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瑪雅 文 / 文山
誰能告訴這是怎麼回事？
天亮著，卻沒有太陽，也沒有雲采。天空中佈滿了淺咖啡色格子的花紋，地上也並非是泥土，而是同樣花
色的布面。天與地好像已經失去了它們原有的顏色和材質，卻柔軟且溫暖得如同我的被褥一般。
我身穿睡衣站在廣場上，手裡抓著枕頭。純顏的枕頭布面和天空上格子的顏色還真配，一樣的淺咖啡色。
「瑪雅？」我對著淺咖啡格子的天空喊，「有人在嗎？」
小妖精並沒有如我所希望般地從某個我忽略的角落升起來飛進我的視線裡。
這裡看起來也沒有人，除了天空和土地之外，處處也都透著奇怪。廣場上聳立的摩天輪正緩慢地轉動，空
無一人；大而雪白的牆壁下散落著各種彩色粉筆和蠟筆；旁邊旋轉木馬放著悅耳的音樂；小樹林裡堆滿了
紅色的落葉，厚厚一層，看起來乾燥而鬆軟；沒有圍牆，一望無垠的天地卻並不讓人覺得空曠。
我的面前是個大大的沙堆。白色的細細的沙子，半濕的，就是海灘上的那種，仔細聞的話，還可以聞到一
絲海風的氣息，不知道為什麼被人搬到這裡來了。
一個小腦袋從沙堆的頂子上冒出來，然後又縮了回去。
_瑪雅？
明顯不是
我所見的那個腦袋對小妖精來說明顯過於龐大了，更何況那是個平頭。
這麼一說的話，我似乎想起來，自己小小的時候一直都理的平頭吧，而且也是非常喜歡玩沙子的。我們在
建築用的沙堆上掏出一條條隧道，再建起各種過道和圍牆，然後一邊陶醉於自己的偉大工程，一邊讓它變
得更加完美，只是到頭來手上和頭上都不免沾滿沙子，洗的時候是媽媽用手非常用力地在摳，感覺十分痛
苦。
儘管記憶中一起玩沙子的夥伴都已經全然面目模糊了，但現在想起來，依舊是很開心的樣子。
就再去玩一次吧，反正也沒有辦法複習，而且也睡不了覺啦，我這麼想著，好像之前所有危機感和壓迫感
都被拋開了似的。
我走近沙堆，看見了那個傢伙。是個小鬼，大約五六歲的樣子，小平頭，瘦瘦的，穿著史努比的短衣短褲
正跪在沙池子裡，膝蓋上，手上和臉上滿是白白的細沙，額頭上還流著細汗。他手下的是兩道沙牆，頗具
規模地蜿蜒在沙池裡。
小孩子怎麼會在這種地方？我實在有點納悶兒。但隨即釋懷，瑪雅跟我說，妖精是很喜歡小孩子的生物，
偶爾會有些迷路的小孩被它們帶去這樣那樣的妖精世界裡作客，事後再把他們送回去。在日本，把這種小
孩子莫名其妙失蹤又回來的時間稱為「神隱」。
這小鬼大約是迷路了吧？
他似乎也發覺到我過來，抬頭起來看了我一眼，似乎很不滿我擋到了他的光線。
我被他的這一眼逗樂了，湊過去問他：「加我一份怎麼樣？」
「叔叔是不能玩沙子的。」小鬼頭都不抬的一句把我噎個半死。
「我不是叔叔，我是哥哥。」我湊過去，想讓他看清我。
「你有鬍子，」他抬頭仔細觀察一會，「你是叔叔。」
我這回可真是哭笑不得了，「你就不能通融一下？」
「嗯……」他再次瞥了我一眼，想了一會「好吧，你能幹什麼？」
這個目中無人的小鬼。
「你想讓我幹什麼呢？」
「嗯……」他看看我，「這樣吧，你手長，我們來挖隧道。我這邊，你那邊。」
他指著沙堆的另一頭。這倒是，因為手太短，憑他一個人的確沒可能把這麼厚的沙堆挖通。看著他得意的
眼睛，估計他在心裡醞釀這個工程好久了吧？
說幹就幹。我隨便扔掉我的枕頭，爬在沙池子裡，就和某個還沒上小學的小鬼頭一樣，拋開考試、睡覺、
