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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章 朝見 文 / 顧慕

    碧桃在外間門口張望了半天,來來回回掀了好幾次簾子,最後終於忍不住小聲囑咐青杏道:「你去打聽一下,王爺怎地還沒過來?是席上還有大人沒走?還是王爺喝多了?」

    青杏也早就著急了,這畢竟是姑娘的大婚之夜,王爺遲遲不來,連個來報信的人都沒有——她答應一聲就跑了出去。

    謝琳琅正坐在針線籠子旁,拿絲線配色。

    碧桃躊躇了一下,提醒道:「姑娘,外院都已經靜了下來,想來是席面已經撤了。」

    「嗯。」謝琳琅才回了一聲,就見青杏磨磨蹭蹭的挑著簾子在門口站著,便笑道:「怎麼出了侯府,倒裝起靦腆小姐來,有什麼話就進來說吧。」

    青杏一臉憤憤,顯然是氣著了,進了裡屋,卻依然是吞吞吐吐。

    謝琳琅這才道:「是打聽到什麼了?」

    青杏點了點頭。

    謝琳琅還沒說什麼,碧桃在一邊倒是急得不像樣,道:「你倒是快說啊!存心想急死誰不成!」

    青杏本是個嘴角快的爽利性子,只是這次打聽到的,她實在是不想說,但是又不能瞞著姑娘,便小聲道:「我聽照水居院子裡打掃的小丫頭說,王爺已經去了照水居了。」

    屋子裡瞬間沉默下來。

    照水居裡住著誰,大家顯然都心中有數。

    謝琳琅見她們二人都愁眉苦臉,倒笑了一笑,「罷了,去整理床鋪吧,天色這麼晚了,你們留下一個值夜,就去睡覺吧。還有木溪,她雖是新提上來的,但她年紀也不小,又是鄭媽媽親自調-教過,教過規矩的,再過兩日,讓她熟悉一些屋裡的事務,便也給她排了班,你們輪流值夜罷。」

    「姑娘還有心思管一個丫頭……」青杏小聲嘀咕道:「今兒可是王爺和王妃的大婚之夜,王爺怎麼能……」又看了看謝琳琅,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碧桃雖然也想說什麼,但王爺是主子,她哪裡敢張嘴埋怨?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王爺大婚之夜竟不來王妃處,這若是傳出去,外面的人不知道會怎麼嘲笑姑娘呢!就是王府裡這些下人們只怕也沒什麼好話,都是些慣會捧高踩低的。她又在心裡直歎了好幾聲氣,過去將床鋪好,才要伺候謝琳琅休息,就聽外面有小丫頭稟報,說是周側妃身邊的媽媽來了。

    綠蕉正在外間,便一挑簾子,將人請了進來。是一個三十五六歲的中年婦人,一雙細長的眼睛裡映著精明,她進門後也沒請安,而是先將琳琅打量了一遍,心說先頭那個王妃如何大的世家涵養,不到兩年也就死了,這回這個還是個小丫頭片子,簡直就是白送!

    見謝琳琅的目光向她掃來,她才露出一個訕訕的笑,照規矩行了禮方道:「回王妃娘娘,周側妃譴奴婢來告知娘娘,王爺他……已經去了周側妃的照水居,請王妃娘娘好生安歇吧。」

    見謝琳琅面色如常並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她又想了想,勸慰道:「王妃娘娘不要多慮,許是王爺心疼娘娘今日出嫁,禮儀繁重,太過勞累的緣故,想讓娘娘好生歇息保重身體。王妃娘娘且放寬心,周側妃也知王妃娘娘辛苦,特意讓奴婢給娘娘送了小廚房新燉的燕窩來,孝敬娘娘。」

    謝琳琅打諒了她一眼,從她的週身穿戴以及神情舉止上,不難猜出她就是周側妃身邊最得臉的管事媽媽李媽媽。

    謝琳琅在嫁入王府之前,曾對王府諸人頗做過一番瞭解,這個李媽媽是周側妃娘家的人,一直跟著受寵的周側妃,在王府中自然最得臉面。此時見她雖是婉言奉承,面上卻露出隱隱得意之色。

    也確實得意的起來。

    王爺成親當晚連洞房都未入,就去了寵妃房裡,主子如此得臉,怎不叫當奴才的得意呢。

    李媽媽見謝琳琅臉上依然神色淡淡,擺擺手隨意就將她打發了出來,她半露不露自以為露得恰到好處的那股子得意勁兒,就像是抖在了瞎子面前,不禁有些氣悶。不過,她轉念一想,就又忍不住喜滋滋起來,再怎麼說,周側妃這一回臉面得的,足夠她炫耀個大半年了!

