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衛長謹 文 / 顧慕
趙氏見平安侯府一直沒什麼動靜,初時還很高興,後來倒覺得有些不對味兒。按理說平安侯府知道自己用三姑娘換了二姑娘,即便為著臉面不鬧起來,也少不得來說道一番,她連說辭都準備好了,卻遲遲沒派上用場。
直到平安侯府送了定禮來,趙氏才覺得不對。
這次送定禮,周榮家的也跟了來,趙氏自然是笑臉相迎,周榮家的笑道:「奴婢也斗膽說上一句,以後和侯夫人這就真真兒的是一家人了!以後還少不了請侯夫人看照呢!」
她是平安侯府的管事媳婦,用得上趙氏看照什麼?趙氏也知道她是客氣,便含笑道:「倒底是我們家的女兒嫁到貴府上去,還得求著周家姐姐多指點才是。」
周榮家的就道:「奴婢當不起。奴婢雖未見過三姑娘,但看侯夫人就知道,三姑娘定是個十分聰慧的,我們府上的二公子雖是庶出,卻是個出息的,將來說不定還能靠著自己為三姑娘掙副鳳冠霞帔穿呢!」
趙氏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保持著笑吟吟的模樣,過了半晌,才突然道:「你說誰?」
周榮家的面不改色,笑了笑,道:「不是府上的三姑娘麼?」
趙氏急了,「你剛說是貴府的幾公子?」
周榮家的疑道:「自然是二公子,侯夫人沒看庚帖嗎?上面寫著清楚呢!」
趙氏這才陡然驚覺,自己被平安侯府算計了!不由得勃然大怒,「明明是平安侯府的大公子,如今怎地竟變成了二公子?我倒要狄夫人給我個說法!」
周榮家的來之前就得了段氏的囑咐了,也裝作驚訝的模樣,奇道:「先前我們夫人也說定的是府上的二姑娘,也不知怎地竟就變成三姑娘了?」
這事本就是趙氏蒙騙人在先,她原本想著已經換了庚帖,又都是侯府嫡女,就是平安侯府發現了,至多也不過是關起門來鬧上一場,庚帖也換了,定也下了,平安侯府還能與榮安侯府撕破臉退親不成?即便是平安侯府硬要將庚帖退回來,她也不過是厚著臉皮說一句弄錯了也就是了。沒承想,段氏倒是心狠手辣,竟將自己的親女兒騙去嫁與一個庶子!趙氏眼裡幾乎噴出火來,怒道:「我們由二姑娘換成了三姑娘,可都是侯府嫡女,你們卻將嫡子換成了庶子,這如何一樣?」
周榮家的依然笑著道:「對案上公堂自然是一樣的。我們夫人這樣做也是怕鬧出來,倒壞了三姑娘的名聲不是?」且還是你們先換的人,若真要按律定罪,還得可你們先來呢!她在心中暗笑,夫人倒是好計策,反正這件事對於平安侯府來說又不吃虧,畢竟府裡的庶子娶了侯府嫡女,不管怎樣對平安侯府的助力是肯定有的。唯一讓夫人覺得火大的是,她挑了半天的兒媳婦難娶來了,不過這對大公子來說也並沒有什麼影響,對外也只是說平安侯府的二公子定了親,夫人再費回心思給大公子挑個媳婦就是了。
謝晉當天晚上知道了此事,大發了一通脾氣,趙氏哭著說要將親事退了,謝晉怒道:「且不說退了親事,芳姐兒以後難再找好人家,單說若是平安侯府不同意退親,將此事宣揚出來,咱們侯府的臉還往哪擱!」
趙氏伏在炕桌上大哭。
謝晉冷眼瞧著她,實在想不出她為何會如此愚蠢,使出這種讓人一眼就能看穿的把戲,偏還覺得自己手段十分高明!又被她哭得心煩意亂,掀了簾子就走了。
謝琳琅也是當晚得知的此事,畢竟平安侯府前來送定禮,是掩不住的。謝琳琅對此事倒是頗為好奇,她從未想過庚帖上竟也能做文章!
