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七章 漢奸老妹 文 / 平房種
「我們相識已是十年了,老妹,記得嗎?那時候你在大連。」窪田提起往事打趣地說,「那時期你幹的那種職業能夠很好地鍛煉雙手,只是它太幸苦啦!似乎也容易得肩周炎!」
窪田說的是她們初次相遇,那時候酸白菜的流浪職業是擦皮鞋。
酸白菜滿臉感慨唏噓地說:「是呵,十年來憑了司令官的恩典,栽培、提拔,我才能有今天!」
「你很好,算我沒有看錯你。」窪田說,「你很有為大東亞效忠的才幹!在大連,你學會了日本話,又學會了按摩師。憑這兩手,當了大日本皇軍最好的耳目。在青島,因為皇軍大東亞聖戰的需要,你還手捧佛珠,身穿袈裟,當了一段尼姑。你是個好演員,當什麼,像什麼!你是個實幹家,幹什麼,像什麼!」
酸白菜深深一躬說:「謝謝司令官的栽培!謝謝司令官的褒獎!」
「你是個當翻譯宮的好材料,又是個能當好皇軍耳目的幹將!」窪田繼續說,「把這兩者統一起來幹,就把你請到我的身邊來了。這回皇軍掃蕩沂沂蒙山區,這地方對你來說,要比大連、青島更熟悉些,是嗎?」
「報告司令官,我是本地人!」
「是本省的?本縣的?還是這臨沭或郯城的?」
「是本省的,也是本縣的,我的家鄉就在這沭河邊上。我是在這個酸大莊長大的,這裡的山水人物我都熟悉!」
壞東西窪田聽了這段話像是吃了一驚,縱聲大笑說:「中國俗話說『無巧不成書』呵,這一回你可是一本活地圖啦。老妹,來到你的家鄉了,你的地熟人也熟,你應盡的地主之誼不是吃本地的土產、看山水的風光。」
「是呀!」
「依我看,老妹的地主之誼的最好禮品是:充當皇軍最得力的耳目,找出皇軍最可靠的幫手,趁皇軍這次重兵掃蕩,你這個老妹對大東亞共榮圈的事業上一定能得心應手大展宏圖!」
「這個謝謝大哥的誇獎好,多謝!」
「不客氣!你的今天所為,將在皇軍掃蕩戰的赫赫戰果上,一定能夠錦上添花!」說到這裡,招手叫酸白菜湊近一步,低聲附耳說——「老妹,這一次我們這一路的軍事行動,是佯動。是配合性質的牽制性質的佯動,也是兵不厭詐迷惑性的佯動。說得通俗些,是戲台上的鞭子——假馬!」
「對,對,對!假馬比假驢好,呵呵……」
「我們在這裡不會多停。大約今明兩天我們就要撤出這裡執行另外的任務了。這次佯動,對我們這一路人馬來說,也是熟悉道路、試探虛實的偵察行動。我們要一舉兩得,一舉數得。要不虛此行,要不負此行。你明白嗎?老妹!」
窪田指點著北部一座迷漫著秋靄深不可測的大山說:「這座大山名叫馬陵山嗎?」
沒等酸白菜回答,窪田就又說下去:「從地圖上判明這就是馬陵山。這塊山區,今後是分給我們的掃蕩區、清剿區。這塊方圓幾十里的大山川都劃歸我們的名下負責徹底掃蕩清剿啦。」
「好!」
「這個馬陵山將來也就是我們的臨時據點。我們在這裡出出進進將要持續到樹葉落盡,雪花飄飛!懂嗎?老弟,就是說,這一次行動,是佯動,我們很快就要返回去。下一次再來,我們就要在這裡住下去,就要把你的家做為踏碎馬陵山山區、剿滅八路的指揮營地!」
「大哥真高呀!」酸白菜豎起大拇指道。
窪田說得興奮起來,就又加重了語氣說下去:「我把大日本皇軍的全部的軍事真情告訴了你,老妹,你我的關係夠味了吧?皇軍的下個鐵壁合圍的中心點預定就在這一帶,就是這個馬陵山區。這個大合圍皇軍集中了不少精銳部隊。我們只是鐵壁合圍中的一個重要方面的鐵壁。你明白我們為什麼來了又走嗎?」
「不大明白!」
「這是為了聲東擊西,迷惑八路軍所為。走,是為了虛設圈套,巧布連環,誘使八路軍向這裡集結,便於皇軍的鐵壁大合圍,有利於把八路軍一網打盡!老妹,皇軍為了大東亞聖戰,遠征千里,跋山涉水。」
「原來是這麼回事!」酸白菜道。
「可是皇軍要想武運亨通,戰果輝煌,徹底消滅***八路軍,就必須耳朵要靈,眼睛要亮,龜子,你是當地人,這個關係成敗的任務今後就靠你啦!」
「感謝司令官的信任,感謝司令官的重托!」酸白菜聽了這一段軍事機密,感恩不盡而又惶惑不安地說。「太君,能長時間駕臨敝鄉指揮作戰,這是醋大莊地區從來沒有過的光榮!我算是大東亞共榮圈的良民代表,歡迎皇軍,向皇軍致敬!」
