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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7大明湖畔 文 / 李四歎花

    四月初八,和風細雨。

    楊瑓一家子提前三天便去了西南一百多里外的靈巖寺,自然,郡守元褒和楊二帳下許多文官還是會陪同前往的,雖說大隋佛道並重,但誰都看得出來皇家的信仰。而靈巖寺興於北魏,位列四大名剎之一,享有「四絕第一」的盛名。

    無奈暮春時節,乍暖還寒,蘇游便染了小恙,直到佛誕這天才見有所好轉。看看風雨迷離,惱人處卻是說不出的清新,便拉著小九來到了半城湖畔,——這半城湖,正是後世的大明湖,因為一個名叫夏雨荷的女子而名垂史冊,但此時湖中的新葉卻還未冒頭,倒是舊葉未除,蘇游卻偶然得了殘荷聽雨之妙。

    兩人正在觀景,驀聞幾人嘰嘰喳喳的由遠及近,卻是兩個小兒揪著一個漢子撕打。

    說也奇怪,兩個小孩大的不過十一二歲,小的也才六七歲,竟把那三十來歲的漢子打得鼻青臉腫,欲哭無淚,只是口中罵罵咧咧不停:「老子不跟你們爭辯,且讓使君大人處置。」

    小兒卻道,「你倒還有臉,枉我爹把你當成兄弟,你倒反偷他的錢,要是他有個……有個三長兩短,你也別想活了。」

    蘇游聽他們爭辯,一時又不知他們到底怎麼回事,但看他們從身邊路過,又免不了提醒兩句,「你們怎麼不去報官,在此處撕打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不過,當蘇遊說完這話的時候,這話怎麼與以前看過的法制欄目的主持人說的那麼相像呢?

    「他們為什麼沒尋求法律手段解決呢?」——雖然有此一問,但那些人想必知道為什麼,法律畢竟不是人民的法律。蘇游此刻也是知道的,郡守三天前已經離開了齊郡,三天後說不定也回不來。

    「要不這樣吧,你們具體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蘇游不是個喜歡攬事的主兒,但又生怕在自己身邊發生什麼事。

    「你以為你是誰啊,俺憑什麼要跟你說。」那人雖是硬氣,早就說好了去報官,以為報了官就一定能夠解決問題,卻被兩小兒拉住了,動彈不得。

    小孩卻甚是有禮,朝蘇游一拱手,「這位先生請了,小的秦瓊與表弟羅士信皆非爭強好勇之輩,蓋因這廝偷了家父秦愛的幾百錢積蓄,所以追打至此,請先生做個見證。」

    「秦瓊?羅士信?」蘇游心中一動,不是說好了秦瓊之父秦彝是北周國公的嗎?怎麼叫秦愛?而且混成這樣只有幾百積蓄還被人給偷走了?——蘇游聽說是秦瓊,暗想說書裡面聽到的英雄基本都不是什麼好人,但秦瓊一定是個例外,於是第一時間莫名其妙陷入「幫親不幫理」的迷局,當然,親如果有理,就更理所當然了,又不免問道:「你可有表字?」

    「小的秦瓊,字叔寶,先生這是?」

    「沒事沒事,卻不知你父做何營生,這位……又是做什麼的?」記憶裡秦瓊程咬金尤俊達王伯當等三十六人反出山東時正好是大業二年啊,如今豈不就是大業二年嗎?只是眼前真貨真價實的秦叔寶卻只有十一二歲的年紀,這讓蘇游差點大跌眼鏡。

    「家父以殺豬宰羊為業,這位……大名王小胡,算起來也是我父的結拜兄弟,卻是個遊俠兒。」秦瓊說完,滿臉鬱悶。

    遊俠兒的輝煌歷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代,太史公做《史記.遊俠列傳》時,他們義氣高標,但到了漢末,遊俠兒便成了袁紹曹操之流,於是班固也只能譏史公「序遊俠則退處士而進奸雄」,太史公說什麼也不能想像到,遊俠兒到如今竟成了地痞無賴的代名詞,而時間,只不過走過了六百年。

    「殺豬宰羊?」蘇游低歎了一聲,不只是感歎秦瓊父親秦愛的身世,而是想到了解決的方法,因為《上下五千年》裡就記載過與此相類的案例,當然,事情發生得比現在晚了四百年。

    「想必你們這幾天也去過府衙了,府君大人這幾天到外公幹,一時半會是回不來的,在下是齊王參贊,願意替你們分辨一二,該清白的必然還你們清白,你們願意聽我所斷嗎?」

    王小胡想不到自己得罪了齊王府的大官,臉上變色,卻也只能點點頭。

    「其實,本官還是希望你們能私下和解的好,畢竟,鄉里相鄰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秦叔寶,你有什麼看法?」