還有尋找妖精瑪雅，義無反顧地悍然開始玩起了泥沙。
一手伸進隧道，再一把沙子掏出來。
沙子細細的，摸上去很好。我現在整個右臂都沾滿了白色的沙子，其餘的地方，頭上，臉上，手上腳上也
沒有一處倖免於難。像這樣忘掉一切關於衛生，形象和學習什麼的東西，痛痛快快去玩一場沙子已經很久
沒有過了。
大約是過了多少時候呢？
我好像不大記得了，反正，我這頭的沙堆隧道已經深達上臂。然後覺得隧道深處的沙子有點鬆鬆的，輕輕
一推，居然塌掉一小塊。
通了啊。我偏過頭，滿心歡喜地伸過手去想挖過一把沙子，卻有一隻小手伸進了我的掌裡。小小的，涼涼
的，和我一樣粘滿濕濕的沙子的手。是對面那個小鬼的吧。
~我放開他的手，他卻乘機撓了撓我的掌心。
感覺癢癢的。我聽見他在對面咯咯笑了起來
我也笑出聲來了，反手過去撓他。
結果就是兩邊連成一片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聲。
我們就這樣玩了下去。從沙堆的最頂端挖條隧道，把兩條隧道連起來；把隧道口修成城牆垛的樣子；在外
圍堆起盤旋的城牆陣，然後在上面摳出小炮眼……我們一直做著這些，直到佈滿淺咖啡色格子的天空變得
昏暗起來。
嗯？這裡也會有黃昏呀。我大字型仰臥在林地裡厚厚的落葉上，那個小鬼居然放肆地把腦袋枕在我的大腿
上。
是不是該回去了？
「小鬼？」
「不要叫我小鬼。」
「可是你不是也叫我叔叔嘛。」
「叔叔是尊稱，小鬼不是。
「小鬼是愛稱。紅軍長怔的時候都這麼叫小孩子。」
「是嗎？」他沉默了一會，「還是不要。不許叫我小鬼。」
「真是個自大的小鬼。」
「你這個長鬍子的破爛大叔！」他怒怒地把頭抬起來靠一邊去了。
早知道這樣我早點這麼說就好了，我動了一下被他枕麻的大腿想，不過總算扳回一局。
「我說，你怎麼會來這個地方。」這是我一直很疑惑的問題。;
「因為爸媽都要上班，家裡也沒有其他人了，所以就跑來玩啊。」
「不用做作業麼？」
「要啊，做著作業太無聊，也會跑過來。」
「真是個小鬼。」
「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坐起身來看看天空，「你該回去了。」
「媽會來接我的。」他坐直了四處張望，「應該差不多了吧？」
但是四周還是只有我們兩個。
我站起來拍拍身上，小鬼揪住我的衣服也站了起來。
「找找吧。不要揪我衣服，那是小鬼行為。」
小鬼頭猶豫了一下，但手裡還是抓得死死的。
真沒辦法。我搖搖頭。
要往哪裡走呢？我對這裡的路完全沒有概念。
要是迷路了怎麼辦？
再次看了天空，一枝紅色的楓葉在我頭上輕輕地點著。
我忽然就叫了出來：「瑪雅，你在的吧！？我們要走啦
「這麼快~？再玩一會不好嗎？反正現在他媽媽都還沒有過來。」妖精果真撲扇著翅膀從枝葉深處飛了進
來。她似乎已經換過了衣服，現在穿著紅色的禮服長裙，連頭髮也染得火紅火紅的，看起來和那些飄落的
楓葉一模一樣。
她飛到我的跟前，正對著我的眼睛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真的要走啊？」
我看看小鬼點點頭。小鬼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妖精，但他也點點頭。