酸白菜受寵若驚。但又想到窪田說的「你是當地人,關係成敗的任務今後就靠你了……」這些話的份量十分沉重,就又趕緊補充說:「報告大太君,我究竟是離開家鄉十年的人了。」
「好!多年來的家鄉變化是很大的。特別是***八路軍來到以後的變化更大。這裡的山水我都能記得,人情就不熟悉了。兩眼也是漆黑的了。現在,最需要的是常住在這醋大莊的人,靠了他們提供情報,我們才能眼看六路、耳聽八方!」
「是呵,龜子老妹,貴國的俗話說得好:『親不親,家鄉人』麼!你已經來到家鄉了,不愁找不到親近的人。俗話說:『秦檜還有三個朋友,』哩!秦檜是個大眾不歡迎的人,就是他,也還有三個朋友哩,何況是你。」
「這個……」
「放心啦,我的好大妹!你要清楚地看到,你現在是衣錦還鄉,不愁沒有朋友。只是你要走出去,走到有人的地方去,你的知心朋友在等著和你打招呼哩!」
聽到這裡,酸白菜抖擻了一下精神說:「謝謝大太君的提示!吃了早飯,我就走入馬陵山,向山溝深處走走,找一找皇軍用得著的人。」
「好!窪田急忙插言說,「找你的朋友,找你親親熱熱的朋友去吧!他們對你越親熱,對皇軍也就越忠實可靠,用處也就越大!」
「是呵,要找就得找那些過去最親熱的朋友。也就得走得遠一些,深一些。可是呵,大太君,深山峽谷裡八路軍游擊隊出沒無常,我一個人不好隨便行動!」
「呵呵!」壞東西窪田哈哈大笑說,「大妹,你我是多年的老情人啦,我能把你隨便給八路軍游擊隊送禮嗎?你是大日本皇軍的寶貝,我能捨得一隊皇軍,可是捨不得你。」
「不會吧!」
「好啦,大妹,你先在這裡欣賞一下你家鄉的風光。我傳令給籐本隊長,叫他派出一支部隊給你掃路,我命令這支部隊全歸你老弟指揮!對啦,我們都沒有吃飯,讓我們一起喝一杯紅高粱好啦!」
一小時之後,酸白菜跟隨一隊日軍進入馬陵山正北偏西一點的山谷。可進的山谷不少,為什麼偏偏進入西北方向的這條山谷?
原來,這條山谷酸白菜最熟悉,最有感情,幾乎是故鄉中的故鄉。
多年前的夏秋季節,這條山谷每天都印著她的足跡。這條山谷進口小裡邊大,是一片梨形的小盆地。地主老剝削為了享受幽谷莊園的清靜之福,就在這條山谷裡蓋別墅、搭涼棚、栽荷花,在靠近山坡的土地上大種大煙。大煙長得出色,遠銷星外省區的大小集鎮。
十年前,這條由醋大莊到這個谷的道路上,每天總有兩匹脖子上繫著紅纓響著串鈴的白毛走驢,款著四蹄陸上行舟般地在這裡平平穩穩的跑過。驢背上的騎手一是頭戴白色遮陽帽,眼戴遮光鏡的地主老剝削;另一個是年輕的女人,這人肩背手槍,斜挎酒壺,人們暗中叫她是「狐狸精」。這便是現在的酸白菜。
酸白菜熟悉這條峽谷就像是熟悉自己的手掌。
她記得這條山谷的最深處,有老剝削主持修蓋的幾間山中別墅。別墅的後側有一個半自然半人工的山洞。多年以前她因姦情殺人,就曾經在這裡躲藏過,同老剝削吃住在一起。
按酸白菜的設想:沒有多年前那次姦情殺人就沒有逃亡大連之舉,沒有逃亡大連之舉也就沒法得到窪田的知遇,她就不可能有今日的榮華和威勢。按照這種設想,這個大山谷是她一個女子最初的發跡起家之地。
她想在這塊發跡起家之土地,這個最熟悉最有感情的山谷,尋找最親熱的朋友,也就是當年的地下夫妻。
一隊日本侵略軍走出之後,就兵分兩路,兩路採取鉗形陣勢包圍這裡,佔領山谷兩側的山頭陣地之後,七百米之外,酸白菜在前,窪田遠遠地悄悄隨後跟進。她們各率領一小隊精銳保護自己。不斷地用望遠鏡搜索近處的各個山頭,然後闖進了這個山谷。
在一山腳和山口處不斷有地雷爆炸,大約有十一二名日軍士兵傷亡倒斃。
酸白菜來到山谷小盆地。當年的景色已經大變了。棚沒有了,雞群不見了,當年的荷花塘遍長了水草。供地主階級賞樂的景物已今昔全非。只有那棵大棗樹樹還依舊當年。甚至那條枯了的枝幹,也還形似當年。山谷裡靜悄無人,過於寂靜了,卻像埋伏著無數八路軍、游擊隊。看見有人進來,連鳥雀也一時停止了喧鬧。
酸白菜壯著膽子,一心要找親親熱熱的朋友,無心細看谷中的變化。幾座房子裡沒找見人,不久,他來到那座半自然半人工的山洞跟前,扯著嗓門喊道:「鄉親們,不要怕,大日本皇軍保護良民百姓。出來吧,早出來早受優待!」
只有山壁響起了回聲,洞內無人回應。但隱隱約約似乎有悉悉索索的響聲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