青杏倒是聽說過幾件類似的鄉下文兒,「以前跑馬胡同就出過這樣一樁事,還上了大堂。張家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整日裡游手好閒,好賭愛酒,二兒子倒是勤懇上進,張老伯便為二兒子定了裁縫鋪郁家女兒,也換了庚帖,下了定,誰知成親時來迎親的竟是老大!郁家自然是不同意,當時就鬧了起來,張老伯便得意洋洋的拿出庚帖來,寫的還真是老大的生辰八字。」
謝琳琅問:「郁家也是沒打開庚帖來看嗎?」
青杏道:「郁家自然是看了的,只不過半夜的時候,張老漢雇了個偷兒給盜了出來,又將老大的庚帖放了回去!此事後來查出來,張老伯還被下了大獄的!」
謝琳琅聽得乍舌,青杏倒看了她好幾眼。
謝琳琅便笑道:「你又有什麼話想說了?擺出這副樣子來,想必不是什麼好話兒!」
青杏就嘀咕道:「明擺著是夫人攪了姑娘的好事,姑娘竟還能笑得出來。」
謝琳琅便默了默,趙氏雖攪了原本屬於她的親事,但趙氏也算是砸了自己的腳了。她雖對謝芳琅沒什麼好感,但畢竟也是自己的妹妹,嫁與一個庶子,還是委屈了。
宛姨娘倒是襯願得很,她雖不知道個中細情,但一聽說謝芳琅定給了平安侯府的庶子,又想起謝芳琅平日裡瞧不上她的那番作派,就跑到趙氏的院子外面,高聲道:「不是最瞧不上庶出的麼!自恃著身份高貴,平日裡對著我們哥兒都是鼻子孔兒抬到天上去!如今竟怎麼也轉了性了,覺得庶出的好了?」
玉印怕趙氏聽到,惹她生氣,便趕出來道:「姨娘還是回去照看哥兒罷!這樣的風涼話若是被老爺聽到了,想必老爺也會惱了姨娘的。」
宛姨娘心情舒暢,也不想著回嘴,便帶著笑容裊裊婷婷的走了。
玉印倒是被氣得青白了臉。
謝芳琅是見過狄慎白的,趙氏說要將她定給那個英挺俊秀的少年,正高興呢,陡然聽到竟換了人!還是個庶子,她哪裡肯依,跑到朝暉堂鬧了幾場。趙氏心裡也堵得慌,可事情是自己作出來的,想發火都找不到人。不禁在心裡將段氏罵了個千遍萬遍,可是一想到段氏要成為謝芳琅的嫡婆婆,又不能和她撕破臉,怕謝芳琅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只能把這口氣硬生生的嚥下去。
她開始是裝病閉門不出的,後來經謝芳琅一鬧,倒真的病了。
開春的這些個花會宴請,趙氏都以身體不適為由辭了。雖說此事兩家都掩著,並未張揚出來,但是榮安侯府的嫡女定給了平安侯府的庶子,誰看不出這裡面都有事兒呢。
不過趙氏這一病,府裡倒是消停了不少。
謝琳琅的生辰是在五月裡,去年就沒有大辦,今年也是一樣,只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個飯罷了。
謝晉一直掛念著女兒的生辰禮物,留心尋了好幾日,也沒尋得好的。他只是掛個閒職,除了上朝,平日裡難見天顏,不過,正趕上這日退朝時,他竟被聖上留下了,奏對幾句,聖上看上去頗為高興,說是前幾日慕王孝敬了些好東西,便拿出一斛金珠賞了謝晉。回去謝晉數了數,十四顆。想著正好謝琳琅十四歲,便給謝琳琅做生辰禮物了。
謝芳琅瞧著那斛金珠,顆顆飽滿圓潤,顏色極好,想必是南洋產的。頓時就撅了嘴道:「爹爹偏心!那麼多顆竟都給了二姐!」
趙氏忙道:「怎麼還是一副小孩子心性!琳姐兒是你姐姐,就是老爺偏疼她些,也是應該的,倒惹得你說嘴!」