    一旁的青杏見人出去了,憤憤的撇撇嘴,氣哼哼的道:「不就是個奴才嗎?看她那股子得意勁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主子娘娘呢!還送什麼破燕窩,姑娘什麼沒吃過,稀罕她的!」

    碧桃為人老實,一門心思只為謝琳琅著想,忙摀住她的嘴,「你快少說些吧,淨想著給姑娘惹禍!」

    青杏一跺腳,不甘道:「姑娘,難道就這樣算了嗎?」

    不這樣算了又能如何?難不成要鬧起來讓王府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這個新王妃不得臉?不過,周側妃……還有筆帳沒清算呢!倒正好是個機會。

    碧桃幾個見謝琳琅要休息了,便熄了蠟燭,只留了那一雙龍鳳喜燭不能熄,又伺候謝琳琅躺下,將幔帳掛好了,便一起退了出去。

    按照規矩,雖然她只是王爺的續絃,但也要納入玉牒併入宮朝見並祭祖的。

    一大清早,謝琳琅吩咐人打水梳洗,王府裡收元帕的嬤嬤就過來了,一進門只看見新王妃,找了一圈兒也沒見著王爺,再一看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白緞子還放在桌子上的托盤裡。

    難道王爺新婚之夜竟沒有洞房花燭?

    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她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新王妃……

    謝琳琅示意碧桃。

    碧桃裝了個荷包塞到嬤嬤手裡,對她道:「嬤嬤不如去照水居一趟,看看王爺是否起了,也好囑咐人過來告訴王妃一聲兒,什麼時候入宮。」

    那嬤嬤只怔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連聲說:「好,請王妃娘娘放心,奴婢這就去問問。」

    出門時還特意用餘光看了新王妃一眼,心下歎息又有些不屑,到底是個小丫頭,任事不懂,王爺在新婚之夜去了寵妃房裡,不但不知道遮掩著,還讓人去問,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嗎?虧她還能一副沒事兒人一樣坐那梳妝,換了別人,恐怕哭都哭死了。

    一路想著一路往照水居的方向去。

    心裡想著,這以後在王府裡該巴結誰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

    新婦入宮朝見,依然是要按規制大妝,內務府共製了三件翟衣,一件大婚服,一件朝見服,還有一件是為祭祖所備。這件朝見所穿的翟衣,與大婚時那件喜慶色的不同,而是更顯隆重,但穿在身上卻都是一樣的沉。

    她這裡剛收拾停當,剛剛那個嬤嬤就回來回話了,「回王妃娘娘,奴婢去照水居,側妃娘娘卻說王爺還不到寅時就走了,卻也不知去了哪裡。」王爺這是什麼意思,她想了半天也沒弄明白。抬頭小心的看了看新王妃,見她一直面帶微笑,心裡倒是突然覺得,這位新王妃,其實不像是個好欺負的主兒。

    當下也不敢多留,便告退了。

    走出謹蘭院門口時,就見王爺身邊的大丫鬟紅綾走了進來,忙陪笑打招呼,紅綾也對她含笑點頭,就進裡頭去了。

    紅綾見了謝琳琅,先依規矩行了大禮,才回道:「今天絕早,宮裡有要緊事來請王爺,王爺想著今日要進宮朝見聖上及諸位皇子,但看時辰尚早,便說不必叫王妃起,先就自己入宮去了。只等著王妃娘娘起床,且收拾停當了,讓奴婢隨王妃娘娘一同入宮。」

    謝琳琅身邊的這幾個丫鬟都不懂入宮朝見的規儀,她只得信任紅綾。

    入了宮門,自乾清宮門外等候,有女官贊引來引她們進去,自左門進入,謝琳琅又拜了四拜後,那個女官贊引便引著她和紅綾前往朝乾殿去。

    朝乾殿是皇帝平時處理公務的地方,大殿前共有九九八十一級漢白玉台階,去一趟朝乾殿如此費勁據說是因為前朝的一樁秘事。

    傳言前朝獻帝極其寵愛一個回族女子,不顧朝臣反對執意冊封為明貴妃,因皇后已薨,這個明貴妃因此成為後宮實際的掌權者。

    明貴妃善舞,曾命人於朝乾殿前鑄金蓮八十一朵,每每踏金蓮而舞入朝乾殿。獻帝極其信任於她,處理公務時也允其在側,直到後來西北入侵,才知道她是蠻族陪養的細作。

    故此後朝之人以此為鑒,在朝乾殿前修八十一級台階,以示阻止后妃入朝乾殿之意。

    意思雖好,爬台階卻著實費勁。

    謝琳琅跟在女官後面,拾級而上。

    快到頂端時,抬起頭,蕭慕已經等在殿前。

    本朝以紫色為尊,除了皇上所用皆是明黃之外,其下眾皇子服制都是以深紫為主。

    蕭慕一身紫色窄袖蟒袍,袖端各繡著一團龍紋,腰間垂著金黃色繡雲紋朝帶,黑髮束起以頂珠金冠固定著,在大殿前長身而立。他目光深邃,下頜微微收緊,全身散發出一股凜冽之氣。

