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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26明月別枝 文 / 李四歎花

    蘇游得七品之職,太白樓中眾人自是高興,楊二早已大擺筵席,為前者慶賀,不過門閥子弟多不屑一顧,來賀眾人以商業夥伴居多,當然也可以稱之為各門閥的代表,至於門閥中人,雖然有楊二坐鎮其中,他們仍然覺得來賀一個無名小卒實在是丟不起那份兒。

    蘇游對這樣的結果也能理解,至於到來的人,不管出於什麼目的,蘇游當然表面上是感激莫名,酒到杯乾,他的豪氣當然也贏得了滿堂喝彩。

    眾人喝得差不多時,楊二又引得蘇游來到小包間,邊走邊對蘇游低語道,「有位賀客,帶了孫女庚帖來的,咱們自然要見上一面啦。」蘇游當然知道什麼意思,點點頭,表示任他擺佈。進得房中時,卻見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老者坐於案後,此時見楊二兩人進來,慌忙站起行禮,口中道,「下官參見齊王殿下。」

    「雲少府不必多禮,今日全是衝著橫波來的。橫波,這是雲公,雲定興,頗有巧思。雲老,這就是蘇橫波了,剛被陛下拜為將作丞,你們可要多多親近啊。」

    蘇游聽他引薦,似乎少府和將作都屬於一個系統的,便趕緊行禮致意,兩人在恭賀與感謝後互相就坐,雲定興看楊二兩人差不多已是醉了,便開門見山地說起正事來:「定興此次來太白樓,主要是為恭賀橫波進為將作丞,希望你我能夠守望互助,一起為陛下做出貢獻;又聽聞橫波尚未娶親,某正好有個孫女適齡,或許可增橫波多一個選擇?」說著話,便拿過一封庚帖遞了過來。

    不得不佩服這雲定興說話動聽,蘇游有點茫然地接過庚帖,不由道,「少府厚愛,橫波感激不盡。」鄭重得打開庚帖時,細算了下上面那個叫雲召南的女子,竟未滿十五歲,心裡不由道,「這……這也叫適齡?」但嘴上卻說,「讓在下考慮考慮如何?」

    蘇游本來想用父母做擋箭牌的,只是「父母之命」後必然會讓雲定興想起「媒妁之言」來,古來講究「男不親求,女不親許」,如今對方不只是許,還都不經過媒妁的求了,這多少能看出他的不拘一格,自然也有勢在必得的信心。

    「只希望定興聽到的,會是個好消息。」雲定興說完,便起身告辭。

    「這雲少府,倒大有林下之風,怎麼想起與我結親?」蘇游搖搖頭,這次的「林下之風」到半點沒有誇人的意思。

    「意圖倒也明顯,自然是因為本王在座。」他先下了斷言,又想了會措辭,才接著說,「這老貨,卻有巧思,以前一心都撲在了製作新奇之物上,曾製造了無數奇淫之物進獻於房陵王以求媚悅,房陵王喜之,並以其女為昭訓。只是房陵王被廢後,他的官職有名無實,成了眾所周知的狗不理。」

    房陵王便是以前的太子楊勇,楊二並不是惋惜雲定興與房陵王的大起大落,而是想告訴蘇游,庚帖上的女子,放在五年前也是王妃級別的,是取是棄,全由蘇游一意而決。

    蘇游聽說這雲定興,腦子裡一下子出現了某個影像,這雲老先生後來便上位了,似乎是殺光了楊勇的子女,再後來是在楊廣被圍雁門的時候拉起大旗招兵買馬,使得十三歲的李世民一戰成名。

    想到此,不由得一哆嗦,這狠人的孫女,自己能惹嗎?若是自己什麼時候倒了霉,子孫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不過,如果自己能成就這段婚姻讓他搭上楊二這條線,是不是間接地救了楊勇的幾個子女呢?可是,自己又非佛祖,為何要去割肉喂鷹呢?我不入地獄,誰愛入誰入好了。

    夜微涼,站在酒樓頂層的辦公室裡眺望著遠處的燈火,使得蘇游有了夢幻的感覺,似乎又回歸了一千四百年後,只是心潮從未有過如此的澎湃。

    「先生,前面剛接到張請柬,您看怎麼回復?」馮凌波敲門進來,見蘇游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也是手足無措,不知道該不該替蘇游打盆水過來什麼的,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

    蘇游擺了擺手,詫異得問道,「夜幕已臨,如何出得去,自然是辭掉了事。」

    「先生忘了,今兒是盂蘭盆節節,京都不僅放燈三日,也取消了宵禁的。請柬上的落款,似乎是個女子。」不只是馮凌波,身邊的所有人都在關心蘇游的終身之事,至少娶親可以表明幾件事:有了經濟基礎,更有責任感,至少身邊有一個人能夠忍受你……以前站在楊二的幕後不娶親最多被人誤以為他為楊二撿肥皂罷了,如果做了官還不娶親,誰能相信他的責任心呢?

