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3王子咄吉 文 / 李四歎花
高熲宇文弼等人看著宇文化及信誓旦旦地發誓,自不往心裡去,但他們對於齊王向善之舉還是喜聞樂見的。他們原本對楊廣已經失去了信心,誰想宇文化及此時又帶來了齊王這個希望?
「陛下說過言者無罪聞者足戒的。」薛道衡第一個點頭,覺得聯名上書的確是個不錯的辦法,至少進可攻退可守,但他卻忘了藩王結交重臣實是朝廷大忌,這也是讀書人的天真之處。
可不是嗎?在座的高熲宇文弼以及許善心薛道衡,哪個不是滿腹經綸的博學之士?可他們對大隋律令實在是太疏忽了;或者說,因為宇文化及的循循善誘和他們內心深處滿腔為民做主的熱血,他們竟然就此掉入宇文化及挖好的坑中。
「既是話已帶到,小侄也算是不辱使命了,希望諸公不要令齊王失望才好啊。」宇文化及見幾老躍躍欲試的樣子,心中不由得好笑,隨即欲擒故縱地站了起來。
「如能打消陛下修長城的決心,賢侄也是功不可沒啊。」宇文弼也不留他,隨即站起身來把他送到門口。
宇文化及出得門口,才發現冷汗早就濕了後背,此時回想宇文弼剛才劍指心口的一幕,隨即又想到剛才的如坐針氈,不由得一陣後怕。
「不是萬不得已,再不和這幫老不死的打交道了。」宇文化及又在心中罵了幾老一句,隨即東躲西閃地回到了自己的宿處。
「宇文化及怎麼幫齊王跑起腿來了?難道宇文述徹底倒向了齊王?」宇文弼送宇文化及出去以後,竟有些心緒不寧起來了。
「公輔,為何心事重重?」高熲看著宇文弼失魂落魄地落座,不由得奇怪道。
「弼總以為宇文化及這小子不安好心,宇文述一家向來便是陛下的鷹犬。」宇文弼搖了搖頭,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自己的擔心,此時「鷹犬」一次並非貶義,所以這倒不算宇文弼背後說人壞話的刻薄。
「萬事沒有絕對,宇文述這次便沒有昧著良心一意奉承皇帝。」高熲一陣見血地指出了宇文述的站隊,他並沒有參加幾日前在馬邑舉行的最後晚餐,但他早已從宇文弼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高公……」許善心見高熲說話誅心,忍不住出語提醒,奉承皇帝就是昧著良心嗎?那他們這些朝臣的良心豈非早就被狗吃了?能夠在朝中佔得一席之地,誰沒奉承過領導?差別只是五十步與一百步罷了。
「咳咳……不過話又說回來,宇文化及這小丑來或是不來,咱們的報國之心都在這裡,不少只多。至於向陛下勸諫,老夫觸的霉頭也非一次兩次了,又何妨多來一次?」高熲被許善心提醒,尷尬地一笑,隨即又傷心地說起了那永遠的痛。
薛道衡等人聽高熲說起傷心的往事,都不由得感同身受地沉默了,楊廣剛登基的時候,許善心和薛道衡都是觸過霉頭的,當初他們倚老賣老對楊廣不屑一顧,但楊廣卻狡猾地和他們打起了太極,表面上並沒有把他們怎麼樣,暗地裡卻唆使有關部門把他們調到了閒職部門,他們也從此慢慢地被體制邊緣化了。
「那就由老夫牽這個頭,諸公以為如何?」高熲看著幾人都不說話,想著他們向來是以自己馬首是瞻的,一時也不由得豁了出去。
「聯名之舉似有不妥,不如咱們一齊到齊王處商議一番如何?」宇文弼搖了搖頭,隨即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薛道衡與許善心原本在官場上是沒什麼機心的,此時聽他所言,也只好點頭稱是。
「那咱們先把勸諫的條陳列出來,明晚一起去拜會齊王。」高熲點頭,他不僅未想過要投靠齊王還以接近齊王為此,但如今為了民生大計,他也顧不得自己的民望了。
高熲等人商議著聯合齊王給楊廣勸諫之時,齊王卻也在與蘇游在燈下羅列著明日軍演的注意事項,而楊廣則在挑燈參觀了宇文愷製作的寶龍宮帳。
寶龍宮帳是一個巨大的帳篷,宇文愷為了楊廣的此次北巡早在半年前就開始製作,不過他如今的使命是勘察從涿郡到東都的山川河道以設計永濟渠,所以這升起這大帳的使命就落到了何稠身上。
何稠向來便是個巧思和謹慎的外國人,他準備好了一切後便第一時間稟報了楊廣,而楊廣也迫不及待地先睹為快,可以說,為了北巡,為了明日前來迎接的啟民可汗等人,幾乎所有人都在忙碌著。
時間便在煎熬中前行,很快便來到了七月十五正午,而啟民可汗率領的各部盟首領及護衛共三千五百人終於浩浩蕩蕩地來到榆林。
「先把他們迎到寶龍宮帳中,先讓長孫將軍來見朕。」楊廣聽得啟民可汗到來的消息,卻不急不緩地想要先見見長孫晟,至於親自迎接附庸國的國主,這是一個大國君主所為嗎?
