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2章 .峰迴路轉 文 / 薛靈芸
案前的燭火只剩下了一絲微弱的淡藍色火光，整個營帳也是黯淡無比，伸手不見五指。若非注意到燭光映射下，倒映在帷帳上的那個不時來回走動的影子，耶律明大概以為這個房間裡已經沒有人了。那團影子不是別人，正是此刻依舊徹夜未眠，苦思冥想的耶律彥。
同樣矗立在黑暗中的耶律明本打算說些什麼，但還是轉身走了出去，示意在營帳外值班的衛兵們將營帳內的燭火重新點亮。直到整個屋子再次變得明亮起來，耶律彥這才注意到屋子裡已經有人進來了。有些心不在焉的，淡淡道：「你來了！」說話間，這才放下了右手上一直端著的茶杯。
耶律明自然的上前接了過來，拿起杯子的那刻，手心驀然感覺一陣徹骨的的冰涼。可想而知，這杯子已被耶律彥放在手裡多久了。看著此刻耶律彥早已烏黑的眼圈，他隨手將杯子遞給一旁的士兵，沉思片刻，這才開口：「也許，暫時答應大漢的要求也未嘗不可。畢竟，一切以公主為重，來日方長。」早在他進門看到耶律彥的那刻，他就注意到，耶律彥的左手上一直緊拽著一疊信箋。不用說，那就是今日漢軍送來的，公主的親筆密函。
沈夢暄猜得沒錯，能讓耶律彥下定決心的，唯有這個自幼和他一起長大的，契丹皇后所生的親妹妹。
「這麼說，明將軍也認同我的決定？」耶律彥眼中閃過一絲亮光，不過語氣依舊低落。他很清楚，對於這個決定，軍中大多數人都持反對意見。即便此刻連夜派人上報給父汗，只怕他也未必同意。若是用冀州一座城池來換取妹妹的歸來，大家都沒意見。可是，眼下漢軍提出的是三座城池！早在昨日與漢軍議和的會議上，若非他再三阻止，只怕早有隨身將士奮而起身，打算與漢軍撕破臉皮，決一死戰。
「其實，今日將士們一致反對的強烈反應，也不難理解，畢竟是三座城池。且這三座城池都是我契丹和大漢毗鄰之地，又屬軍事要塞。姑且不論三座城池和公主的千金之軀孰重孰輕，若漢軍一舉拿下這三座城池，據要塞而守，他日兩軍再有交戰，就沒有如今這麼簡單了；若想要再奪回，就更是難上加難了。」見耶律彥較之下午軍中商議之時，情緒已經緩和了許多，耶律明也就索性把大家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我自然明白大家心中的顧慮。別說你們不肯將這三座城池拱手相讓，我又何嘗願意！若非漢軍如今扣押著皇妹，得寸進尺，處處相逼……否則，不等你們開口，我早就一舉將冀州攻下了。」耶律彥握緊拳頭，重重的擊在案上。許久才再次歎息道：「可如今，皇妹她還在漢軍手上，我們一舉攻破漢軍大營不難，難的是皇妹她……」想到耶律璇信上的內容，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其實，如沈夢暄所想的恰恰相反，耶律璇在信中隻字未提自己如今備受人欺辱的境遇，只是一再的告誡耶律彥不要以她為念，要顧全大局。就算他們此刻真的向漢軍發起了進攻，劉旭他們礙於一直大兵壓境的契丹大軍，也不敢把她怎麼樣。耶律璇甚至在信的最後，為了讓他放心，一再的寫自己如今在漢軍營中如何吃得好，睡得香。
可恰恰因此，耶律彥才更擔心妹妹如今的處境，反倒更相信她眼下是受盡折磨，卻因為害怕連累他，才故意不敢講出實情。
