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舊病復發 文 / 平房種
一天晚上,護船隊員們正專心致志地在大場上操練,突然有人在戳宋繼柳的脊樑。宋繼柳回頭一瞅,原來是一心要把護船隊拉過去的宋莊鄉長尹大壞。他要幹什麼?繼柳還沒說話,尹鄉長先開了腔:「宋二老大,對了宋教頭,你,你過來一下。」
在這個時刻,宋繼柳怎能離開?要是繼柳一走,整個新的練法都要停下!可是,宋繼柳身為尹大鄉長腳下的老百姓,他要硬是不聽使喚,就別想在這個地方混了。對這一點,精明的宋繼柳,十分清楚。
但他並不在乎。只見他瞪了尹大鄉長一眼,啥也沒說,又轉過頭去,習慣地用雙手緊了緊腰帶,用他那洪亮的聲音講起了套路來。看樣子,他要成心把這個老傢伙氣死呀!
對這件事,護船隊員的看法是:尹老壞這個鱉種,是成心要把這次訓練攪散。同時,大家又都捏了一把冷汗:照這樣下去,怕是宋繼柳要吃大虧!怎麼辦?人們正愁著沒主意,船老大李大陸撥開人群擠上來了。他先用胳膊肘子搗了宋繼柳一下子,然後奪過少林棍,憤憤不平地說:「宋教頭!讓我來!」
李老大說完,衝著尹大鄉長狠狠地瞪了一眼,用力地把少林棍在地上好一搗。李大陸是有意氣氣這個不通人性的大壞蛋的,同時也是先給他一個下馬威。
大壞種尹鄉長干生鱉氣,有什麼辦法!他只好無趣地打個忽哨,又厚著臉皮湊到繼柳跟前:「宋老大,咱家給大傢伙泡了幾桶茶水,俺們去提來吧!」
真奇怪!在咱們練武的時候,這個老混蛋是從來沒有幫燒過開水,今天的太陽真的從西邊出來了?這個疑問,在宋繼柳的心中上下翻騰了好幾圈,也沒想出個結果來。但是,有一點宋繼柳是吃準的——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即使帶上佛珠,也不會立地成佛的!
於是,繼柳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將一口唾沫用力地吐在地上,兩手一背,胸脯一挺,扭過頭去。
尹壞種假裝大度地趕前一步,又強作笑臉補充說:「在,在鍋屋裡放著吶!」
宋繼柳仍不吭聲,只是在心裡生氣地說:「真是有錢的龜孫大人三輩——不就兩桶開水嗎,還來叫俺提!」
這時候,二弟和媽媽也正巧路過這裡。宋大媽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是那種低三下四讓財主隨便使喚的人,又見他要耍性子,怕是惹來大禍,就撲上去狠狠地給了兒子一巴掌,便小聲地勸道:「傻孩子啊,別慪氣!別中了他的一箭雙鵰的詭計,去吧,又沒有十萬八千里,一二十分鐘就回來了……」
這裡宋繼柳仍在琢磨:「尹大壞這收買隊員和貶低我宋繼柳的手段真高明呀!」機靈的宋小二,見大哥面有難色,媽又臉色難看,他那水水靈靈的大眼睛骨碌地轉了一圈,把臉一腆向大哥說:「大哥!二弟替你去吧!」
他說著就要跑步前去。宋繼柳一把抓住宋小二,輕撫著他毛茸茸的頭頂,親切地說道:「二弟,你還小呀!」
「我提得動!」
「壞種家的狗會咬人呀!」
「俺用棍打那個下鍋貨!」
「不,還是大哥自己親自去吧——」
「二子,你去你大哥不放心——聽話!別逞能!」宋大媽道。
「哎。」聽話的宋小二,響亮地應了一聲。
滿是星星的夜空,在這美好的夜晚裡悄悄地布下烏雲;少有的霧氣,也在乘人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瓢到人間。
宋繼柳望著陰沉的夜空,喃喃自語道:「怪不得我這關節炎的病腿有點沉哩,看來那,這場盼望已久的雨水就要到來了,春雨貴如油呀!」
他自言自語地說著,不知不覺中進了尹家大院。
院內黑乎乎的。真不比尹興人那個黑心狼的心還要黑上十分。
繼柳一走進大院,就像掉進了萬丈深淵,大睜著雙眼,什麼也看不見。他憑感覺,摸著黑小心翼翼地來到前院。
前院裡,一長溜四道門廳。前廳是所謂的「會客廳」。尹大壞迎賓會客,大擺宴席,就在這裡。前廳後頭是二廳。尹家稱為「堂屋」,大家全稱「虎穴」因為這是尹大壞睡的地方。二廳後頭是三廳。門頂上寫著大大的三個字「聚義堂」。繼柳叫它「閻王店」。「聚義堂」怎麼成了「閻王店」?要知這個來頭,還得多說幾句——這個「聚義堂」的耳房裡,住著李大鄉長的軍師。此人棗核頭,三角眼,大蒜鼻,冬瓜身,名叫喪門星。宋繼柳的看法:尚明星這個替狗吃屎的喪門星,一身賤骨頭,滿肚是壞水。他見了當官的和有錢人,就像哈巴狗一樣,點頭哈腰,頭動尾巴搖;他見了赤膊光身的窮老百姓,則是雙眼直往天上看,嘴角撇到耳朵梢。
尚明星是什麼人?誰也搞不清。聽口音是徐州府或安徽一帶人,繼柳曾聽人講,他家本是有錢的大戶人家,不知他上一輩子幹了什麼缺德事,生下了這個喪門星後,他家被一把天火燒個精光,這才改名換姓,流浪在外,以「算命先生」為名,大干偷搶扒拿、坑蒙拐騙的行當。物以類聚。