「再玩一會嘛~~時間還早啦。」她在空中蕩來蕩去，用撒嬌的口氣說著，翅膀在空中落下一片閃光的粉塵。
「我……我要回去找媽媽。」小鬼頭低下頭，聲音委屈得快哭出來了。
「好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千萬別哭啊！」瑪雅一見小鬼這副架勢馬上急了，用看不大清楚的速度
在半空翻飛著，「你看你看，那不就是你媽媽嘛！」
她撲到他面前指向遠方。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裡立著一個女子，白色的外套裡面是黑色的長群，在如同夕陽般的餘輝中帶
起一股溫馨的氣氛，似乎在衝我們微笑。
「媽！」小鬼頭撲了過去，投進了那女子的懷裡。彼方的光芒忽然耀眼起來，迷迷糊糊中，我居然看見那
個小鬼連著女子一起融化在那片金色的光芒中，隨著那光的淡去，他們居然消失了。
「好啦，我也該走了。」
「不要嘛，再一會，就一會行不？」她急切地飛了起來，表情委屈得快哭出來似的看著我，「你又不是小
孩子~。」
「好吧，就一會哦。」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抵擋她的裝可憐戰術。
「大嘴你最好了！」她竟然蹦到空中歡呼起來。
「大嘴大嘴，你看這個怎麼樣？」妖精瑪雅在空中飛舞著，一個大書櫃就此從地上冒了出來。
「哎？這是……」我一下子看呆了，那裡面放著的居然是一些我期盼已久的書籍，包括喬治馬丁的《冰與
火之歌》水野良的《魔法戰士李維》小野不由美的《十二國記》還有羅萍荷布的《刺客後傳》！
知道把這些東西放在現在的我的面前是一種什麼樣的效果嗎？就好像一個在沙漠裡渴了三天快到極限的人
忽然看到一個清亮明亮透亮以及閃閃發亮的淡水湖一樣震撼哪！
我竭力忍住沒有抓狂。盼星星盼月亮，沒想到它們居然在這時候出現，我我我……在考試其間拿這種東西
誘惑我簡直就是罪不容誅啊瑪雅！
我好容易把情緒控制住，抬頭看看半空中飛舞的小妖精：「瑪雅，別鬧了，我們回家吧。」
「家？這裡就是家啊。」妖精格格地笑著，「你沒發現自己現在在哪裡嗎？你看看天空和大地的顏色，是
不是很熟悉？」
「這是……」她這麼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我倒底是在哪裡見過這種花色來著？
「哎呀呀你真是笨死了，我們在你的被窩裡呀！」
「什麼！？」這回我可真是驚到了。我想否認，可是頭頂和腳下熟悉的花色還有鼻子裡熟悉的味道都在向
我陳述著事實。我事先曾經設計過各種可能性，包括自己被這只調皮搗蛋的無良妖精拐騙到異世界的種種
情況我都想過。
但我卻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被困在自己的被窩裡了……"
「瑪雅，我們出去吧。我還要看書呢。」
「這裡有很多書可以看啊。」
「我的意思是我要學習了。時間不夠。」
「放心啦，這裡的時間是靜止的。你就算在這裡呆上千八百年也不會有問題的啦。」
「可是……我要複習……我要考試……」
「考試有什麼意思嘛！這裡多好玩呀？
「那會餓死的咧。」
「不會啦，這裡會有吃的東西啊。」她揮了揮手，半空中忽然憑空冒出一盤意大利麵條，被漂浮在空中的
