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49人之將死 文 / 李四歎花
蘇游盯著楊素顏，覺得她並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只好耐住性子問道，「這話從何說起呢？」
楊素顏也覺得自己與蘇游談論他的生死有些突兀，只好老實回答道，「這消息我是從母后處得來的，她的消息來源自然就是我父皇啦。」
「陛下要殺我？」蘇游悚然一驚，倒有些確信楊素顏今天真的莫名其妙了。
「不是父皇要殺你，而是他身邊的方士算出了你的命格，他們都斷言你只能活到三十歲。」楊素顏趕緊搖了搖頭，這才把真相說了出來。
蘇游聽說是方士的斷言，心中倒一時鬆了下來，笑道，「方士的話，哪能做得了數的？誰會這麼無聊，竟拿我的壽元說事？」
蘇游問完這話，又不由得感覺好笑，為他算命倒並不一定是那些方士閒得蛋疼，而是他們接到了楊廣的任務。封建王朝的帝王給臣子算命，倒不是關心臣子的生活狀態，而是害怕他們造反。
帝王們在給臣子委以重任前讓方士給他們算命，楊廣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據說章仇翼、安伽陀、蕭吉這幾個人都曾給你算過。」楊素顏掰著手指數了起來，說完這話後又有些沉重地補充道，「章仇翼的推斷，至今還沒有不准的。」
蘇游聽他說得煞有介事，當下對楊素顏的話也有些心了。
雖然蘇游一直把風水命理之類的東西當成是封建迷信，他也以一個儒者的態度對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從不發表看法，說白了就是他並不瞭解這些東西。
是真？是假？
或許以前蘇游並不在乎，但這事牽扯到自己身上，他也就只能寧可信其有了。
問題是，知道自己還有一年生命的人都有誰？
章仇翼和蕭吉身為皇帝的專用方士，或許有些職業操守幫蘇游保守這個秘密，但安伽陀是白衣彌勒啊，他知道了這個秘密後一定已經遍告了白衣彌勒的高層，——這大概也是自己以前沒有被白衣彌勒往死裡整的原因吧？
段若曦要自己帶領白衣彌勒，後來又退而求其次與自己合作，大概也早知道自己沒有幾年可活吧？
這麼一想，蘇游倒以為這個「蘇游只能活到明年三月」的消息，也算是好壞參半了。
楊素顏見蘇游臉上陰晴不定的樣子，心中也是極為忐忑，當她從蕭碧落那聽到這個消息時，連死的心都有了，她也想過把這個秘密埋在心底，可一聽說蘇游從揚州回來後，她卻有些情不自禁了。
可現在，楊素顏還是覺得自己闖了禍，有些歉疚地對蘇游輕聲道，「橫波」
蘇游聽楊素顏說得篤定，自是半信半疑了，可他畢竟不是聽天由命的人，此時見楊素顏滿臉不自在，他倒安慰起她來了，「人生自古誰無死？有人的死，重於泰山，或重於其他山啊呸，是輕於鴻毛。我想說的是，死時年輕，也就活得年輕。」
「橫波，你會沒事的，一定是他們算錯了，可我還是止不住要來告訴你。」楊素顏聽蘇遊說得灑脫，一時也感性了起來，倒把她剛才的那份沉重忘到了九霄雲外。
楊素顏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蘇游的雙手，邊說邊流下了淚來。
「說明你當我蘇游是朋友，我很開心。」蘇游點了點頭，用一隻手幫她拭掉了眼淚，又牽著她走了幾步，讓她坐到了鞦韆上。
楊素顏只是默默流淚，也不知該如何回答蘇游的話才好。
自己真的把蘇游當朋友嗎？自己把這個壞消息告訴他真的好嗎？
兩人沉默了一陣，蘇游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奇怪地問道，「對了，皇后怎會把這消息告訴你？」
「這個這」
楊素顏聽蘇游這一問，倒有些扭捏起來了，這個問題的答案著實令人尷尬，可要是不跟蘇游明說，那自己剛才所說的一切就全是謊言了。
「怎麼了？如果不方便說的話，那就算了。」蘇游看著楊素顏憋得滿臉通紅，終是軟了下來，剛才她的消息原本就讓自己很難受了，如果再讓她也難受，這倒不是自己的初衷了。
楊素顏聽蘇游這般寬宏大量，更是有些無地自容了，只好硬著頭皮問道，「橫波，其實我其實我對你是有些好感的。」
「嗯。」蘇游點了點頭，他仍然記得第一次在崇善寺見到楊素顏時的場景。
自己內心感歎的是「楊家有女初長成」，楊素顏卻是對自己那副素描推崇備至的，因為她原本也是學畫的，是英雄才能重英雄；之後的幾年間，楊素顏一直沒有碰到如意郎君，而自己從齊郡回到東都以後憑藉著從自世帶來的見識，給東都人帶來了一次又一次的驚喜。