此人,先前給三壞種井三利當狗腿子。三壞種死後,他拐了井家一些錢,在社會上大手大腳花光了之後,又投到了尹的門下。尹壞種和喪門星這一丘之貉,真是屎殼郎見到了蒼蠅,一見鍾情,便拜成把兄弟。從那,喪門星就住進尹壞種這個「聚義堂」的邊房裡了。
據大壞種尹鄉長說,他收留這個「才子」,是因為自己是「伯樂」,賞識喪門星那看風使舵、足智多謀的才學。
當地人說,尹壞種拳養這個吃白食的,主要是為了裝潢他「聚義堂」門面,更是向人表白他「愛才如命」的實際行動,恨不得把這個「尹老二」打扮成孔老二的化身。宋繼柳的看法是:喪門星是想借梯子好上牆;尹養尚,是看中了那一肚子毒汁罷了。
宋繼柳看得還真是准。幾年來,這對狼狽為奸的傢伙,就在這「聚義堂」裡,一面假惺惺地議論著仁義道德,一面籌劃著圖財害命伎倆,幹著傷天害理的勾當。因此,「聚義堂」便成了「閻王店」。
喪門星在坑害窮老百姓方面出了力,在尹家的發家史上有了一定的貢獻,因而有人說尚比尹還要壞。宋繼柳卻說不對——狗,永遠都是吃屢的,它只有跟著主人的腚轉,只是看主人的眼色行事的。儘管尚向尹一再表白自己是一個重義氣的人,可是尹大壞只把他看成一隻檔次高一點的藏獒罷了。
尚明星進尹家後,曾無數次向尹壞種表達過忠義:「往後大哥指到哪裡,愚弟就打到哪裡。」
「不!賢弟太客氣了。」尹大壞一本正經地說,「我指到哪裡,他打到哪裡,那只是一隻聽話的狗——我想到哪裡,他就打到哪裡,哪才稱得上個『知音』哩……」
從那,喪門星這個喪家犬為了想當個好知音,就千方百計地討尹大壞的歡心,挖空心思地幹壞事,因此也越來得到尹的信任。
後來,他又發現:尹大壞對宋繼柳那個護船隊直流口水,對船老大李大陸那只全家賴以生存的漁船更垂涎三尺。於是,拍馬屁地說:「大哥,你這個家產萬貫的大富豪和一鄉之長,若依小弟拙見,仍有美中不足之處呀!」
「好!還請賢弟講給俺聽。」
「大哥,你的錢糧雖然較多,但比起青口的許、周兩家,那可是差距太大了,真是小巫見大巫!再說在這當今的亂世,少了些高手給看家護院的,那更是不到之處呀……」
「有,有何高招,請快直說!」
「把李大陸的那只漁船弄過來,撈錢的機會就大的多了;將宋繼柳護船隊上那幾高手招過來,你這大鄉長就更加氣派了。要那麼一收拾,可就陰陽結合、福星高照,大展宏圖了。」
「賢弟之言,正是大哥一大憾事呀!」
不是小弟妄誇海口,大哥這點小事,小弟手到擒來。」喪門星興致勃勃、鬼話連篇地說,「要使李家漁船到手和要叫宋繼柳聽話,那還不是易如反掌的小事一樁嗎?」
「好!說下去。」
「今年,大澇成災,糧價飛漲,物價暴跌,咱打開糧倉,賣點陳貨,花不了幾上小錢,那李家漁船、宋繼柳手下的高手,不都是你尹家的嗎?」
「不,不太現實!」
「我看不一定。」
「宋繼柳和李大陸這倆窮鬼,都是茅屢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不好對付!」尹大壞摘下他那付裝斯文用的平光眼鏡放在桌子上,「你說的這件事,我已叫人去談了,看來宋繼柳這個小」愣頭青」,不好對付。」
「這好辦,有錢能使鬼推磨,還怕那些快餓死的窮人不怕死?」喪門星說到這裡,見尹壞種那棗核頭搖成了撥浪鼓,便又加重語氣勸說道:「大哥,大災之年,春荒之際,賣物購糧,可是發財的捷徑,一本萬利呀!」
尹壞種聽罷,嘿嘿地冷笑了兩聲,冷嘲熱諷地說:「賢弟不愧是個買賣人,張口閉口都是生意經!」
喪門星以為主子很賞識他的高見,洋洋得意、信口開河地吹開了牛皮:「我尚某人,家裡曾開過錢莊和當鋪,本小弟在那行當混過半輩子,總算這幾十年沒白吃人糧了……」
「不過,咱的想法不大一樣!」尹大壞打斷了喪門星的話說,「我尹某的發家之道,不,不是『一本萬利』,而是利用『空手道』——來他一個『空手套白狼』的無本萬利!」
從前,喪門星從他在道上混的經驗上,曾得出這樣的結論:世界上最數生意人最會斤斤計較的了。今天他驚訝地發現:過去沒有瞧得起的土老帽式的「暴發戶」,比我這富豪子弟還要歹毒的十倍!
怎麼用「白手套狼」的手段,讓宋的護船隊、李家的漁船全都姓「尹」?喪門星就圍繞這個命題作出了壞文章。十天的時間他交了三個「方案」,可憐都沒過關。第一次尹大壞說喪門星的辦法太損了,有損他尹大鄉長的「美名」!
第二次,尹大壞又嫌喪門星的方法光狠不損,會給後人留下把柄;第三次,尹大壞見喪門星的「回報」只說了一半,發現不對口味,什麼也沒說,氣得一扭頭就走了。因為這件事,可把喪門星給愁死了。那些日子,他成天都想著這件事,連夜裡做夢都夢見這件事。他主要是怕自己的飯碗保不住了,臉上的笑容也很少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