謝晉一聽「偏疼」這兩字,又想起謝芳琅剛定給了一個庶子,頓時也覺得自己好像是偏心了,看了看謝琳琅正要說話,謝琳琅便甜甜一笑道:「謝謝爹爹送女兒的生辰禮物,正好是十四顆,合了女兒的歲數呢!」又看向謝芳琅道:「我記得妹妹去年過生辰,爹爹送了妹妹一串十個小金馬,想來今年等妹妹再過生辰的時候,爹爹還會有好東西送妹妹呢。」
謝晉聽了又覺得謝琳琅說得對,這是琳姐兒的生辰禮物,斷沒有分給芳姐兒的道理,就道:「芳姐兒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又定了親,要沉穩些才是。」
趙氏和謝芳琅二人聽得定親二字,不由得齊齊戳了心,萬分難受的閉了嘴。
待吃過中飯,謝琳琅回到舒錦園,東府的謝雨琅,西府的謝雅琅和謝瑤琅也都打發人來上壽。謝雨琅送的是一雙金底繡白色仙鶴的鞋襪,謝雅琅送了一個宮制四面金壽星荷包,謝瑤琅也是個荷包,只是針線上略簡單些。
到了未時中,綠蕉笑嘻嘻的挑了簾子進來,道:「姑娘猜猜可是誰來了?」
還不等謝琳琅說話,青杏已經從外間驚喜的迎了出去,大嗓門兒的道:「是衛大姑娘來了!」
謝琳琅也是既驚且喜,原想著今兒是自己的生辰,衛長謹打發個丫頭或婆子來上壽也就是了,沒承想她倒親自過來了!
衛長謹穿著一件銀紅色浮光錦短襦,茜色繡淡粉大葉蓮花裙子,頭上戴了一支小小的銜珠鳳釵,端麗如昔。她作為襄國公府的嫡長女,舉止氣度自不是一般貴女可比。
謝琳琅忙牽著她坐下,嗔道:「你還想著來看我呢!有什麼好東西也不往我這裡送,虧我還整日裡記掛著你!」她和衛長謹是一齊長大的,倒比親生的姐妹還要親些。
衛長謹戳著她的腦門兒笑道:「什麼你呀你的?先叫我一聲姐姐才是正經!」
「想得美!」謝琳琅難得這樣高興,平日裡的冷靜沉穩全不見了,只拉著衛長謹的手笑道:「你又哪裡像個姐姐的樣子了?不過是比我老上兩歲罷了!既來看我,還不快把生辰禮物拿來我瞧!」
衛長謹笑道:「看把你急得,我人都來了,還能少了你的不成!素心,快把我新得的那個銀鐺拿來!」
素心忙捧上來,笑道:「二姑娘可不知道,我們姑娘前陣子得了這個,寶貝得什麼似的!忙命收起來留著給二姑娘,就連大公子想瞧一眼,竟都不許!」
謝琳琅拿過來仔細瞧了,竟是一個十分小巧精緻的銀鐺,外面一圈兒滿刻著纏枝牡丹,內裡底部雕著兩隻互相攀咬的小獅子,直是活靈活現。謝琳琅愛不釋手的擺弄了半天。
衛長謹含笑道:「我可沒誑你罷,是不是個寶貝?用它來盛些燕窩、人參湯或是什麼其它吃食,在冬日裡放一天還保證是溫熱的!且又是銀製的,連試毒都省了!小墨說這是從西邊薩珊王朝傳過來的技藝,咱們的工匠又改進了些,倒比原來的更好!」
謝琳琅奇道:「竟還有這般的效果呢!」又頓了一下,問道:「小墨是誰?」
衛長謹隨口道:「是個大夫,挺有本事的,是我哥找來的。對了,我哥也讓我帶了禮物給你呢,不過你也不用高興,他送的東西萬年都是一個樣兒!又是弄了塊兒和田玉來,是山流水的,雖不及籽料潤澤,難得的是上面有一點硃砂色,你留著雕支簪子罷。」讓人拿了那玉料來,又絮絮叨叨的說著祖母父親母親還有兩個庶出的妹妹都送了什麼禮兒來。
謝琳琅聽她沒完沒了的絮絮念著,也不打斷,心裡覺得十分親切,不由得眼眶一酸,趕忙低了頭。
衛長謹又說著家裡近來發生的一些事,謝琳琅便坐在一旁聽著,外頭突然有個小丫頭急匆匆來報:「宮裡來人了,老爺讓姑娘去前面接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