楊素顏如果不欣賞自己，那才是怪事了。
楊素顏看了一眼蘇游，低下頭緩緩地說道，「聽說你與雁北來往之後，我一直在默默地祝福你們，同時又有些為你們擔心，因為她是我的好姐妹，而我也把你當成了朋友，可你們那時候的地位實在相差得有些懸殊」
蘇游苦笑起來，楊素顏這話說得倒是不假，最幸福的事莫過於在適當的時間遇到適當的人；也就是說，婚姻到底還是要門當戶對的。
慶幸的是，來雁北遇到蘇游後並沒有多想地位之類的，長孫無垢遇到張雲帆後也沒有多想這些，這大概也是老天爺把他們父子兩帶到這個世界後，給他們的補償吧？
「自從你在四方館揚名以後，我就知道自己錯過了一段姻緣，之後你建造了圓壁城，又在圓壁城中證明了自己，後來更是帶領著馬球隊在突厥贏得了榮譽雖然如此，我還是只有羨慕雁北的心思，直到我聽四姑姑要把圖蘭朵許配給你。」
蘇游顯然能猜出楊素顏口中的四姑姑便是義成公主，這種說法當日來雁北也特意告訴了蘇游，並因此而吃了些小醋。
直到現在，蘇游和圖蘭朵倒真做了夫妻，只不過是有實無名罷了。
說到圖蘭朵，蘇游的頭又未免有些頭痛起來，不過，因為又了楊素顏所謂的「一年生命」做註解，蘇游倒是一下豁了出去，現在就已打定了主意，回頭就把自己和圖蘭朵的那點破事說給來雁北。
反正只有一年可活了，愛咋咋滴！
看見蘇游嘴角似乎閃過一抹微笑，楊素顏又再次低下了頭，「我知道你在笑我懦弱，可俗話說『一如侯門深似海』，又何況我原本就生在皇家呢？我雖是有心，卻是無力，我當時也只是在內心中默默地祈禱你最好不要娶圖蘭朵；因為雁北是我的好姐妹，因為我對當時的圖蘭朵有些羨慕嫉妒恨」
楊素顏的心態，蘇游算是大致瞭解了，原來她一直就對自己有些好感，只是因為自持身份而不屑於與來雁北爭罷了；可以遇到地位與之相當的圖蘭朵，眼看著圖蘭朵就要得到蘇游之際，卻從此觸發了埋藏在她內心深處的呼喊。
和尚動得，憑什麼我動不得？
圖蘭朵都可以嫁蘇游，我為何不行？
只是蘇游很快就受了重傷，而後他與來雁北的婚期也很快地到來了，那時候即便楊素顏對蘇游存了心思，時間上也是來不及了，這又不能不說是來雁北之幸，這大概也是楊素顏憤而離家出走的真正原因吧？
蘇游原本還想過把圖蘭朵來東都的事說給楊素顏的，可一聽到楊素顏的表白，蘇游哪還敢想這事？
心中充滿嫉妒的女人到底有多可怕，蘇游並不知道，他也並不想知道。
蘇游扶住了楊素顏的肩膀，沉聲道，「素顏，對不起，我一直忽略了你的感受。」
「真的沒什麼，我看到你和雁北幸福，心中也極是開心的，只是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太快」楊素顏搖了搖頭，反倒有些躲閃蘇游了，畢竟剛才的一番表白實在是太過羞人。
女追男，隔層紗，如果她早就對蘇遊說出這番話的話，蘇游很可能已被她俘獲；當然，也可能把蘇游嚇走，因為那時候的蘇游還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物。
楊素顏和蘇游，只能說他們在不恰當的時間，遇到了不恰當的人。
蘇游聽她又輾轉地提起與自己生命有關的話題，不由得強笑道，「你是在何時聽到皇后說起我的事的？是在我與雁北成親以後嗎？」
「當然是成親後了，要不我能讓雁北與你成親嗎？其實，在你們成親前我有把剛才那番話說與母后的，只是她並沒有給出答覆，所以我一氣之下就去了慈航靜齋你還記得我的小姑姑嗎？她對你也是極為看好的。」
蘇游當然記得楊般若，只是此刻卻不想多提她的名字，反倒有些陰謀論地說道，「即便是我與雁北成親前你就聽說了這消息，你也不可能出面阻止雁北啊。」
楊素顏想了一想，不由得點了點頭，誰說不是呢？如果自己真對雁北說了蘇游的壞話，自己和雁北還能做好姐妹嗎？
「素顏，謝謝你了，我會我會好好安排自己的後事。」說完這話，蘇游又鄭重地說道，「這只是咱兩的秘密好嗎？」
「嗯。」楊素顏點了點頭，因為有了兩個人的秘密而有些欣喜，又為這個可惡的秘密而覺得心塞。
楊素顏離開了鞦韆，看著心緒不寧的蘇游，吞吞吐吐地問道，「橫波，我能不能能不能」
蘇游看著她目光灼灼，也覺得這花園中的氣氛一時變得有些曖昧起來了，但他此時除了點頭外還能表達其他意見嗎？
楊素顏走至蘇游的身側，輕輕地抱了蘇游一下，隨即低著頭匆匆往外走去。
蘇游頓時有些意興闌珊，皺著眉頭輕輕吐槽道，「褲子都脫了，你就只是輕輕一抱，我還以為怎麼著也要親一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