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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69下馬伊始 文 / 李四歎花

    呂忠肅看著憤怒的蘇游,也只能憤然道,「這山高皇帝遠的,那不就是誰有人,誰說的就是王法?」

    「所以你們就召集人手去討要說法?」蘇游總算是知道了呂忠肅口中所謂「火拚」的來龍去脈,但心情卻是五味雜陳。

    從呂忠肅的敘述中,蘇游沒能找出張信私設關卡收稅的證據,卻聽到了比私收商稅更嚴重的問題。

    張家船行排擠同行所用的手段,與黑社會何異?

    呂忠肅搖了搖頭,神色凝重地回道,「說來慚愧,我們大概也算是湊個人數罷了,我這一百多人怎麼跟他們鬥?不過,那個買賣人的娘舅家倒有些勢力,他們若是不能討個說法,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們有多少人,現在已經去了嗎?」蘇游眉毛一跳,已經預感到這事鬧得並不比自己想像中要小。

    「將近千人吧?至少也有五六百。」呂忠肅有些不確定地說完這話,又補充道,「我們約好十二月十九申時,在蘄縣碼頭匯合。」

    蘄縣碼頭屬於彭城郡,張家船行的總部就設在那兒,而今天已是十二月十八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一場近兩千人的混在將在明天傍晚拉開序幕。

    可偏偏,這就是意外,一個迎接蘇游上任的噩耗。

    如果蘇游只是一介平民,他自然不會在乎這些人的生死存亡,可他是官,而楊廣會在乎顏面。

    蘇游想要阻止即將發生的一切,隨即以不容置疑地口吻說道,「我要坐你的船去蘄縣,而且我希望你能在申時之前到達薊縣碼頭。」

    呂忠肅沒想到蘇游聽了這消息後非但沒有因此退縮,反倒一副迎難而上的陣勢,於是思索了老半天,才鄭重其事地說道,「可是明天是十九。」

    「十九怎麼了?」蘇游有些不解地問道,卻暗自提醒自己若他是遊說自己放棄跟著他們的船前往的話,自己說什麼都不能答應。

    「俗話說,『上官初四不為祥,初七十六最堪傷,十九更嫌二十八,愚人不信必遭殃。任上難免人馬死,滿任終須有一傷,』先生難道沒聽說過嗎?」

    這有關新官上任的說法,蘇游自然是有所耳聞的。

    除此之外,上任的時間要避開正月五月九月這三個月份的說法;——按陰陽五行的說法,這三個月屬火,而臣子的「臣」字古音讀「商」,商屬金,而火又克金。——所以要避開這三個月。

    實際上,這三個月是收稅的好日子,也有新官給舊官留餘地的意思在裡面。

    若是真講究這個,那與上面三個月相鄰的月份也不好去上任了,因為無論是去早還是去晚,都有迫不及待之意,若是讓別有用心地人惦記,難免會被取笑。

    蘇游聽了呂忠肅的說法,自不會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便斬釘截鐵地拍板道,「子不語怪力論神,那麼都俗話,怎能都放在心上?這事就這麼定了。」

    呂忠肅來時滿腔熱情,但與兒子一番生離死別之後,也感覺這麼大歲數去跟人干群架有些不值。

    以前帶兵打仗,為的家國榮譽,現在呢?

    就為了幫人出一口惡氣?

    他倒有些希望蘇游能完美地處理好這事了,儘管他並不相信蘇游真有這樣的能力。

    蘇游看著呂忠肅似乎並無異議,也暗暗地鬆了口氣,這事辦的,還真有夠曲折離奇的,若是一早就把自己的身份亮出來,又何必讓來雁北裝病呢?

    想到來雁北時,蘇游便抓起茶几上的天子劍,告辭而去,只留呂忠肅呂笙父子兩大眼瞪小眼的一時也緩不過神來。

    無語了半天,呂忠肅才有些鬱悶地說道,「這事讓他知道,也未嘗不是好事,但也從此把他拖入了危險的漩渦中。」

    呂笙聽了父親的話,默然無語,說到底這事還要怪自己,剛才自己不是一意反對父親安排的話,又怎會把蘇游也牽扯進來?

    不過,或許事情也並沒有這麼糟糕吧?

