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16兵部員外 文 / 李四歎花
「您年前住的小院,使君還給你留著;您的護衛,便在隔壁小院住著。」
「是嗎?麥大哥倒想得周到,這麼說我一會就能見到他們了?」
蘇游和那個不知名的小頭領一路說著話,只片刻便到了揚州的官方驛館,驛館的門顯然比揚州城的城門好叫多了,當他們得知來人是蘇游一行之後,驛館中便引起了一陣雞飛狗跳。
蘇游倒沒想過自己的回歸會引起這麼大的動靜,當他踏入自己小院的時候,卻看見了下面黑壓壓的一群人,這些人顯然便是候了自己三日的護衛。
護衛的頭領並非蘇游心目中的段司凌青任意一人,而是一個身形高大的漢子,仔細看時,這漢子眼窩深陷,鼻子如同鷹隼,頂上皮弁之下的頭髮也大多是捲曲的。
這人不是王世充卻又是誰?
王世充的祖父是西域胡人,去世得早,他的祖母因此領著他的父親改嫁到了霸城王家;王世充的父親從此姓了王,但身上的胡人血統卻無法改變,他的兒子王世充自然也是胡種,身形體貌也多半像胡人。
王世充此時官拜兵部員外郎,此前與蘇游在東都是有過幾面之緣的,因此後者一眼就認出了他。
王世充與蘇游第一次見面時,兩人的官職還相差無幾,當時他哪裡能想到蘇游升職就如坐火箭一般?當兵部的調令交到王世充手上之後,他恨不得立時就衝到揚州來,目的就是要向蘇游討教一下怎麼才能這麼快速升職。
至於平常人那種看到昔日的同僚變成了今日上司的羞慚,王世充心中半點也無。
王世充見到蘇游跨入小院後,當即給面前那三百士卒做了個手勢,然後與他們一齊對蘇遊行禮道,「屬下恭迎御史、東都經略使。」
「諸位辛苦了!行滿,怎麼是你?」蘇游的思緒一下被眾人的歡呼驚去,當即向王世充招呼道。
王世充聽蘇游稱呼自己的表字,而後自來熟地走向蘇游,討好地說道,「能夠追隨橫波學習做官和做人,是我王世充的福分啊;蘇御史,你的屋子我已經給你預備好了,爐火也是都燒著,你現在是否需要休息?」
王世充話說到一半,還是想起了自己的本分,不過他沒忘記露出自己的諂媚,開門見山地就報告了自己為蘇游所做的一切。
蘇游聽著王世充邀功,當即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即吩咐道,「此時天色已晚,你先讓他們下去休息吧,你把他們幾個安排到我的院子中,對了,我先給你們引薦一下吧,這是王勇,表字伯當」
有鑒於王世充身上那麼明顯的胡人特徵,蘇游把他介紹給王伯當的時候,並沒有習慣性地指出他們同宗;王世充雖然身有官職,但對蘇游身邊的這幾個人倒不敢怠慢。
反正,王世充臉上時刻保持著微笑,他與幾人打過招呼後,便叫了幾個伶俐的士卒幫王伯當等人收拾屋子,又親自領著他們走向蘇游的房間。
王世充幫蘇游推開了房門後,便悄然退了下去,他的做派,顯然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好下屬。
蘇遊走進屋中,感受到火爐上撲面而來的熱氣時,對王世充的慇勤終於有了些感動,在這個時候,王世充雖然或許想要從自己身上得到些什麼,但他所做的一切顯然是無微不至的。
蘇游見王世充退去,當即叫住了他,「行滿,你也進來吧。」
「不知御史還有什麼吩咐?」王世充躬身問蘇游,不待蘇游回答,又小心地掩上了門,這才湊到蘇游身邊。
蘇游進屋後,先是轉了一圈,待發現這房子與以前沒什麼兩樣後,又向王世充讚賞地點了點頭,這才鄭重其事地對他說道,「明天早晨你去天涯閣預定一個最大的雅間,爾後以我的名義宴請揚州城的所有有影響力的商人,特別是糧鋪和鹽鋪的主要負責人;對了,這事你也給郡守府支會一聲,就說我會在午時前後拜訪他。」
王世充邊聽邊點頭,也並不問蘇游這麼做什麼意思,事實上王世充也大略猜到了一二,儘管他才到揚州三天,但對揚州城的危機還是感同身受的。
自然,他也盲目地相信蘇游能夠解決這些小事,因為蘇游又最大的依仗——楊廣。
在王世充的心目中,只要抱緊了楊廣的大腿,那就萬事無憂了。
「記下了?」蘇遊說完以後,又強調著問了一句。
「都記下了,屬下必不負所托。」
