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百四十八章 劉瑤北伐(2) 文 / 九三六
藉著這處空隙,張慧早已看清了堂內局勢,哼了一聲,對身旁的幽刺客道:「劉瑤好大喜功,帳下也儘是這等浮華虛榮之輩,蜀中將帥如此,比起玉正平時期定是要好對付的多了。」
他二人在此已有多時。蜀中十三門直屬玉正平,高手眾多,又有司徒信、韓方這種絕頂人物主持,幽刺客原是不敢輕易深入。但如今隨著玉正平的罷免,十三門已由漢中轉回了成都,由林星暫掌,幽刺客便有了深入虎穴之念。再加上羅真馬陵等人也不在此間,故而他們在屋頂待了許久,竟無一人發現。
雖是如此,幽刺客亦是不敢稍怠,一雙眼睛如豹子般四下環視,生怕老對頭韓方忽地出現。聽了張慧的話,他不置可否,只說道:「對蜀將如何定論,自有潘將軍斟酌,咱們只須將所見所聞如實稟報即可,無須帶上個人的判斷。」張慧臉一紅,道:「是。」
堂中,將官一個接一個的表演,喝彩聲一浪高過一浪,一時間觥籌交錯,更顯熱鬧。這時一聲冷笑傳來,與席間的氣氛大顯格格不入。
劉瑤聽來極是刺耳,眾人也向那聲音看去,只見一個角落中坐著一位青年公子。他頭髮散亂,鬍鬚也未加修理,顯得很是失意落魄。他端著酒壺,也不倒入杯中,咬著壺嘴便飲,方纔那聲冷笑便是他發出的。
銀斧被數次搶了風頭,又不好發作,正一肚子悶氣,眼下見了,一腔氣便全向他發來,喝道:「小子,你笑甚麼?」
那公子好似未聽見,又好似置若罔聞,仍是自顧自的喝酒。銀斧不由得大怒,也不顧劉瑤在前,站起喝道:「小子,你是聽到還是未聽到?」
眾人都很是奇怪,心道安定王在此,這少年如何敢恁地放肆?然而除銀斧外誰都未敢出聲斥責。多年官場之習,已使他們養成少得罪人之習慣,須知官場之上,朋友未必要多,仇人卻是盡量要無的,誰知誰人是哪位貴戚高官之子弟,轉頭一句惡語,就有可能葬送仕途,這少年貌似邋遢,但說不定背景極深,即不知底細,還是少說為妙。
不想有人卻認得此人,指著他,驚道:「高文?他如何成了這付模樣?」
聽得有人認識,其他人忙悄聲訊問,才知這是高書之子。高書原為梓橦秘書郎,久隨郡丞魏叢。張慧一案,魏叢琅當入獄,高書亦被牽連,如今也是身陷囹圄。安定王府文書初來乍到不明究竟,此次宴請又急,所以便尋了一分舊時的名冊,因此也將他請了來。
在此的官員卻都是地頭蛇,這等大事自然人人皆知,這才明白這不過是一個失勢公子而已,一時間膽子便都大了起來,均大聲斥責道:「喂,安定王在此,這般放肆,太不識體統了罷。」「放浪形骸,可知家教不嚴,無怪乎高門不濟。」「有子如此,可知乃父,罷了,罷了。」
如此責備,若放數月前時,高文早已反唇相譏。他自幼生在官家,非常自負,文才又頗為不錯,父母一言重些,他都要找百般的理由相駁,更何況是外人?然而這數月以來,他由雲入泥,已見識了諸般世情的冷暖,便是當年其家諂媚已久的諸位叔伯,風頭一轉也早就換了副臉孔,人性之涼薄他早已明白,因此對這等奚落全不以為意。
銀斧見他聽著責罵卻全無反應,反而自已飲的甚歡,更是生惱,離了席,走到他身邊,猛拍了一下案子,道:「姓高的,你渾笑甚麼?」
高文又飲了口酒,又冷笑了一聲,道:「井底之蛙,自娛自樂,還不可笑?」
李北堂廖西虎等人聽了都是大怒,銀斧卻打心裡暗笑起來,尋思這年輕人倒也有些見識,剛剛的一番表演,確實不過是彫蟲小技而已,要說真正本事,那還要自已出手才行。想過這節,他方纔的怒氣便沒有了,對高文一下子有了些好感,便說道:「高公子到底是名門之後,尋常手段確也入不得公子法眼。」
此言一出,李北堂咬了下牙,頭雖然沒動,卻在心裡狠狠瞪了銀斧一眼。銀斧這句話,擺明了是在譏諷自已,然而銀斧官位既在其上,又是久隨劉瑤的心腹,所以他也不敢公然對抗,在肚裡罵了銀斧五遍後,又暗暗決定將來在戰場上如遇機會,必要他好看。
銀斧將此視為一個機會,正要藉著高文的這句話,自已堂而皇之的出來展示一番,然而沒想到高文緊接著便說道:「庸庸碌碌,華而不實,比起魏曼來,不知要差上幾百幾千里。」
堂上登時嘩然。魏曼之名,近數月來早已響徹蜀中,僅次於司馬昭、鄧艾、鍾會等人而已,高文公然稱讚魏曼,並以她來藐視蜀中上下,文官縱有涵養,武官早已按捺不住。董東屏拍案而已,大喝道:「大膽賊子,你身為蜀人,卻去誇讚魏人,滅的誰的威風,長的誰的志氣?!」
張慧在屋頂看著,心裡歎了口氣,道:「這孩子,這一生怕是都要讓那魏曼給毀了。」張慧在蜀中潛伏已久,以功曹椽蔣仁達之妻的身份搜集情報之餘,與梓橦高官們自然也是相熟,高文還是孩提之時她便已認識了,對他印象不壞,對他與凡靜、魏曼之間的糾葛也非常清楚。在她心目中,凡靜活潑開朗,了無心機,是高文的最佳伴侶,魏曼城府太深,兼帶心思毒辣,實在不是個好相與,然而魏曼連番使計,終於使高文墜入其套,張慧雖是外人,卻也不免有些惋惜。
高文冷笑一聲,道:「蜀人?魏人?那又有什麼區別?姜大將軍本是魏人,卻成了蜀將,魏曼本是蜀人,卻成了魏將。我父本是郡裡高官,享盡榮華,一朝入獄,我舉目無親窮困潦倒,連個尋常百姓都不如。如此看來,世間萬物天生本沒什麼區別,是世情造就了其分別。既然如此,魏曼本就比你們強,現下雖是魏將,我誇讚她又有什麼妨礙了?」