他太瞭解他這個妹妹了，從小養尊處優，自她六歲那年，母后去世後，父皇就更是疼愛她，作為契丹皇后留下的，也是唯一的最小的女兒。而他這個唯一的親兄長，對她更是自幼寵愛有加，從小，只要是她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從小到大，在宮中沒人敢給她半點氣受，就連這次隨軍出征，也是經不住她的再三請求，軟磨硬泡，最後實在是受不了她的淚水了，他這才同意了。
可如今，她卻一反常態的來安慰他。字裡行間，再見不到半點嬌蠻跋扈的影子，全是懂事和委曲求全。若非受了太多的委屈，若非是經受了極大的折磨，她怎麼會一夕之間，就變得如此反常？
「我可以隨時出兵討伐，攻克劉皓他們兄弟二人，也不在話下。可我不能，我不能將皇妹她置之不顧，她是我的親妹妹！我怎麼能夠，眼睜睜的看著她在敵營受苦卻無動於衷？」直到此刻，耶律明看著眼前紅了眼圈，幾乎要咆哮起來的耶律彥，他才明白他們兄妹之間的感情有多深。
「若沒了妹妹，就算我坐擁天下，又能如何？」記得母后臨死時，緊緊拉著他的手，要他一定要照顧好年幼的妹妹。
父汗就是再愛母后，可後宮妃嬪何其多也，很快也就將母后淡忘了。至於他們兄妹二人，雖是嫡出，終也敵不過宮中無數先後被父汗寵幸的，其他新的妃嬪和她們日漸增多的皇子們。如今，身為汗位繼承人的他，早已是眾矢之的。偌大皇宮裡，唯一可以信任的，唯有他這同母所生的親妹妹。
「可若有人傷害到妹妹一丁半點，我就是傾覆這天下，也必定要為她討回公道！」耶律彥又看了一眼手中熟悉的白紙黑字，語氣堅決。
猶記得十五歲那年，他連夜高燒不止。而父汗早已在新寵的連夫人那裡就寢安歇了，唯一徹夜守在身邊，不眠不休的，便只有他那才十歲的妹妹。是她連夜幫他找來了太醫，甚至不顧宮女太監們的再三阻攔，硬是闖進了連夫人的寢宮拉來了一臉慍怒的父汗。若非她是父汗最小的女兒，一向深受父汗寵愛，換作別的王子公主，只怕早就觸犯龍顏，關進禁宮了。次日，總算醒過來的他，才從太監宮女們口中知道了這件事，就嚇出了一身冷汗。伴君如伴虎，即便他們身為王子公主也不例外。他當即就呵斥了她一頓，要她聽話，以後不可再任性胡鬧。
但他至今都還記得，那時年幼的她，只是撕心裂肺的哭喊著說了一句話：「我不管，我什麼都不管，就算是死，我也不怕！我只知道，我只知道哥哥你不能有事！璇兒已經沒有母后了，我不能再沒有哥哥！」
「如此說來，王子殿下決心已定，決定讓出這三座城池與漢軍議和了？」耶律明見耶律彥的神色不知何時再次激動起來，但語氣卻是不同以往的堅決，似乎是觸動了某些傷心的往事。歎了口氣，他只得硬著頭皮開口。畢竟，如今這中軍主帥是耶律彥，也是未來契丹大汗的繼承人。他就是再不認同這一決定，也是無可奈何。
突然,營帳內變得明亮起來，耶律彥抬頭，不知不覺間，一夜已經過去，天已經亮了。
「不錯，我心意已決。他日，若是父汗怪罪，所有後果都由我耶律彥一人承擔！」走出營帳，看了一眼才露出東方的魚肚白，不想夜長夢多，再生變故。耶律彥轉身，對著身後的耶律明道：「既然天已經亮了，將軍，不如我們今日就去漢軍營中商議此事吧，此事早日瞭解，我們也好早日班師回朝。我軍糧草本已不多了，若再耽擱下去，只怕要再生變故。」
「一切悉聽殿下安排！」耶律明心知如今耶律彥心意已定，已是無可更改，便不再多言。然而，說話間，卻見一名傳令兵騎馬奔馳而來。
「何事如此驚慌？」耶律明一驚，難道漢軍見議和不成，再次出兵？
「報！王子殿下，這是大汗命我等等速速送往軍中的，楚國與我契丹結盟的文書。」
「楚國與契丹結盟？」耶律彥和耶律明彼此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