    蕭慕只看了她一眼,就率先向殿內走去。

    紅綾在外面候著,謝琳琅也跟著進去。

    此時的皇帝在正殿裡高高坐著,面帶笑意,待蕭慕和謝琳琅一齊行了大禮,才笑著讓他們起。又賞了好些東西。

    下首站著諸位皇子,以太子為首,太子身邊是二皇子齊王,和三皇子寧王。謝琳琅也一一行過禮。

    三位皇子都是滿面含笑,尤其是太子,看上去極為慈愛謙和,倒是個會做太子的。誰不知道太子難做?做得不好,被說成沒本事,做得太好,又難免被皇上忌憚。只有拿捏住這好與不好之間的分寸,才能做得長久。

    齊王面上的笑容也頗為真切,倒是寧王,謝琳琅也說不出原因,只是覺得他笑得不大自然。

    朝見過聖上和幾位皇子,還要去後宮見禮。如今後宮沒有太后皇后,連貴妃亦沒有,貴淑德賢四妃,只好按著順序,由淑妃暫理後宮事。

    淑妃是二皇子的生母,如今已年過四十,但是後宮女人,每日都會在保養上花費大量時間,且她妝容精緻,打扮適宜,雖然華貴,卻並不鮮艷異常,看上去頗有一種嫻靜如花照水之美。

    難怪她如此年紀,卻依然得聖上寵愛。除了伺候聖上時間久外,只怕這份歲月琢磨出來的優渥從容也是一部分原因。且她生的二皇子與聖上肖似,又是人才出眾,母以子貴,連帶著她在聖上心中也多佔了一份位置。

    朝野上下也都是傳言紛紛,太子生母孝純皇后早已去世,而二皇子卻有母親依仗,且二皇子才華不比太子遜色,故而許多人都認為二皇子是大位的有力競爭者。

    相比於淑妃那份嫻雅,三皇子的生母德妃就多了些凌厲之氣,偏三皇子的性子不像她,而是更加儒弱一些。但三皇子對三皇子妃極好,簡直是事事順從,使得德妃對三皇子妃頗為厭惡。這對婆媳關係不睦,在這個宗室世家圈子裡,並不是什麼秘密。

    進入後宮,謝琳琅依然是有女官引著,每一步都要照著規矩來。在淑妃嫻裕宮的正廳裡,上座著幾位宮妃,還有太子妃,二皇子妃,三皇子妃,另外還有兩位孀居的四皇子妃和五皇子妃也來了。她們雖然都穿著一品王妃服制,在衣服上看不出區別來,但頭飾就相差得多了,兩位孀居的王妃頭上一個戴著珍珠攢成的珠花,一個戴著白玉簪子,且妝容也都極是素淨。

    在這種步步按著規矩來的場合下,雖然各人都是各懷心思,尤其是高坐的德妃恨不能在新慕王妃的面前踩踏三皇子妃幾回,卻也不敢妄動。底下有女官和禮部的人看著,她也害怕萬一鬧出了事,惹到皇上面前。況且以後有的是機會,早晚能當著新慕王妃的面下一下三皇子妃的臉面,看她再得意的起來!

    由淑妃和太子妃領頭,眾人都說了一些場面話,謝琳琅又得了不少東西,便由女官引著退下了。

    第三日又祭了祖,才算成了大婚儀。

    這三天來都是紅綾跟著謝琳琅,等回了謹蘭院,見她還是跟在身邊伺候,謝琳琅便笑道:「你倒不用再在我這裡了,只回去王爺身邊當差就是。」

    紅綾是個不愛笑的,真是什麼奴才跟什麼主子。此時她依然是垂目而立,聞言便道:「王爺讓奴婢以後就跟著王妃娘娘,不必再回去了。」

    謝琳琅眉頭一跳,這是要往自己身邊安插人手呢!

    謝琳琅這才細細的打諒紅綾一回,只見她身材纖瘦,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但卻跟其她這個歲數的姑娘不大相同,更加沉默了一些。

    這是王爺吩咐的,謝琳琅當然不能不要。

    因這三日一直沒得閒,到了第四日頭上,吃過早飯,謝琳琅便讓人將王府裡的側妃侍妾都叫了過來,按照規矩拜見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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