餐桌布托著，上面還有叉子和勺子在自動拌著面上的肉醬。我剛想說話，可一張嘴那纏著麵條的叉子居然
就自己飛下來把沾滿醬的麵條塞進我的嘴裡，嗯？味道還真不錯！
「好啦好啦，你就不要掃興啦，你要知道，一個妖精一輩子只有一次可以到這裡來哦！」她飄到我和意大
利面中間豎起一根細小的手指擺了一個慎重的表情，然後又向我眨眨眼睛，「所以啊，你還是抓緊機會快
點把想要玩的東西說出來好啦，這裡可以玩到任何你想玩的東西哦！」
「可是我的被窩怎麼會變成一個妖精一輩子只有一次能來的地方呢？那可是我的被窩哎！？」我特地加重
了「我的」兩個字，並且暗想著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檢查一下我的被子究竟有沒有被畫上些什麼，要知道
妖精們，比如我面前這隻，總是管不住自己的創作頭腦，難保不會在他們視線範圍內的任何平面上即興作
畫。
「這個……」她猶豫了一小會兒，「其實是因為你的關係。嗯……具體的……我們妖精的事情你就不要管
那麼多啦，說了你也不懂的。」
她說這話的口氣怎麼好像說大人的事小孩別問一樣……還真是被她打敗了。好吧，我不懂。'
「那麼，想好沒有？到底想要什麼呢？來座城堡怎麼樣？」她一邊在我面前晃，一邊用手在空中比劃著魔
法的光暈，「嗯，城牆要蛋糕的！房柱要巧克力的！就這麼辦！」
「我要開始咯！」她對著天空和我大聲宣佈。
我得承認，接下來的場面是我這一輩子中見過的最宏大的場景之一。"
妖精向天空一揮手，頓時一堆東西鋪天蓋地地撲過來，撲撲撲地落到我鬆軟的床墊（現在是大地）上彈起
老高，仔細看看，居然是袋裝巧克力，而且還是德芙牌帶榛子仁的，同時還扮有大面積的蛋糕降落，它們
連同它們上面的奶油和水果像雪花一樣夾在撲撲往下砸的巧克力中間在空中慢悠悠地飄著。
蛋糕飄落在地上，一塊塊碼了起來，同時德芙牌榛子巧克力們也紛紛從包裝袋裡蹦出來加入到建設大軍的
行列，還有草莓夾著cream漫天飛舞。各種食物就這麼自己蹦跳與飛舞著，用各樣的方式落到一邊的空地
上。牆壁漸漸長高，上面沾著奶油；護城河就這麼凹了下去，裡面充滿酸奶；高高的黑色巧克力大門上點
綴著碎花狀的榛子仁……
妖精的城堡如同一株正在拚命生長的植物，每一秒都發出一顆新芽，每半分種都有一根新的枝條抽出。所
有的零食竟然都發出了「嘿喲嘿喲」的打氣聲，於是整個城堡就隨著那節奏一下一下像只笨拙的狗熊一樣
左右搖晃著身體向上拔高。各式糖果不停地打著旋兒飛進它的巧克力大門，然後又從其它地方冒出來，一
打一打的太平蘇打餅從牆裡翻出來變成屋頂，然後從裡面冒出一層透亮的草莓醬；一溜的德芙從城堡的中
央盤旋著向天空爬上去變成螺旋樓梯，然後一大堆的黑森林蛋糕追著往上壘成了主塔；圓錐形的塔尖上骨
都都往外冒了一大陣cream之後從中間鑽出一條大號的聖誕拐，一團哈根達斯抹茶雪糕從天而降正正地砸
在上面，整個城堡在不到十分種的時間裡就此落成。
「怎麼樣？我很厲害吧？」瑪雅得意地在我面前繞著大圈子，背後是甜香撲鼻蛋糕城堡。
「那個，關於這個城堡吧，我覺得……」
怎樣？
「是不是有點兒太甜了？」
「你去死吧！」瑪雅激動地一聲大吼，然後護城河裡的酸奶掀起滔天巨浪呼嘯著向我捲來。
嗯，菠蘿味的，是燕塘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