「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你們也下去吧。」蘇游點頭稱許,又轉向王伯當等人。
王世充王伯當等人相繼告辭而去,蘇游此時已是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架來了,所以也不去洗漱,直接就和衣往床上躺了下去。
蘇游醒來時,肚子已經餓得前胸貼到了後背,他洗完澡後才發現時間已經快中午了。
此時王伯當等人早已起來了,王世充也把該通知到的人都通知到了,他聽說蘇游已經洗漱完畢,自是慇勤地給蘇游帶來了早就不知熱了多少遍的早餐。
蘇游正狼吞虎嚥地吃著那些精緻的糕點時,卻聽說麥鐵杖來訪,這也是蘇游意料之內的事。
蘇游趕緊擦淨了嘴,正要出迎時,麥鐵杖已是到了他的小院門口了。
「大哥,別來無恙否?」蘇游開口寒暄,鬼知道他的寒暄有多假,因為此時麥鐵杖的臉色並不太好,他的臉明顯比年前消瘦了許多。
能讓過一個剛過完年的漢子消瘦下來,顯然是因為江都糧荒這件令人擔憂的事。
這事如果處理不好,那他的仕途可就堪憂了啊。
麥鐵杖也不跟蘇游作禮,直接就抓住了他的手,一副親人相見的熱忱,「賢弟,你可回來了,為兄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我原本以為你還在餘杭的,後來才聽說你早在元宵第二天就離開餘杭了這些天你都去了哪啊?」
「我之前不是說了二月初會在揚州上任的嗎?今天才初一啊。」蘇游當即把麥鐵杖讓進屋中,說完這話之後,又向他舉起了茶杯,這才輕描淡寫地解釋道,「如你所知,我元宵之後便搭乘七海商社的船去了高密郡,並在即墨建了一個碼頭」
麥鐵杖茫無頭緒地點了點頭,他大字不識幾個,對地理的瞭解僅限於方圓幾百里地,高密郡什麼的他並沒去過,此時心急如焚,哪有心思關心蘇游的碼頭?
兩人沉默了一陣,麥鐵杖終於還是沉不住氣,盯著蘇游問道,「揚州的事,你都聽說了吧?」
蘇游婉轉地回答道,「路過山陽時,聽說了一些,我們騎馬連夜趕回揚州的」
「簡單地說,就是從元宵那天開始,揚州的米價開始上漲,當天的米價一天漲了三次,從斗米二十文漲到三十文,第二日則一下漲到了斗米五十文五天前斗米已經漲到了兩百文,現在則漲到了三百文,且有價無市。」
蘇游點了點頭,麥鐵杖口中的話,與他在山陽聽到的相差彷彿。
麥鐵杖卻痛心疾首地繼續說道,「正月二十六,揚州米行爆發了流民大規模搶糧事件,七八家米鋪無一倖免,不僅是米鋪,米鋪附近的牲畜行、馬行和肉行也相繼受到衝擊,錢財貨物被搶,店舖被燒,夥計和掌櫃被打死,被踩死和擠死的揚州民眾、流民以及商人超過十人,受傷近百人」
「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蘇游頓時被驚得目瞪口呆,隨即對麥鐵杖道,「發生這樣的事小弟也有責任,大哥可曾向陛下寫了奏折?」
麥鐵杖搖了搖頭,苦笑道,「這幾天我像是無頭的蒼蠅一般,原本第一時間是想把這事稟報於你的,卻找不到你人,然後我就想著從其他郡縣運糧進來把糧價平下去」
蘇游笑問道,「結果卻發現處處缺糧?處處的糧價都是這個價?」
「是啊。現在都不知該怎麼向揚州的百姓交代了,更不知如何向陛下交代了」麥鐵杖看著蘇游還笑,恨不得上去捏死他,他現在連死的心都有了啊,難得蘇游還笑得出來。
蘇游看著麥鐵杖咬牙切齒,也不敢再笑,而是鄭重其事地說道,「現在最重要的是,一,把事件本身的影響消除掉;二,盡快把糧價平下來」
「誰說不是呢?可我是眼高手低啊,之前也沒遇到過這種事。」麥鐵杖點了點頭,臉上依然掛著苦悶的微笑。
蘇游當即把自己的想法對麥鐵杖說了出來,「大哥估計聽說我宴請揚州各大商人的事了吧,其實,我」
聽了蘇游之語,麥鐵杖終於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微笑,他相信蘇游的計劃或許會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顯然,蘇游所宴,是一個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