    「只要他退還我家的銅子,此事也可就此作罷。」秦瓊斬釘截鐵地道,羅士信似有不服,低喊了句「表哥」,見秦瓊搖了搖頭,便也不再說話。

    「秦叔寶,你很不錯。」不過這話蘇游只在心裡說了句,卻並不問王小胡的看法,只向他說道,「走吧,王小胡帶路,到你家去.」王小胡看他剛才問秦瓊表字,現在似乎又在幫自己,一時半會卻不知蘇游葫蘆裡賣的是啥藥,也就不由自主頭前帶路,秦瓊羅士信也不怕他跑,放了手只一左一右把他夾在中間,顯然這兩孩子在跑步上有相當的自信。

    一時到了王小胡家,蘇游便讓他找個乾淨的銅盆,再盛半盆水來。

    「沒有?沒有你不能找個木盆嗎?沒有木盆瓦罐也行。」蘇游一想也是,如果有銅盆的話,也不至於偷人家的幾百個錢了。找來了瓦罐後,王小胡又在幾人的催促下把錢放了進去,當瓦罐下面的火燒起來,灌裡的水漂起了一層油花,並有濃濃的羊膻味冒出來的時候,大家已經都知道這些錢原本是誰的了。

    「王小胡,你還有何話可說?」蘇游怒喝一聲,就算是傻子也已經知道了結果。

    「求大人開恩,求大人開恩。」王小胡顯然也已經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一下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求饒。

    「好了好了,之所以來你家斷此案,也是因為本官早有大事化小的打算,鄉里鄉親的都不容易。也希望你好自為之,不要讓本官再次在公堂上看到你。」王小胡一副要痛改前非的模樣,也使得蘇游氣不起來,只緩緩地說道。

    說完話後蘇游便站了起來向外走去,秦瓊表兄弟兩也很快追了出來。蘇游不待他們說出感謝的話,便微微一笑道,「叔寶,你很不錯。希望你能保持下去,長大了報效國家。士信,你也一樣。」

    蘇遊說完便瀟灑地離開,深藏身與名;只留下兩人默然咀嚼著他的話,感到很莫名其妙。

    蘇游倒不擔心他們不知道自己名姓,自己堂堂齊王參贊,只要他們有心,總會輕易打聽到的,何苦自己報名做出一副要他們報答的嘴臉呢?——做好事的最高境界是什麼?那就是堅決不留名,但,寫在日記裡。——然後,某一天,被修電腦的人會意外發現,並且不小心傳到網上去……

    三天後,楊二一行從靈隱寺歸來,蘇游的感冒也終於痊癒了。而隨著他們的回歸,朝廷邸報和私信的到來,楊二便聽到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劉方大軍大破林邑,大隋的版圖因此增了一塊;壞消息是,歸來的王師不到十之四五,他們倒不是戰死沙場,而是受南方瘴癘之氣所侵,包括劉方大將軍在內,大多不治身亡。從生命的角度考慮,早歸的李綱只是成為了庶民,但畢竟還是活著的,這也是禍兮福所倚了。

    然後,齊郡突然流行一種說話方式,就是把任何事情都分為兩種:好消息和壞消息。起初是預報天氣的沙彌經常用到,比如:「好消息,今天天氣晴朗。」再比如:「壞消息,今天午後要下雨!」——這是這個時代的天氣預報,由有關部門監測,商戶集資讓城裡的寺廟承包,寺廟再委派兩名僧侶在每天的早晨從城南到城北高聲呼喊,以作通報。

    後來一些兵士沒事便在平日裡也常用這種方式說話聊天。比如倆人一塊吃飯,甲說:「好消息,我剛在菜裡吃到了一塊肉。」隔了一會乙說:「壞消息,我在飯裡吃出了一粒沙子。」全軍上下幾乎開口便是好消息壞消息,一時間弄得如果有了不好不壞的消息都沒法開口的地步。甚至連一向沉穩嚴謹的張須陀都跟上了潮流。

    那天演練陣法的時候,郡丞大人總結發言如下:

    「好消息,我們今天這套陣法大家演練得不錯!壞消息,有個別軍士的動作不夠整齊。好消息,今天齊王說他要親自來觀陣。壞消息,由於齊王身體不適改為臥床休息。好消息,明天我們將繼續演練第四套陣法。壞消息,昨夜我夜觀天象發現今天可能有暴雨……好消息,我帶了傘。壞消息,怎麼……下的是冰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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