪啦小物間落了一地,玻璃的碎響尤為響亮刺耳,那一群猝不及防的人兒都目瞪口呆,錯愕著、呆滯著、驚恐著,不知如何是好。
蘊寒姐上前將我抱住,心疼地說道:「寶兒,別這樣,別這樣。」
——當然,那只是我腦海裡一時半會兒虛構的情節,我壓根兒沒有那樣的勇氣和魄力。此時的我,彷彿是菜板上宰好的魚,已經是無力反抗了。
我鼓足勇氣要將剛才設想的畫面變成現實,大不了成為唐喪門星第二,但那窸窸窣窣沒心沒肺的話語似乎提醒著我,她們並不在意我怎麼做,我越是歇斯底里,她們便越是有好戲看,越是飛揚跋扈,倒是越發顯得我孤立無援、落魄潦倒了。
我氣得發抖,淚水靜悄悄從臉頰上一滴滴滑落。在一旁正錯愕的蘊寒姐姐也是呆若木雞。這等尷尬的場面,想必她也是頭一次遭際。我摀住嘴,含淚轉身而去,蘊寒姐喊著「寶兒,寶兒「,緊追上來。
那一屋子多嘴雞婆,不知道此時是什麼表情,若非要形容一番,應當是畢卡索畫裡的人物一般,扭曲、怪異、猙獰吧?這是我所希望的,但也許,她們正若無其事,繼續著她們無聊而無恥的話題。
天色將晚,那種暗淡的金黃鋪撒而下,奔跑中、淚眼裡,整個世界顛顛簸簸,搖搖晃晃,隱隱約約,淒淒迷迷。週遭的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切,恍如夢境。我一路跑到操場,在籃球架下停住了,無力地靠著球架,淚水早已經在臉頰流成兩道悲傷的河流。
一隻手輕緩地搭上了我的肩膀。毫無疑問,是蘊寒姐。我趕忙擦擦眼淚,卻因為無措而更加狼狽。
蘊寒姐輕聲歎息,用她那慣有的磁性的、溫柔的聲音說道:「來,我給你唱一首歌吧?怎麼樣?」
本以為那些聽得耳朵都已經起繭子的安慰話,又將如轟炸機一般襲來,哪知蘊寒姐卻另闢蹊徑,對剛才我所受的傷害隻字不提。我突然覺得在她眼裡,剛才哪些根本就不算什麼,我如果耿耿於懷,反倒顯得太過小家子氣了。
「嗯嗯,謝謝姐姐。」我吸吸鼻子,鎮靜說道。蘊寒姐臉上掛著她那一貫迷人的微笑,衝我眨眨眼,頗有一種「美目盼兮」的神韻。
蘊寒姐拉我就地坐在草坪上,她那百靈婉轉的歌聲便飄飄然而起,在空曠的操場顯得格外的空靈澄澈。
「我的小時候,吵鬧任性的時候,我的外婆,總會唱歌哄我??????原來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給我聽下起雨也要勇敢前進,我相信一切都會平息,我現在好想回家去。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唱著唱著,我便用略帶哽咽的聲音附和。悲傷像是一種旋律,在我無助的吟唱中發生著共鳴,又隨著氣流的吞吐漸漸被稀釋淡化。
一曲歌罷,我感覺整顆心都放鬆了下來。「姐姐唱歌真好聽。「我如釋重負,吸一口微涼的空氣,讓那一絲涼意從鼻腔,到肺部,然後充盈全身。我像沖了個冷水澡一般,將所有的怒火、不安、惶恐都沖得七七八八了。
「喜歡就好。我弟弟也特別喜歡這首歌。記得我第一次聽這首歌就是聽他唱的,怪腔怪調,搞得我真沒興趣呢。「蘊寒姐說起弟弟的時候,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後來啊,他硬逼著我聽原聲,一聽,才發現我弟弟真有創造力,每一次唱歌都是在創作啊,完全不是那味兒。「
我禁不住笑了起來,片刻卻收住那笑。「真好,我家就我一根兒獨苗苗。「我感傷而羨慕。蘊寒姐摸著我的腦袋,像是在哄一個小孩子,說道:」傻寶,我可沒說他是我親弟弟。是堂弟,跟你們一屆的,也在這個學校。「
「哦哦,原來如此。我也有個堂弟。「我笑道,」想起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就是一個頭,兩個大。真羨慕姐姐有一個那麼好的弟弟。「
「哈哈,「蘊寒姐笑了笑,滿含深意地說道,」我跟我弟弟在一起的時候也經常鬧不愉快,可是久了不見,倒是真的挺想他的。用我媽的話來說,就是『離不得,見不得『。「
因為弟弟的話題實在有太多可聊的,我和蘊寒姐姐的話匣子便都敞開了。過去的美好的、傷心的、憤怒的、溫情的、尷尬的、搞笑的回憶,便紛紛再度以語言方式被復甦、杜撰、加油添醋。
蘊寒姐眼裡,她堂弟,長相可愛,成績優秀,並且善解人意。他本來可以去縣城讀j中的初中部,但面對高額的建校費,他唯恐增加父母負擔,說什麼也不肯去。
「蘊寒姐的堂弟,能比小白更加招人喜歡嗎?」我在內心裡問自己。情人眼裡出西施,可想而知,在當時的我看來,蘊寒姐的堂弟固然是好,但是相較小白,卻是望塵莫及。
——然而事實卻往往出人意表。當時間將結果推到我眼前時,我真的感覺大跌眼鏡,造化弄人了,但此時,我卻對命運的鬼斧神工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