    喝了兩口茶,呂笙還是受不了這沉靜,抬頭問呂忠肅道,「父親真的希望我跟著他?還是只是希望我遠離這場爭鬥而已?」

    「他雖是個文士,倒也有些骨氣,難得的是,他還受到了陛下的重用。」呂忠肅不置可否地說道。

    呂忠肅誇蘇游有前途,自然是否認自己的出發點不是只為了支開呂笙了。

    呂笙聽了父親的話,心情好受了些,又不免打趣道,「你說道皇帝的時候,不是一口一個楊廣的嗎?怎麼如今稱之為陛下了?」

    「船上不是有朝廷命官嘛?我這麼稱呼也是給蘇橫波面子,知道嗎?」呂忠肅嘴硬了一番,隨即又說道,「楊廣這時候把御史大夫派到江南來,必然是因為運河的現狀引起了他的重視,他是要整肅江南的官場了。」

    「那跟咱們有半文錢關係嗎?」呂笙極少聽到父親說起朝中的事,此時聽他說來倒有些新鮮,卻也是無所謂地說道。

    呂忠肅搖了搖頭,正色道,「說起來楊廣對南方還是足夠重視的,他必然不願意看到關隴的門閥在南方為所欲為,蘇游這次來,未嘗沒有把這些人趕出江南之意,從這點上看,我還是支持楊廣的。」

    「都把他們清理了才好,都是一群吸血蝙蝠,有他們在一日,咱們就別想過什麼好日子。」呂笙憤然起來。

    蘇游回到呂忠肅給他夫妻安排的房間時,發現來雁北依然躺在床上,夏子薇則陪坐在床沿。

    見到蘇游進來,夏子薇隨即站起來行禮。

    蘇游擺了擺手表示不必多禮,轉身對來雁北道,「起來吧,呂老大已經答應帶咱們到彭城了。」

    「可是,我感覺有些頭暈腦脹的。」來雁北卻面露難色地說道。

    「啊,真的假的?」蘇游哪想到這事真的弄假成真?走近床邊看來雁北時,果然是傷風了。

    「真哪還有假的?」來雁北又好氣又好笑,她說話帶著的重重鼻音已證明了一切。

    蘇游摸了摸她的額頭,有些擔心地說道,「不行咱們就在梁郡下船吧,要不我打算十九上任這『終須有一傷』難免不應在你身上。」

    「這又是怎麼說的?」來雁北有些不解地問道。

    蘇游遂將他與呂忠肅商量的經過和結果簡明扼要地做了說明,話中自然更多地表示了對於明天將要發生之事的關注和擔憂。

    聽了蘇游之語,來雁北自然不願拖後腿,更不願意離開蘇游讓他跟著呂忠肅等人去冒險的。

    蘇游無法,只得點頭答應了一定不會丟下來雁北。

    船隊在當日下午便到了梁城,呂忠肅再次請蘇游離開無果後,也只能被動接受了他們。

    這天晚上,蘇游晚飯後照例又給王伯當呂笙等人講了一回《三國演義》,回到房中後,則與來雁北上演了一場《金瓶梅》中才能找到的經典故事。

    第二日起來時,來雁北的傷風倒莫名好了大半,蘇游懸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

    這一日的太陽倒挺好,午飯之後,蘇游甚至還與來雁北到甲板上曬了曬太陽,不過蘇游的心思並不在太陽上,而早已到了彭城的薊縣碼頭。

    「怎麼還沒到?」蘇游用手搭著涼棚,往下游的方向看去。

    「快了。」聽了蘇游這重複了無數次的問題,呂忠肅也只能用重複了無數次的答案回答道。

    「咱們能不能加快點速度啊?」蘇游繼續問了一個問了無數遍的問題。

    於是呂忠肅同樣用一個回答了無數次的答案點頭道,「沒問題,我讓他們加把勁。」說完這話,照例又是遠遠地跑開了。

    初見蘇游的人,誰都沒料到他還是個急性子,可現在

    呂忠肅再次出現的時候,帶給蘇游的是一個好消息,「那便是薊縣碼頭了。」

    「還好,咱們還沒到申時吧?」蘇游看著幾里外的碼頭,又看了看離西山還有些距離的太陽,不由得欣慰地笑了起來。

    船快速駛近,蘇游臉上的笑容則慢慢地僵在了他的臉上。

    他沒有意識到的是,那些衝動的鄉下老百姓又怎會像後世的特種兵一樣守時?

    看著戰後的碼頭,他發覺自己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這什麼情況?」蘇游對於未知的情況有些茫然,但他還是義無反顧跳下了船。

    「先生,慢點。」王伯當沒想到傳船還沒靠穩蘇游便跳了下去,隨即也趕忙跳了下去,夏子薇兄妹自也不慢,趕緊追上了蘇游夫婦。

    「我要不要跟著他們?」呂笙朝父親問了一句,隨即也跳下了船去。

    呂忠肅在後面喊了一句,「保護好他的安全。」

    「我省得。」呂笙回應了一聲,心中卻不由吐槽道,「平常去打架什麼的不是一直交代要保護好自己的嗎?」

    蘇游看著呂笙也追了上來,點了點頭後隨即道,「我們先找個活人問問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悲劇的是,此時碼頭上擠滿了船,卻空無一人。

    王伯當眼尖,看到不遠處的小山坡上有幾間屋子,此時正有一股炊煙裊裊婷婷地伸向天空。

    「先生,那邊有炊煙。」

    蘇游點了點頭,隨即吩咐道,「好,伯當你與子騰兩人過去問問情況,盡量別擾民。」

    兩人答應了一聲,快速往那幾間小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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