不過,楊廣也沒有太過怠慢這些北方的國際友人,至少楊玄感楊瑓以及柳謇之蘇游等人都前去迎接他們了。
長孫晟想不到剛回來便被楊廣召見,他對這厚此薄彼之舉還是有些受寵若驚的,他也不管身上的舊疾,接到旨意後便快馬加鞭地趕到了楊廣的行宮。
「季晟,辛苦了。」看著長孫晟有些凌亂的白髮,楊廣發乎真心地上前握住了長孫晟的手,語重心長地點頭不已。
「陛下……」長孫晟感受得到楊廣的器重,一時也是不知說什麼才好,他本想著表達一下決心再干幾年,但他最清楚自己的身體,他真的是幹不動了。
「喝口水。」楊廣自然也知長孫晟想說些什麼,擺了擺手後卻給他端了一碗酒,他竟給長孫晟幹起了端茶倒水的勾當,由此也能看出他對這個大將軍的器重。
「多謝陛下。」長孫晟惶恐地接過,猛喝了一口後才發現喝下去的竟然是酒,他的臉色也隨之變得怪異起來;楊廣看著長孫晟的臉色,這才驚覺自己忙中出錯,隨即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楊廣苦笑起來,長孫晟的笑容也慢慢爬到了臉上,隨即君臣又開始大笑起來,引得殿中的內侍都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卻又不敢靠近前來。
「老臣幸不辱命,終於又見到陛下了。」長孫晟笑完之後,便鄭重其事地開始述職。
「季晟再建奇功,可喜可賀,不知高麗的使者又是怎麼回事?」楊廣扶著虛弱的長孫晟坐下後,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隨即問道。
「只是虛驚一場,那些高麗使者是來拜會染干之子咄吉的;不過,染干的身體也如老臣一般,怕是命不長矣,而咄吉不像是個安分守己之輩。」長孫晟先是把這事盡量往小了說,但他後面的幾句話卻不無擔心之意。
「咄吉?」楊廣低聲念叨了一句,隨即想起了在雁門時所見到的那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那便是啟民可汗之子咄吉?」此時齊王也在跟蘇游念叨著這個名字,咄吉站在啟民可汗身邊,他藍眼黃發鷹鉤鼻,一點也看不出他與啟民可汗有什麼相像的地方。
「這……難道這啟民可汗隔壁的鄰居是老王嗎?」蘇游也感覺有些不像,他第一次聽說咄吉的名字是因為楊素顏的怒氣沖沖,再次聽到他的名字則是那些假扮馬賊的突厥軍人。
「殿下,這啟民可汗之前娶過兩個妻子,一個是吐谷渾人,一個則是鐵勒人;這咄吉的母親便是那吐谷渾人,他還有兩個弟弟是鐵勒人所生。」柳謇之顯然也目睹了齊王的驚訝,隨即小聲解釋起來。
齊王哦了一聲,蘇游也就此恍然大悟,由此也能猜測啟民可汗年輕的時候一定混得不好,要不他都年近六十了,他的長子卻連二十不到呢?
蘇游帶了些憐憫的心態偷偷觀察滿頭花髮的啟民可汗,卻也一眼就能看出這咄吉雖是年弱,但也絕非易與之輩。
「歡迎諸位來自遠方的朋友,請允許我向各位隆重地介紹我朝齊王殿下……」楊玄感看見啟民可汗和各部族的首領緩緩走近,隨即排眾而出,一番外交辭令之後便開始互相介紹起了各自一方的主要人物。
「這是突厥的特勒咄吉。」突厥一個外交官員也開始一一介紹突厥一方的人。
在大隋的天子面前,啟民可汗向來是以奴僕自稱的,此時在天子的兒子面前,啟民可汗和一眾首領自然也保持了謙卑的本分,但咄吉並不如此,但齊王現在也不是計較他失禮的時候。
「諸位首領,吾皇陛下隨後就到,請隨本王到帳中等候罷!」楊瑓看看雙方都介紹得差不多了,隨即朗聲招呼眾人進帳。
哪知楊瑓話音才落,咄吉的聲音卻不和諧地響了起來,「在下以為,為表對大隋天子的尊敬,還是先等天子進帳才好。」
「天子如今身有要事,本王自然是要代表父皇招呼諸位了,請罷!」齊王皺了皺眉,想不到這貨竟然還蹬鼻子上臉了,他真想上去抽咄吉耳光,但這似乎也只是想想罷了。
「請恕在下無禮,不知齊王憑什麼能代表天子?」咄吉故作不解地繼續追問,他此時得寸進尺,顯然是想激怒齊王。
「你又憑什麼說齊王不能代表朕?」楊瑓尚不知如何作答,楊廣的高呼已經遠遠傳了過來,隨即他也在儀仗之下龍行虎步地走了過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見楊廣突然到來,都一齊拜倒山呼。
儘管此時不興隨口喊萬歲的,儘管突厥各部的首領還不知萬歲為何意,但大勢所趨之下,眾人都努力屏住了呼吸,變得戰戰兢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