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04.第1004章 再無他念(1) 文 / 狂笑蒼生
郝連睿不語,望著窗外,仿似出神;而眉宇間那種生動得近乎誘惑的期冀卻慢慢淡去,一點一點回復了大趙天子固有的高深莫測。良久,在霽月已經不以為關於這個問題還會有什麼回應之後,他卻終於開口:「朕也不明白為什麼,這段時間裡政務上頭……倒似青卿在逼迫朕一般。」
這話有些怪異了,且郝連睿以前從未和霽月提起過關於朝政上的問題,剛剛的僭越又招來罰跪,她哪裡知道該如何接口?幸好郝連睿沒有教她為難,只自顧自說了下去。
「青卿從小在青縉身邊長大,向來在為人處世上最會掌握節奏——他如何與朝臣們相處朕不十分清楚;但他在朕身邊的時候,最能夠讓人覺得舒服——多數時候他不會主動去要什麼;而若有目的要達到,他也總是能夠讓人輕而易舉接受他的觀點:這裡面他會耍些小心機小手段,但不會讓人厭惡,總是適可而止,從來不肯強出頭……
「可是最近卻都在改變。」皇帝陛下略蹙了眉,帶些疑惑,「雖然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貼心,懂得朕需要什麼,看得到朕的下一步;可是行事風格上卻帶了幾分激進,有些不回頭的決然……前頭扳倒王英,還能說是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那麼和張鶴攜手清理官場,就有了些冒進;至於如今居然惹上盧太傅——便完全是站出來引導形勢了。
「對於臣子而言,如此的風格迥異,」郝連睿沒有回頭看霽月,也知道這個侍女根本不敢發表任何意見,「一般來講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有什麼壓力使其感到急切,又有必須完成的使命,因此不得不激進;二麼,就是有了不軌之心了……」
不軌之心?聽到這個,霽月微微打個寒噤……是晨起的風有些冷了麼?
「當然,青卿是不可能有什麼不臣的念頭的,」說到這裡皇帝陛下頓了一下,又繼續,「所以只能是第一種——可是朕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忽然那麼急?是因為他的病?是因為什麼人?或者說,是真的打算要離開了?」
又是沉默。
「所以朕也不能無休止再拖下去。」郝連睿「啪」地放下窗扇。回眸時帶了幾分決斷後地輕鬆。「若是最近魯老頭兒能夠趕回來。青卿病情再好幾分。就趕著將這件事情了結了吧——塵埃落定。朕也好靜下心來處理朝廷上地事情。」
霽月知道這些話並不是說給她聽地。自然還是不敢接話。
皇帝陛下也止住了話題。伸了手由著霽月替他更衣。外面天色已經大明。整整一宿過去。皇帝陛下地神色卻也不倦。且眉目間又明顯較楊鴻漸離開時舒展了很多。霽月知道他是心中煩擾傾訴一番之後得到排解。也自暗暗快慰。
皇帝陛下換地是外出地袍。若照平時。此刻早已經過了要上朝地時分。可如今聖駕在外。朝會自然也免去。那只剩了一個人地「內閣」更是已經來過與皇帝通宵「理政」;這個沒有嬪妃地皇帝其實應該是很閒地。至少不會連補眠地時間都沒有——霽月待要說什麼。到口邊卻又嚥了回去。今日那場罰跪實在是印象深刻。讓她知道她對這位皇帝陛下地脾氣似乎還是並沒有多麼瞭解。
郝連睿卻注意到了這個寢宮女官地欲言又止。趁著心情不錯。便笑道:「霽月。你知道韓昭侯和曹阿瞞殺近侍地故事麼?朕向來欣賞你地。便是守本分這一項。」
說罷。也沒有等她答話地意思。自顧走出去。外面自有內侍迎著跟上。
霽月看著皇帝陛下的背影,噤若寒蟬——果然,開始的那段罰跪是有原因的。
她因為是庶女的緣故,從小性格內向,素來深居繡閣,說是做著女紅針線,其實****與
伴,自然也懂不少典故。韓昭侯地故事,說的是殺段吧?這位戰國時代的君主,曾因為典冠在他醉臥時為他加衣這麼一件事,便加罪典衣,殺典冠;只因為:該負責為他加衣的是典衣,失職;不該為他加衣的典冠,越權。
而三國時曹操的故事,則不甚相同;曹操不喜旁人近身,便對人說自己夢中好殺人。一次睡覺時內侍為他加被,他卻躍起殺人;醒來時故意裝作不知,以此威懾眾人。
可是,皇帝陛下提起這兩段典故,到底是要說明什麼呢?
原本是好好的,在她催促他休息的時候,陛下才開始生氣的吧?是怪她太多事了麼?逾矩?可是陛下從來不是太在乎這些規矩地人……宮裡的那些宮女,為了爭奪聖寵,什麼手段不曾使出來過?若真是象韓昭侯待典冠那般,多少個腦袋便都已經掉下來了;何況,他明明也說了,她是最本分地,像今天這樣的多嘴,其實少得可憐。
霽月愣愣站在寢殿之中,不知過了多久;忽聽門「吱呀」一聲響了,這才驚覺,連忙迎上去——雖然還是不很明白陛下的話,但典冠掌冠,典衣掌衣,她霽月負責的是陛下寢殿,這個時候早該喚人進來打掃,而不是愣愣地在這裡發呆。
進來的,卻是內常侍孫德安。
「高霽月接旨。」孫總管孫公公一如既往地鼻孔朝天,「皇上口諭,江東巡撫高洪飛護駕有功,政績斐然,即日起擢升從一品兵部尚書,兼授武英殿大學士,直龍圖閣,參預機務。其女高霽月溫婉賢淑,升尚寢,賜五品,依舊在寢殿伺候。」
說罷,從鼻腔裡哼了一聲出來,看著霽月接旨謝恩地同時,用將將可以讓她聽到的聲音罵了句:「狐媚子。」又道:「陛下問你,新任高大學士攜家眷正在湖南侍駕,你有沒有心思回家一聚?」
想不到會面對這般地恩賜和榮耀,霽月暗暗苦笑。孫公公會有這樣的態度,想必是以為她誘惑了君王,才連帶著一家雞犬升天吧?可他不想想若真如此,會有這樣奇怪地封賞麼?父親升任一品大員,而女兒卻封了女官尚寢,不屬嬪妃品級……甚至,如果陛下真有心賜她一家團聚,何必專門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