    蘇游接過帖子時,卻是來雁北的手筆,心裡不由想到,「這妹子難道要哥陪著去看燈?桃花運的意思就是,發現一朵花開的時候,滿樹的花兒就會接著爭相竟放。」想到剛才才接下的庚帖,又想著自己甚至都沒見過這兩個女子的真容,難道這一輩子的婚姻真要為政治服務?又想起她哥哥來弘的警告,先就不由得打了退堂鼓。

    「馬車就在門外,先生……」

    蘇游沒有讓馮凌波失望,把自己收拾了一通後就帶上小九坐上了馬車,想不到的卻是來雁北親自在門口等她,一見蘇游下了馬車,便似鬆了口氣,蘇游雖然看她仍是戴著紗冪,卻也還記得她身上的茉莉花香,趕緊拱手致歉,「讓雁北娘子久等了,蘇游真是過意不去。」這麼多年和女生約會,這可是第一次享受遲到的待遇啊,不過,似乎這次也並不算約會。

    來雁北對於邀請蘇游也是顧慮重重的,就像是初戀的約會,既擔心情人不來,又擔心情人亂來;聽蘇游先開口,安穩了下情緒,便笑道,「還以為請不到橫波兄呢,筵席已開,只待君臨。」做了個請的姿勢,當先領路進入醉月樓,款款地進入了二樓的一個名為「臨風」的包間。

    蘇游隨她進得廳來,卻見廳中正在演繹歌舞,席中已有四五個客人,竟全是妙齡女子。這亦是蘇游無論如何都未意料的場景,原本他還以為這是兩個人的約會。正不知自己該用什麼開場白,卻見來雁北拍了拍手,及幾個歌姬一一退去後才向眾人介紹起自己:「諸位,小妹前些時日鑽研茶道,得這位橫波兄提點,獲益良多,又聽聞他今日應恩科被我皇授予將作丞,便特意擺下筵席,請姐妹們相陪以賀,多謝諸位光臨。」

    蘇游連忙拱手,「蘇游這廂有禮。」又輕聲道,「雁北的厚愛,真是無以為報。」

    來雁北點點頭,領他坐了首席,自己則到對面坐定。

    蘇游看她時,心裡卻是一驚,差點喊出寶黛初會時,寶玉無意說出的那句話,「這個妹妹我曾見過。」

    在哪見過呢?蘇游怔怔地盯著她,一時卻怎麼也想不出那個原本應該出現過的場景。

    來雁北摘下紗冪前本有些忐忑,可為了讓眾姐妹們相信她與蘇游早已相識便也只好假裝自然,此時抬頭發現對面的蘇游有些莫名其妙,仿似自己有什麼地方疏忽了似的,一時卻也想不明白,竟不由得癡了。

    其餘女子並不知道現在他們才是第一次見面,自然管不了這許多;來雁北定了定神,終於恢復了正常,再看蘇游時,似乎對自己也並沒太過在意的樣子,心裡又不由得有些惆悵。

    「雁北此番邀橫波前來,雖然有些突兀,卻並非無因的,前段時間大家不是一直討論《將進酒》的作者無果嗎?實乃橫波所作也。雁北又想,值此中元佳節,你我姐妹歡宴,豈能有酒無詩,這才有了橫波列席。」來雁北再次解釋,其餘女子一齊「哦」了一聲,裝成一副原來如此的樣貌,但戲謔之意一目瞭然。

    把男子公諸於好姐妹面前,往往只有一種可能,自古已然,蘇游又豈能不知?遂道了句「不敢」,又說,「橫波今夜卻未帶詩前來,只是空著肚子來的。諸位不要失望才好。」一時舉杯飲酒,其樂融融。

    眾人似有意似無意地紛紛向蘇游敬酒,女孩子的酒他當然無法拒絕,喝到後來,便也有了酒意,心中又不斷埋怨自己:「好不好的幹嘛發明這蒸餾酒呢,要是半年前,大隋的酒怎麼也喝不倒自己啊,真是自作孽啊。」

    有酒當然不能無詩,這種情形下蘇游也知道這幫女子不能這麼放自己歸去,便又厚顏無恥了一回,說道,「去年中秋,聽聞陛下從洛口出,在舟中作《水調歌》,今夜蘇游得蒙雁北及各位厚愛,又免不了盛席華筵終散場之憾,遂有此《水調歌》。」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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